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王彬的臉色難看至極，餘積善也沉默不語。
裴常樂在一旁仔細打量着餘積善的表情，心中不禁生出了幾分好奇：
他蒐集過餘慶家人的情報，但是那種能從網上獲得的情報並不全面，沒辦法讓他了解到一個人的全部。
而出於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心理，裴常樂也很想親眼看一看餘慶父母的真實情況。
許久之後，王彬神情尷尬地說了兩句：
“那個，老餘...”
“我剛、剛剛都是豬油蒙了心，隨口胡說，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
餘積善仍舊沒有說話。
緊緊着，他將目光從王彬身上移開，又悄然放到了王彬身後坐着的、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身上：
“小樂？”
餘積善試着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王樂，就是王彬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他從小不愛讀書，初中畢業就因爲沉迷遊戲輟學，之前已經在家閒了整整半年。
可能是因爲餘積善那真誠待人的特殊氣質，這個性格孤僻叛逆、不愛和人打交道、甚至連自己父母都不怎麼理會的網癮少年平日裡竟是和餘積善走得很近。
每次見了面，他都會很親切地喊餘積善一聲“餘叔”。
這也是餘積善心裡一直掛念着王樂，還在聽說他輟學回家之後想着過來幫他出學費的原因之一。
“小樂，你怎麼不說話？”
望着精神狀態明顯不對的王樂，餘積善的聲音中又多了幾分關切。
但是，王樂卻不像以前那樣對他熱情迴應。
他只是木訥地扭過頭看了他一眼，便神情呆滯地低下了頭，再也不作反應。
“恩？”
餘積善不由悄悄皺起了眉頭。
“哈哈。”
“老餘，你別在意啊。”
王彬看出了餘積善對自己兒子的關心和同情，便馬上討好地說道：
“這小子以前就是這樣，見了人也不說話。”
“送去那學校教育了小半年，這方面也沒見着有什麼好轉。”
“不過...”
“這學費還是花得有用的。”
“至少，他從昨天回到家之後就再也沒沾過手機和電腦，看起來是把以前的網癮都給治得差不多了。”
“老餘啊...”
他有意無意地瞄了一眼餘積善手上那張銀行卡，低聲乞求道：
“你就再幫幫我。”
“這超市開不下去也就開不下去，但是我兒子他還有救，可不能就這麼廢了。”
“只要能把學費交上，他、他一定能變得更好！”
“唉...”
餘積善深深一嘆。
最終，他眼神複雜地看了王彬一眼：
“放心吧。”
“這錢，我會借你的。”
“哦？”
王彬還沒說話，一旁的裴常樂就先忍不住問了一句：
“餘老闆是吧？”
“他剛剛在背後這麼說你，你幹嘛還要幫他？”
“我不是在幫他。”
餘積善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我是在幫他兒子。”
“小樂他還年輕，還有希望，不應該就這樣輟學在家。”
“我要是不幫他，他以後的人生可能就廢了。”
“......”
裴常樂沉默不語：
這個餘積善看起來比他了解到的情報裡還要善良，善良得都有些不可理喻。
親眼見到這種正常人根本不會擁有的品質出現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他那本來就略顯紛亂的心情不禁變得更加複雜難言。
“小樂。”
餘積善走上近前，十分關切地拍了拍王樂的肩膀：
“你想回去上學嗎？”
“跟餘叔說，餘叔幫你把學費出了。”
“我...”
王樂總算是有了些動靜。
他呆呆地看了餘積善一眼，艱澀地喊了一聲：
“餘叔。”
“謝謝...”
王樂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卻是答道：
“我...我不想上學。”
“你不要給我出學費了，我不想回那裡去。”
“那怎麼行呢？”
餘積善皺了皺眉頭，苦口婆心地勸道：
“你爸說你現在已經沒有網癮了，那是好事。”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沉下心來，好好把學習提上來。”
“你也別擔心花錢。”
“學費是我借你的，你爸會還的。”
“就算他還不上，你以後出息了，也能再親手還給我。”
他真心實意地勸了好久，但是，王樂卻只是執拗地搖了搖頭：
“不。”
“我不回去。”
“爲什麼？”
餘積善隱隱察覺到了不對，便問道：
“那學校有什麼問題嗎？”
“我...”
王樂支支吾吾地，似乎是想說什麼，卻又遲遲說不出來。
而在這股沉默之中，他的神情又漸漸變得再次呆滯起來。
“恩？”
裴常樂忍不住悄悄地皺起了眉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王樂這種明顯不正常的精神表現，讓他下意識地聯想到了一些只有魔修纔會使用的精神操縱手段。
而與此同時，餘積善也對王樂的異常情況心生憂慮：
“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
“難道，他在那學校裡受人欺負了？”
“唉！”
“別管他！”
“人家學校本來管得就嚴，這小子在那裡過得當然不舒服。”
王彬沒好氣地說道：
“我看啊，他是又想着賴在家裡打遊戲了！”
“不管怎樣，我可不能讓他再輟學在家。”
“恩。”
“話這麼說是沒錯。”
餘積善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又囑咐道：
“不過，你做家長的也不能把孩子逼得太緊。”
“他要是有哪裡受不了了，你得注意關心。”
“那是一定的！”
王彬忙不迭地附和道。
然後，他再一次有意無意地將目光投到了餘積善的銀行卡上。
“別擔心。”
餘積善察覺到了王彬那幾乎等同於明示的目光，便十分坦誠地回答道：
“學費我是一定會幫忙出的。”
“你跟學校聯繫聯繫，把孩子再送回...”
