夜風冷灌,從漢江口一路到蘇家府門前,一路的風狂,都在這對父女的攙扶下,盡成沉抑。
那雙攙扶在老父親臂彎上的手,此時此刻,盡情的彌補了這些年缺少的關懷和愛護。
最起碼,在沈清影此時的心中看來,確實如此。
“你怎麼會認識他的?”狂風亂,更抵不住沈定乾心中之亂,在臨近沈府門前的時候,他卻停下了腳步,問。
側身直視沈清影的那一刻,不着痕跡的將沈清影攙扶在自己臂彎上的手給拂開。
沈清影知道父親肯定會動問這一點,只是一路走來,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跟父親老實交代,或許說,她緊張。
她從沒這樣跟父親這麼近距離的靠近過,更別提父女兩個這樣相互攙扶着一路行來,就一如尋常人家那般共享天倫。
沈定乾也沒急着要沈清影現在回答,卻是又加了另外一個問題,“而且在爲父看來,他好像……很在乎你。”
這一句話,則更是讓沈清影倍感難以開口。
冷風瑟瑟,吹不盡心中愁。
“父親,對不起,女兒根本沒有顏面站在您的面前,沈家已經容不下我了。”她難以啓齒,清淚直流,跪在冰冷的地上,不敢直視自己的父親。
“許姨娘,許姨娘把女兒給賣了。”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她也只有在這一刻才能夠盡解,一直等待着,就是爲了等老父歸來,還自己一個公道。
沈清影一說到許姨娘的時候,沈定乾臉上的神色才緩和了一點。
“你姨娘不喜歡你,我一直是知道的。”在這一點上,沈定乾是對不起這個女兒的,從出身上,她就註定在沈府這樣的門戶難以立足。
“要不這樣吧,父親爲你挑一戶人家,你就嫁過去,這樣也省得以後在府中受你姨娘的欺負,我也算對得起你死去的孃親了!”沈定乾現在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女大不中留,你反正也是遲早要嫁人的。”沈定乾猶豫了一會兒,“畢竟,你孃的身份地位卑微,父親能護你,也僅限於此。”
“許姨娘還是勾欄出身,爲何她生的女兒和清蕭哥哥,卻能讓爹視若掌上明珠般疼愛,而我卻和我娘一樣卑微?同樣是您的子女,爲何我就得這麼卑賤的活着?”
在這一刻,沈清影卻是大呼出聲,質問着自己的父親。
她一直人氣吞聲,這麼多年以來,她都敬愛這個父親。
可是,她卻怎麼都沒想到,別人嫌棄自己的母親身份卑微倒也罷了,何以自己的父親也是如此看待?
“我的母親,她只是府裡的一個丫鬟,再卑微,也卑微不過許姨娘是個賤女人出身的女子啊!”她哭喊着,對這個父親失望透頂。
“啪”的一聲脆響,沈定乾是毫不猶豫的扇在了自己女兒的臉面上。
霎時間,雪白的臉頰上多了五指的紅痕,也將清淚掃得凌亂。
聲音止住了,可是心中的怨懟卻更爲之增長,她沉默了下去。
父親會怒,是意料中事,她本來,就卑賤得如同螻蟻一般。
“打得好。”一聲叫囂聲音,從沈府的門前傳了過來。
沈定乾與沈清影回首望去,但見府前燈火明媚處,許姨娘一身惹火的姿態站在高門邊上,訕訕的望着眼前這一幕,眼中盡是怨毒。
剛纔沈清影的話,姨娘自是都聽見了。
如此相望而去,她就如此卑微的跪在地上,蒼穹的廣瀚無邊,更是將她襯得羸弱不堪。
許姨娘扭着蠻腰走過去,高跟鞋踏在街道的青磚板上,發出“嗒嗒嗒”的聲響,一聲聲傳蕩,在深夜之中尤爲的清脆。
沈清影卻聽得倍加淒厲。
不出所料,在許姨娘走近她身前的時候,一個巴掌火辣辣的迎在她的臉頰上,“賤人,我是勾欄院出身的又怎麼樣,你這賤種現在還不是平白無故的跟別的男人跑?有你娘那麼賤的人,才生得出你這樣的賤胚子。”
依舊是那一邊臉,依舊是那火辣辣的疼,還更甚。
因爲,許姨娘在手掌摑在她臉上的時候,末了還將指甲一屈,在收回來的時候,指甲劃破了她臉面上的肌膚,雖
不至鮮血淌染,但還是觸目一道鮮紅。
“不許你說我娘,九泉之下她再卑微,也輪不到你來詆譭她。”她站了起來,這一刻,她不想如此卑微的跪在他們面前,矢聲反抗着。
許姨娘見她居然敢如此大膽反抗,作勢還要一掌扇了過去,卻被沈定乾一聲大喝給喝令了下去。
她過分了。
過分得就連沈定乾也無法再沉默下去。
沈清影再不受待見,畢竟她娘,也是自己的女人;更或許,沈定乾也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確實虧待了這個女兒。
“找一戶合適的人家,擇個良辰吉日,讓清影出嫁吧!她……也到了該出嫁的年齡了。”沈定乾對着許姨娘說,“由你親自替她娘送她出嫁。”
嫁出去,也好!
一了百了。
末了,沈定乾還不放心的加了一句,“一切事宜,都按府中小姐的身份辦。”
許姨娘自是不願,擡高了那削尖的下巴,輕蔑的嘲諷着道:“就憑她跟着來路不明的男人跑了的名聲,還嫁得出去嗎?”訕訕的笑了幾聲,鄙夷至極。
“照我說,就應該遵照古例,將這小賤人丟到漢江,浸了豬籠,一了百了。”
“你真以爲我不在家就什麼事都不知道嗎?你做的事已經做了我不想追究,你還想怎麼樣?
做人最好留一線生機給別人,否則你哪天是怎麼死的你都不知道。”沈定乾在這一刻驟然發怒,瞠大了雙目怒視着許姨娘。
許姨娘從來沒見過沈定乾對自己發過這麼大的火,還這麼大聲的吼叫自己,害怕得就連反譏也有些中氣不足。
“我……我怎麼了我?”她開始有些手足無措。
但畢竟風月場中見慣風浪,還是把持得住陣腳,“我難道說錯了嗎?她就是不知廉恥,她的存在就是沈家的恥辱。”
“你還有臉說,十根金條就把我的女兒給賣了,我沒跟你翻臉是看在清瑤和清蕭的份上,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娘是多麼的不堪。”
沈定乾的這一句話,打中了許姨娘的軟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