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選秀是皇上登基後的第一次大選,規模不可謂不隆重。
原本還是空蕩蕩的偌大後宮從今以後可要熱鬧起來了,新進的才人、選侍、淑女雖沒有前朝的三百之數,一百總是有的,婕妤、昭儀也有不少。
待得程巽勳慢斯條理的吐出一個數字後,雨竹忍不住邪惡的想到一句話:後宮佳麗三千人,鐵杵磨成繡花針。
多麼滴貼切啊,不知道皇上最後過目時,看到能組成好幾支蹴鞠隊的鶯鶯燕燕,不知道會不會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沒想到啊……”雨竹搖晃着腦袋嘆氣。
程巽勳笑道,“你想到哪兒去了,當今皇上可不是重色之人,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上有祖宗規矩,下有朝野平衡,皇上要做的只是在事事都安排好後點頭,走個程序而已。
雨竹不欲在這種討論不出結果的問題上多說,影響心情。正好丫鬟們進來擺飯,她就拉着程巽勳去吃飯。
第二日起就陸續有聖旨出宮,消息也傳進國公府。
此次選秀,直接封妃的沒有,嬪倒是有四個。
先是平遠侯府二房嫡女崔月玉被封了康嬪,然後是出了先帝元皇后的紀家嫡出八小姐成了德嬪……還有就是禮部侍郎楚家的六小姐楚慧嫺也是好運氣,被封了和嬪;最後一個是小家碧玉,爹只是個六品官,被封了麗嬪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至於底下封婕妤、昭儀的那些個女子,除了永昌侯府留了一個庶女,其他則清一色的都是皇上得用的能吏家中閨女。
不說以後位份會不會升
。這進宮本身就是一項殊榮,由不得她們父兄不更加賣力……不得不說,太后的眼光和手段都是極好的。
半月後,皇宮御花園中。
諸邑公主坐在一綠樹環抱的小亭子中。怔怔的望着枝頭凋謝的石榴花。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身後,那個半步不離她左右的老嬤嬤目露擔憂,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話來。
不遠遠處悉悉索索傳來動靜,接着就是年輕女子嬌嫩清澈的嬉笑聲。伴着急索索的腳步聲。顯然是在打鬧玩耍。
諸邑公主的目光就轉了轉,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老嬤嬤忙向前一步,道:“新進宮的幾個小蹄子,規矩還沒調教好。擾了仍主子安寧……奴婢去去就回。”
“於姑姑,不用去了。”喊住了老僕,諸邑公主臉色不變,將放在石桌上的手擱到了膝上。“我算是什麼東西……這些雖剛進宮,但以後可都是貴人呢。”
於姑姑皺眉道,“公主怎麼能這樣想,您是這宮裡唯一嫡出的血脈,誰敢不把您放在眼裡。”
諸邑公主淡淡一笑,搖搖頭,輕聲呢喃:“……終究是功虧一簣。”
她微微側頭看向於姑姑,問道:“你說,是不是太后不想就這麼放過我,這才弄死了程國公夫人,好把我生生熬死在這深宮中?”
“主子!”
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於姑姑也給她這話唬的魂飛魄散,忙出聲阻止,接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動靜。
“您糊塗了,這話要是給人聽到了還不定惹出什麼禍事!”
諸邑公主見自小照顧自己的老嬤嬤被嚇得臉色蒼白,也就截住了話頭。
靜了片刻,又道:“紀家這下子高興了吧,總算得償所願,把女兒送進宮了……太后還真是大方,竟然捨得拿個嬪位出來。”
“哼,生怕紀家不盡心麼
。”壓低了的聲音都冒着絲絲的涼意。
於姑姑遲疑道:“主子,您多想了吧,紀家小姐進宮雖說肯定會分走大部分人手,但是皇上和太后娘娘已經同意了您進程家……君無戲言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現在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是,她是派了小宮女來與我說過,但是有懿旨嗎?有聖旨嗎?都沒有,那她還不是想怎麼變卦就怎麼變卦。”諸邑公主死死咬着脣,剋制着滿腹的怒氣。
“那……那紀家……”
“紀家?哼,紀家盼了多少年,好容易才又送了個女兒進宮,還給封了嬪位。正巴望着大展拳腳,自然一絲兒力氣都不肯浪費,全部都要使到新封的德嬪身上了。”
於姑姑氣的直哆嗦,“那他們就不怕您把他們在宮中安插的人手都抖出來?”