話還未說完..
他的聲音就被馬路上傳來的一陣引擎轟鳴聲給驟然打斷。
餘積善等人循聲望去，只見幾輛麪包車正氣勢洶洶地朝着這邊急速駛來，最終在店門口的馬路上來了一個極爲誇張的急剎。
車門一打開，一大幫留光頭、帶紋身、穿背心、戴墨鏡的小混混就氣勢洶洶地從車裡跳了出來。
“這、這！”
王彬嚇得臉都白了：
“那幫流氓又來催債了！”
沒錯，店門口來的還是王彬的老朋友，那幫討債公司的小混混。
只不過這一次來的人很多，遠遠比平日裡要多。
金盃和五菱把店門口堵得嚴嚴實實，放眼望去烏泱泱、黑壓壓的全是流氓。
紋着青龍、白虎、朱雀、佩奇、喜羊羊的大花胳膊影影綽綽地連成一片，乍一看去就像是在拍什麼黑幫大片。
“這...”
“這至於麼？”
王彬一邊害怕地打着哆嗦，一邊欲哭無淚地說道：
“催個債要這麼多人？”
而這時，那幫小混混已經將這半條街堵得水泄不通，還十分囂張地當街怒吼起來：
“姓餘的！”
“你給我出來！”
“是、是...我來了。”
王彬哆哆嗦嗦地應了兩句，習慣性地往門外走去。
然而...
一見到王彬那張晦氣的臉，小混混們就沒好氣地吼了起來：
“你滾出來幹嘛？”
“我們要找的是餘積善！”
“啊？”
餘積善微微一愣。
他撓了撓頭，萬分不解地站了出來：
“找我？”
“爲什麼找我？”
“呵呵。”
人羣裡傳出了一陣不懷好意地冷笑。
笑聲之中，餘慶的老朋友、討債公司的蘇老大面色不善地從混混堆裡走了出來：
“爲什麼？”
“老不死的，竟然還敢問我們爲什麼？”
蘇老大惡狠狠地罵了兩句，心裡卻是忍不住一陣嘀咕：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
只是公司裡突然下了命令，讓他們這幫子從黑幫專業過來的討債業務員重操舊業。
不要賬，不討債，當一個純粹的黑社會，無緣無故地跑來餘積善的店裡耍潑搗亂。
而上面還要求了，除了不能打人傷人，那是怎麼過分就得怎麼來。
“大哥。”
餘積善被罵得一頭霧水，只得好聲好氣地說道：
“大家都冷靜一下...”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呵呵。”
蘇老大又是一陣狠厲的冷笑，還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誤會個P!”
“我們今天找的就是你！”
“兄弟們，上！”
他一聲令下，幾十號小混混就很不客氣地將餘積善團團圍住。
餘積善就像是落入狼羣包圍的羔羊一般，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這羣凶神惡煞的混混給活生生撕成碎片。
“住手！”
旁邊突然響起了一個憤怒無比的聲音：
“把餘叔給我放開！”
說話的是王樂。
這個呆滯木訥的網癮少年突然像是瘋了一樣疾步衝了出來，又如同蠻牛一般一同撞到了人堆裡。
小混混們被他那瘋狂的氣勢下意識駭了一跳，竟是不自覺地給他讓出了一條路來，讓他硬生生地闖到了餘積善的身前。
“好小子！”
蘇老大色厲內荏地吼道：
“我們公司找人，你也敢出來多管閒事？”
“快滾！”
一陣怒喝之中，幾個紋身小弟面色不善地衝上前去，將那王樂堵得那就一個嚴嚴實實。
然而，就在他們試圖把王樂給扔回店裡的時候...
那邊卻是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
“啊！”
一個小混混捂着被崴折的胳膊痛苦哀嚎，又踉踉蹌蹌地往後跌倒。
“滾！”
王樂憤怒地縱聲大吼。
但他眼中燃起的卻不是熊熊怒火，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呆滯和迷離。
下一秒，他便呆呆傻傻地撞進了人堆，又憑藉着本能瘋狂地揮舞起了拳頭。
“這...”
餘積善看得都傻了：
“老王，你到底把你兒子送到哪去讀書了？”
“啊？”
王彬微微一愣，下意識回答道：
“琅琊書院啊。”
“.......”
望着那在人羣中大殺四方、瘋狂起來幾十個小混混都不得近身的王樂，餘積善忍不住問了一句：
“琅琊書院？”
“你確定不是少林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