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心思最爲細膩,見他皺眉低聲道:“少主,你怎麼了?莫非想起了什麼?”
天瀾搖了搖頭,起身道:“我想出去透透氣。”
他剛一起身,永護、毓秀、黎旭三人也要跟着起身。天瀾補充道:“沒事,我只是去周圍走走,你們不用跟着我。”
說完他向守墓婆婆打聲招呼,然後就走出了木屋。永護三人面面相覷,難得少主不在,他們聚在一起低聲商量如何將少主勸回下天界去。不管怎麼說,這上天界都太危險了,查證祭天之儀一事交給濁神下屬來做就好,少主何必親自冒險呢?
天瀾站在解劍臺前望着那三個大字看了一會兒,煩躁的心情稍稍平復下來,隨後他信馬由繮的四處閒逛起來,讓自己隨着感覺走。
這裡既然與荒古有關,那麼說不定就存在開啓他記憶的鑰匙。好不容易來了,他當然不能錯過。他手上沒有任何線索,不過他也想通了,記憶覺醒這事本來就是可遇不可求,或許憑着本能走是最對的。
天瀾走遠時,葉逸也正好從解劍池邊回來,遠遠看到天瀾向別處走去,心中不解,同時好奇心大起,偷偷摸摸跟在後面。
他知道天瀾的警惕性很高,所以特意和他拉開很長一段距離,遠遠跟着。
不知不覺間,天瀾走到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前。懸崖中刮出來的風刺骨冰寒,下面雲霧繚繞,不知其深。
空中傳來飛雁的啼鳴聲,青草的氣息迷人,充斥着泥土的芳香。擡頭望時,遠處的雁影依稀可見,排列成整齊的小點。懸崖的另一側時不時有小小的花精冒出頭來,粉紅色的眼睛四處張望,隨後又縮回去,和草妖一起在山崖間隙蹦蹦跳跳。
這裡是……
天瀾有些茫然的向懸崖走去,每走一步意識就飄飛幾分。
葉逸起初還沒覺得有什麼,但是看天瀾的神態越來越木然,便驚覺不好,趕忙衝過去。
天瀾對周圍茫然無知,根本不曉得自己向懸崖峭壁走去。在他腦海中,一幅幅畫面忽然出現,那背景與周圍完美的重合。
就是在這個山崖,這個芳草萋萋的美麗山崖邊。
在天界,這樣的山崖太多太多了,這裡除了草兒比其他地方稍微青翠一點之外,找不到任何別的特點。太普通,普通到天瀾如果路過本應看都不看一眼。
然而他知道,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山崖,被荒古命名爲“青崖”,從而佔據了他記憶中的一角。
青崖,就是神秘石碑上第三句所說的“青崖神樹”中的“青崖”。荒古沒有將他的輝煌戰績提出來命名,卻爲這兩個地方特意留下空間,佔據了十六個字中的四個字,可見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山崖對他而言應該也是有着比他的戰績更加重大的意義。
到底是什麼樣的記憶呢?
天瀾很想知道。
所以他放開了心中的束縛,任由自己沉浸到記憶深處……
在如真如幻的夢境中……
一個四五歲大的孩童坐在青崖邊上。
那孩子生得極爲俊麗,白嫩的臉蛋,飄逸的紫發,猛地一看多半會將其誤認爲女孩子。他的眼睛非常奇特,天生雙瞳,半紫半黑,眸子邊緣還有着一層淺淡的金色。這漂亮的孩子唯一不搭襯的是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冰冷而孤寂,似乎對這世上的一切都麻木無感。
他穿着白色的單衣,坐在山崖邊,好似風一吹就能將他瘦小的身體颳走,悽弱可憐之意油然而生,與他的無情無感的神態截然相反。
他不知在山崖邊坐了多久,寒風吹着他,讓他的臉凍得有些發白。
他就是荒古,只不過是荒古非常小的時候。
這時,不遠處有一個玩耍的孩子經過。那孩子怎麼看都是普通的小孩,穿着毫不華貴的布衣,臉色紅潤,呈現健康的小麥色,身上因玩耍而髒兮兮的,卻不失活力,跑跑跳跳的。
那小孩子經過青崖邊,忽然注意到年幼的荒古,大驚失色,邊跑過來邊叫:“喂——你坐在哪裡幹什麼啊?很危險啊!掉下去會死的!”