諸邑公主擺了擺手,自嘲道:“那都是我嚇唬他們的,自我遠嫁到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已物是人非,新的舊的,出去的進來的,明裡暗裡的,我哪裡分得清楚。”
這時,若隱若現的嬉笑聲忽的大了些,像是人往這邊來了似的。
諸邑公主和於姑姑都停下了話頭。
聲音愈來愈近,聽得一個女子清亮的嗓音,活潑潑的帶着無限的生機:“就在前頭了……那個亭子還是前些日子發現的,小小的一個,玲瓏可愛的跟什麼似的,我們這會兒去歇歇,保管沒有人打攪。”
另一個女子要謹慎一些,微弱的阻止,“再往裡走就太偏僻了,萬一有個蛇什麼的可怎麼是好……我看咱們剛纔路過的那個亭子就挺好的,要不……”
未說完的話在她看到亭中的兩個人後戛然而止。
諸邑公主打量着闖進來的兩人,都穿着宮裝,粉的那個一臉嬌憨,眼睛裡清澈見底,咧開的嘴還沒來得及合上。
穿豆青色的女子在片刻的驚慌之後就拉了拉身邊的粉衣女子,兩人一同走上前來。
互相見了禮之後,諸邑公主首先開口笑道:“今兒真是湊巧,隨便出來透透氣居然遇到了德嬪和康嬪
。”
話這麼說着,眼睛卻看向了穿豆青色宮裝的那個女子。
德嬪被她這種赤裸裸審視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自從封她爲德嬪的聖旨進了家門,父親就一再和自己強調,進宮後絕對要離這位公主遠遠的……
就這麼不巧,偏在這兒遇上了……
“……不打擾諸邑公主安寧了,我們這就走。”
還不待她們動作,就聽到諸邑公主的笑聲:“既然來了就坐會兒吧,我正想找人說說話,趕巧兒你們就來了,可不是緣分麼?”
沒法子,德嬪只得提着心坐了下來。
“進宮半月了,可有什麼不習慣的?”諸邑公主親手拿起茶壺倒茶,親熱溫和。
“都好,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很和氣,宮人們伺候也周到。”德嬪小心應道,低頭接過了茶杯。
諸邑公主眉心微低,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漫不經心道:“是嗎……難得太后當年與已故的母后皇太后有些間隙,還能對你這般另眼相看……可是你的福氣,要惜福纔是。”
德嬪心裡突突的跳了幾下,面上卻不顯,笑着混了過去。
康嬪眨着眼睛看着兩人說話,有些無聊的側眼打量正在諸邑公主後頭的老嬤嬤。
和宮裡一般的管事姑姑不一樣呢……有種說不出的氣質。
諸邑公主正巧看到了她的目光,就笑道:“康嬪對我這於姑姑有興趣?”
“不是,不是……”康嬪伸手急急擺着,想着要說的話,“只是覺着這嬤嬤真好,從京城到匈奴再回京城,一直守着您。”這讓她想起了自己的乳母,可惜小時候不懂事,太過親近乳母,害得她被母親攆到莊子上去了。
想起那個充滿乳香味的懷抱,她就有些鬱郁然。
德嬪急了,被送去和親又不是什麼榮光的事,誰都不愛聽,以至於關於那方面的事早已成了宮中默認的禁忌,怎麼就被這咋咋忽忽的丫頭隨口說出來了
。
諸邑公主的眼神果然變了,微眯雙眼,神色複雜。
“時候不早了,今兒皇上還要去你那裡用飯,該回了。”德嬪忙出聲補救,瞪了康嬪一眼,“你今兒玩瘋了吧……”
待兩人走後又過了一會兒,諸邑公主才輕輕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
……
“你說話前怎麼不好好想想啊,剛纔那話是能說的麼?”出來找着了被甩開的宮女太監,兩人一起往回走。
因爲閨中關係就很好,所以相處就隨意了很多,此時德嬪急得恨不得要戳她腦門:“諸邑公主該不高興了!”
“爲什麼啊?”她在家中的時候,明明聽到祖父說諸邑公主於國有功,免了戰亂啊。
德嬪長嘆一口氣,有些頭痛的按了按眉頭,不知道要和這個木疙瘩說些什麼。
走到半道,迎面來了皇上的龍輦,亦舁以十六人,木質塗金,中間明黃妝緞裝飾的蟠龍座上端坐一俊朗男子。
兩人忙領着宮人退到路邊行禮,待得龍輦遠去了,才直起身子。
“華姐姐,走啊。”
康嬪一拍德嬪的肩膀。
“皇上真是孝順,不論國事有多繁忙,每日給太后請安都不拉下。”德嬪收回凝視的目光,抿着嘴笑着。
“那是,百善孝爲先,皇上乃天下萬民表率,自然是不能疏忽。”康嬪老氣橫秋道,擡腿往前走,走了幾步又問:“華姐姐,你說我給皇上準備什麼吃啊?”
德嬪眼神閃了閃,笑道:“皇上這可是第一次去你那兒吃飯,是要好好準備纔是……我聽說皇上喜歡吃辣菜,不然你吩咐廚房添幾個?反正皇上的菜色是有定例的,即使那幾道菜他不喜歡吃也無妨。”
“嗯,我聽華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