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風雪堆積，晨曦之際一縷陽光明媚，打開了這麼多天裡來的陰霾。銀川千里，一片蒼莽，籠罩着這金陵的風花雪月，默默沉寂。
風雪一停，這個風月場所卻開始變得熱鬧了起來。
這條在昨天悽清冷靜得宛若無人的巷甬，在今日卻有些面目相改的模樣。所過往來人皆爲男客，不少站在自家院門前的年老色衰的女人召喚着手中的秀絹，招攬着過往來客。
沈清蕭護着沈清影，從這一羣急色攻心的男人叢中穿了過去，一路上用自己的身體幫沈清影抵擋着各色的垂涎。
許姨娘卻不知道是心中愁苦還是不想過多去面對沈清影，她倒是從昨夜開始便一直躲在屋子中，就連沈清影要走了，她都沒有出來一下。
“以後，不要再來這種地方了。”沈清蕭將沈清影送出了這巷甬，對她囑咐道。
不單單是因爲他無顏見自己的妹妹，更因爲這個地方確實不適合她踏足，身後的魚龍混雜，就連他身爲堂堂七尺男兒，都覺得烏煙瘴氣，更何況是沈清影這種女兒家。
沈清影明白沈清蕭的意思，她單隻沉默着不捨，直到分別時刻，她才道：“清蕭哥哥，人生總有波折起落，但是我相信淺水難以困蛟龍，這種地方，你也儘早離開吧！”
“沈家只剩下你一個男人，我相信不單是我，就連姨娘也在等着你重新振作的時候。”沈清影殷殷說道，心中的渴切此刻全部寫在臉上。
這次，卻反倒是沈清蕭沉默着了。
看着沈清蕭的不發一言，沈清影也不知道再該從何說起。
就在轉身之際，沈清蕭卻叫住了她。沈清影回首過來的時候，卻見沈清蕭將他脖子上圍着的那條有些泛白了的圍巾遞送了過去給她。
“天寒地凍，小心凍着了。”
沈清蕭如此叮囑着她，這讓沈清影在這寒冷之中倍覺溫馨。
“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狠心的，”她的臉上的漾着欣慰的歡顏。“你曾說願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今日，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哥哥，無論我身在何地，心總是與你一路相隨的。”
如此情真意切，難能的換來了沈清蕭的一次展顏。
在沈清蕭的催促之下，她再不捨也只能夠離去，所能回去的，依舊是那個迎來送往的秦淮樓。
最是可憐賣笑女。
在轉身離去的這一刻，沈清影的心中忽然悲愴了起來。
幾轉巷甬，入目是清冷的街道，冰雪在街道兩旁凍結成冰，她的鞋一踏上，便碎裂了冰雪。
可是，不消幾步，沈清影腳下的步伐卻驟然停頓了下來。
前方，風雪驟停，一任晨曦光線折射，照打在前方攔住她道路的人影身上，那孤單身影屹立天地間，彷彿亙古便衍生的冰冷氣息，與這天地間榮威一體。
“少……少寒。”她錯愕的說着，此時此刻，恍如錯看的一般，根本難以置信她會在這種地方遇到他。
而站在她面前的靳少寒，此時此刻卻彷彿是等待了許久的模樣，看着她此時驚愕的模樣，一步步的踏步朝前。
“我送你回去吧！”靳少寒開口道。
“你怎麼會在這裡？”沈清影吶吶的開口，已然無了當時再見面時的那種痛心，此時此刻所換取前來的，是前所未有過的平靜。
“一直便在這裡。”他不會說從當時離開秦淮樓的時候，自己便一直在暗中注視着她了。
脫下了軍裝的他，一身威武盡散，取而代之的卻是另外一種嚴肅的氣息。即便是此時此刻咫尺相對，沈清影卻覺得更加的陌生。
“少帥真好閒情。”她緩緩的勾起朝那邊一抹弧度，淡淡的笑，帶着淡淡的距離。只這麼輕巧的一句話，便再無其他，只繞過了他的身側，徑自往着前方走去。
“我送你回去吧！”他追了上去，與她並肩前行。
如此情景，美人如玉，英雄如歌，如若不是前番種種的陰差陽錯，他倆會是這世上最爲匹配的一對，可惜如今即便並肩而走，也只能夠相對無言。
面對着沈清影的轉變，靳少寒即便表面上波瀾不生，可是在心裡卻也是無度的漣漪叢生，相較於以前的清水芙蓉，現在則更加是妖嬈萬千。
但見她身段如柳，眉目如嗔。
婀娜在這般這濃妝豔抹之下，就連這一素千里的銀川，也如同點綴上了春色一般，也難怪她入金陵纔不久，便能夠在秦淮河畔打下那麼大的名聲。
“我很好奇，爲何還要在此相遇，不要跟我說這只是一個偶然。”沈清影沒有推卻他，卻也始終帶着若有似無的距離，保持在兩人中間，時刻提醒着兩人再不像當初那般海誓山盟。
靳少寒瞥了她一眼，詫異於她的這般開口俏皮的話，“纔多久沒見，你變了很多。無論內在，還是……外表。”靳少寒淡淡的說着，卻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才發現，自己的眼光始終離不開她的身上。
“世道都如此多變，當初的富庶郢城，如今都成爲烽火轟炸下的廢墟，何況是人呢？”她依舊抿脣而笑，這抹笑顏，就如同是面對着恩客的時候一般，虛僞卻溫柔着。
她的這一句話，卻讓靳少寒無話可答。
“的確，世道都這般多變，何況是人。”靳少寒強令自己將眼光轉移到別處，不再在她的身上流連，“離開秦淮樓吧，南京這座城池不日也會烽火連天，尋常百姓都未必能夠自保，何況煙花地呢。”
靳少寒勸慰着。
他身靠黃興多時，如今的他分文不值，他的存在便只能夠靠打仗來證明自己，但是在這金陵之中，他唯一掛牽不下的，便只有她的安危。
“你們軍閥的手可真長，纔剛伸往郢城，這麼快……又到南京來了。”沈清影苦笑着，眼中盡是酸澀。
當時從郢城逃離時候的種種苦難，至今她都歷歷在目，如若不是戰火紛端，她也無需落到今時今日這種境地。
再聞烽火事，她卻顯得更加的從容。
“我離開皖軍了。”靳少寒站住了，沈清影卻一步往前，發現他落在後面，便停下了腳步。
靳少寒繼續道：“如今的我不再是往日的靳少帥，而今我一文不值，或許境地……比你更不堪。”
聞着他的苦澀，沈清影忽然只覺眼眶一紅，迎着冷風，兩人便如此相隔對視，相默無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