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公主一出場,女眷們頓時又熱烈了起來,話題一個接着一個,這位公主可不是個愛熱鬧的,很少露面,平常可是想巴結也巴結不上,現下有了機會怎可放過?
轉眼間德安公主身邊就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人,衆女眷說話雖斯文,姿態也優雅端莊,可雨竹卻恍惚看到了陣陣硝煙自他們頭頂升起……
陳三奶奶也不耐煩過去湊熱鬧,拉着雨竹在一邊渾水摸魚,“……你最近看到如清了沒,我好幾次都遞了帖子想尋她說話去,可惜總被她婆婆找各種理由擋了。”又嘀咕着:“沒想到譚家大夫人這般嚴苛。”
雨竹想想也卻是許久未曾見過如清了,還與陳三奶奶開玩笑,莫不是有孕了?
午飯後又小憩片刻,各家女眷便紛紛離去,雨竹最後辭了陳三奶奶,上了自家馬車
。剛出門拐了個彎兒,便聞得車伕驚叫:“二爺。”
雨竹驚訝的看了眼華箬,挑開簾子往外看了眼,只見程巽勳騎在他那匹純黑沒有一絲雜色的高頭大馬上,墨染的黑眸正定定看着自己,帶着她看不懂的神色。
昨晚醉酒後發了酒瘋,偏偏她在酒醒後還隱約記得當時做了哪些“好事”,早上裝死躲過去了,現在再看程巽勳那張冷肅中帶着禁慾感覺的臉,她就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虛,心中忐忑的很,趕忙放下簾子不敢再看。
接着聽到外頭傳來低低的交談聲,然後馬車掉了個頭,又加速駛了起來。
“他這會兒怎麼來了?”
雨竹嘀咕着坐在馬車裡,華箬使勁憋着笑。給自家主子順毛,“湊巧,一定是湊巧。”她如今已經是全能丫鬟了,什麼事情都能上手。按說有些事情是由通房伺候比較好,但是阮媽媽幾個哪裡會讓通房靠近主屋。也領着她們幾個上了。
雨竹吸取教訓,只偷瞧了一眼就再不敢撩開簾子了,漸漸聽着馬車外頭的聲音由喧囂轉爲寂靜。竟像是出了城一般,心裡不由疑惑,這是要去哪裡?
馬車小小的顛簸了一段。已經能聽到間或傳來的婉轉鳥鳴和秋風吹過枯葉的沙沙聲響。
這是……到山上了麼?
“到了。”男人的聲音在車門口響起。接着門簾被撩開,程巽勳含笑而立。
雨竹忸怩了一下,咬牙厚着臉皮提裙子下車,要比厚臉皮她還真是獨孤求敗!
入目便是青黃相接的樹林,以及掩映在其中的古樸寺院。
這不是禪業寺麼?雨竹疑惑的看向程巽勳,原諒她的庸俗,可是現在美麗的桃花沒有,甜蜜豐潤的桃子也沒有……難不成要陪老和尚敲木魚。唸經?
見程巽勳臉色沉凝的往裡頭走,雨竹只得按下胡思亂想,提步跟了上去。
距上次前來賞桃花已經過去了數年
。那時她還只是個小丫頭……現在再來,卻已經嫁做人婦。再加上當初春意盎然,處處都是生機勃勃,草木欣榮的模樣,這會兒卻是深秋,除了松樹和幾棵不知名的樹還是墨綠蒼翠之外,滿目具是蕭然寂寥……
她實在是很想憂鬱傷感一把,捧着心嘆幾句年華流逝,人生無常,再迎風灑幾滴清淚……可惜,最後還是沒醞釀出感情來……只得悶着頭走路。
百年古剎,古樸悠遠,斑駁的青磚還留有點點青苔的痕跡,如同一幅歷盡滄桑的古畫。
程巽勳熟門熟路的帶着雨竹七拐八拐,偶爾遇到路過的小沙彌也是見怪不怪,打了個稽首就離開了,看來是極熟悉了。
最後停在了一個後寺東北角落的一個小院子前,院門半敞半閉,透過敞開的院門,可以窺見裡頭的古舊樸素。
“這裡是?”雨竹心裡陡然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這廝莫不是在寺院裡養了外室,然後有孕了?生了?來找她攤牌了?
頂着一臉狗血看着程巽勳,尋求着答案。
程巽勳也在看雨竹,眼中閃過一絲遲疑,最後還是深吸一口氣:“進來吧。”率先走了進去。
一進院子,雨竹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種地方怕是除了遮風擋雨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作用了——牆面已經斑駁剝落,裂開的牆縫間有敗頹的野草,屋外還擺着幾顆破破爛爛的白崧。
環顧一週,雨竹甚至還在院子中間看到了廢棄的一小塊菜田!