小荒古隨意瞥了他一眼,然後又移回目光,似乎是懶得搭理他,繼續享受着山風的吹拂。
布衣小孩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向青崖走去,同時顫巍巍地說道:“喂,你可別動哦,我這就過去把你拉過來。”
小荒古毫不在意,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坐在原地,動也沒動。
布衣小孩見到深不見底的懸崖,又被寒風一吹,嚇得牙齒打顫,腿也發抖,索性趴在地上,匍匐前進。
終於,頂風冒險前進了一番,布衣小孩終於準確的抓住小荒古的手,然後猛地往後一拉。
可是他卻沒拉動,小荒古穩穩的坐着,不帶任何感情的眸子再度看了他一眼,還是沒說話,但是布衣小孩能感覺到他的不滿之意。
布衣小孩着急道:“喂,拜託你別坐在這裡好不好啊?看着多讓人心驚膽戰啊?你過來一點啊,萬一掉下去怎麼辦啊!”
小荒古目光從他身上漸漸轉移,看到他的手,然後掃了一眼山崖下,最後目光依然定格在遠方。
布衣小孩又急又怒,道:“你是聾子還是啞巴啊?我跟你說話你怎麼都不理睬我?過來過來,你快給我過來!”
小荒古被他騷擾得起煩,有生以來第一次張口說話,道:“與你何干?”
他的聲音非常冷淡,聽不出一絲感情,不過他還是爬起來,在布衣小孩的拉扯下遠離了青崖兩步。
布衣小孩這才鬆了口氣,隨後開懷的笑道:“原來你不是啞巴啊!真是的,早點說話不就好了?害我剛纔叫了你那麼多聲。”
小荒古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道:“你爲何要叫我?”
布衣小孩理所當然的說道:“你坐的地方太危險了啊!你爹孃難道都沒有告訴過你不能太靠近懸崖嗎?”
小荒古說道:“我沒有爹孃。”
“啊?”布衣小孩有些震驚,隨後同情的說道,“哎呀,你真可憐,跟我差不多大就沒了爹孃啊……”
小荒古懶得解釋,道:“我危不危險與你何關?”
布衣小孩氣憤的說道:“怎麼沒關?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我爹地教我的!見到危難的人決不能袖手旁觀,一定要鼎力相助!你啊,雖然你沒有爹孃挺可憐的,但是你也不能因此想不開啊!”
說着,他牽起小荒古的手,道:“這樣吧,我將我的爹孃分你一半,你就不會再寂寞了!”
小荒古默默搖頭道:“不用,我不寂寞。我感受不到你說的那種感情。”
布衣小孩拍着他的手說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傷心過度。那我來當你的玩伴好了,我會肩負起開導你的責任!對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小荒古無精打采地說道:“名字?無所謂……我不需要名字……”
布衣小孩不幹了,道:“這怎麼成呢!難道你爹孃還沒有給你取名嗎?那……那你自己給自己起一個也行!你先慢慢想着,不着急。不過我總得要個稱呼你的方式啊……這樣吧,既然你在這荒山野嶺的,就叫‘荒古’怎麼樣?好聽嗎?”
小荒古不言不語,也沒有看他,似乎對名字什麼的都沒有興趣。
布衣小孩見他沒有反對,興高采烈的說道:“那就這麼定了!對了,你也要記住我的名字哦!我叫……”
…………
現實中的天瀾已經茫然的走到懸崖邊,還有一步的距離就要踩到懸崖邊緣。
“喂——天瀾!天瀾!你回來啊!”
葉逸急得不行,加速跑過去,這時他真後悔,幹嘛吃飽撐的拉開那麼遠的距離。如果他就在天瀾身旁的話,豈不是一下就能抓住他?
讓他驚喜的是,眼看天瀾就要一步踏空,他卻忽然在懸崖邊停了下來,雙目平視着前方,似乎在回憶着什麼。
“天瀾!”
葉逸終於衝過去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往後拉。但是不知是倉促還是怎麼,第一下竟然沒有拽動他。
天瀾感受到身體的震動,茫然的轉過頭。在他眼中葉逸的身影似乎和那小小的布衣小孩重疊了,他鬼使神差的低聲呼喚道:
“柏玉?”
葉逸愣了一下,再一使勁,將他拉了過來,一直到離開懸崖足足四五步遠才鬆了口氣,埋怨道:“天瀾,你又怎麼了?你剛剛叫我什麼?”
天瀾這時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和眼前的人,低聲道:“葉逸……”
葉逸長嘆一聲,道:“你剛剛把我誤認成誰了啊?”
天瀾以手扶額,低聲回答道:“是你的前世……你我前世相識……”
“啊?我的前世?”葉逸萬萬沒想到天瀾給出這麼一個說法,驚奇道:“你想起前世的記憶了?”
天瀾搖頭道:“一點點片段罷了。我只是想起了你與我的相識還有你與桃兒的因緣。”
葉逸說道:“桃丫頭?你是說神樹那次?哎呀,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