短暫的震驚之後,雨竹就把程巽勳養外室的猜測啪回腦海深處,往裡又走了幾步,絲毫不介意腳上精緻華貴的繡鞋染上塵土。
約莫是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吱——”的一聲,門開了,裡頭走出一個瘦瘦小小的少年,穿着一件青布薄棉直裰,通身沒有一絲繡紋,膚色偏黑,但五官卻長得十分清秀,眼睛細細長長的,又黑又亮,此刻薄脣抿的緊緊的,左頰上甚至還有一顆小酒窩,初時的目光有些驚恐,等看到外面挺拔的身影后才鎮定了下來,甚至還有些欣喜。
“程大哥!”
少年輕輕喚道,想要上前,卻在看到旁邊衣着華貴,眉目如畫的女子後生生止住了腳步……
在雨竹忙着解惑的同時,同樣在京郊的莊子上的紅豆也在“忙着”
。
“放肆,你算是個什麼東西,連我去園子也要管麼?”紅豆搶步上前,細長白皙的手指指着眼前僕婦的鼻子就罵,“瞎了你的眼,竟敢攔我,還不讓開!”
眼前的媽媽梳着規整的圓髻,頭上只插了一根細長銀簪,身材幹枯,看着恭敬,眼中卻盡是漠然,“您不要爲難奴婢們了,這是王妃親自下的命令,您便是打死奴婢也是出不了門的。”
扶柳扯出個笑容,上前勸道:“王妃也是爲您好,只要您身子養好了自然是可以出去的。”心中卻是止不住的煩躁,難不成這瘋子在這莊子裡待到什麼時候,自己便要陪到什麼時候麼。
紅豆想到最近幾個月日日都要喝苦的要命的藥汁子,還要忍受這些看莊子的婆子棺材板一樣的老臉,心中遏制不住的升起一股無名火,在王府裡要伏低做小,難道到了莊子上,面對一幫子奴才還要她忍氣吞聲麼!
“啪——”
一個半人高的景泰藍蓮花紋玉壺春瓶被砸的粉碎,飛起的碎瓷甚至落到了那媽媽的鞋面上。
接着坑桌上盛藥的一個琥珀碗也砸到了地上,褐色的藥汁子灑了一地。
出了口惡氣,紅豆姿態優雅的坐了下來,那帕子擦了擦手,冷笑道:“我記着你了,咱們走着瞧。”
“側妃想是病還沒好,而且又重了些,明日換個大夫吧。”那乾瘦媽媽眉毛也不曾動一下,吩咐小丫鬟進來收拾打掃後便退了出去。
紅豆臉色更加不好看了,她好不容易收買的大夫,連要請他轉交給世子的信都寫好了……
那乾瘦媽媽剛出門,扶柳也急匆匆的跑了出來。
“孫媽媽。”扶柳笑着跟上去,試探道:“這樣真的不打緊麼?裡頭這位可是世子爺心尖尖上的人,萬一以後世子爺想起來了……東山再起……可怎麼是好?”
孫媽媽終於露出個不屑的表情,“聽說過一句話沒有,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哼……本來就不是個鳳凰,如今再鬧翻了天去也只是禿毛雞罷了。”
她看了看扶柳嬌花似地容顏,微微一笑:“再說了,後宅始終是女人的地頭,你當王妃和世子妃是吃素的麼,那兩位可是正經主子,比什麼側妃可靠譜多了……世子爺年紀輕輕,正是貪圖新鮮的時候,就喜歡那些溫柔小意兒的,誰耐煩日日對着個潑婦?”
“滿園子的開的正好的花不採,單戀一朵過時的?”
孫媽媽搖着頭離開了。
扶柳怔怔的立在原地,半響,才跺了跺腳,折了回去。
“怎麼說的?”見扶柳進來,紅豆忙支起身子,急急問道。
扶柳臉色不大好,“孫媽媽不肯接。”然後從袖子裡取出一個小小的包裹放在炕桌上。
紅豆掃了那包首飾一眼,眼中露出一抹狠色,要是孫媽媽身邊帶了孫女、孫子什麼的該有多好,抓了她的寶貝疙瘩,還怕她不違逆王妃轉投自己這方……可惜。
現在最關鍵的便是怎麼將自己在這裡受苦的消息遞給世子爺知道,硬的來不了那就只能來軟的,可惜帶來的銀錢不多,好藏歹藏才弄了這麼多,前些時候收買大夫又用了一些,現在要怎麼辦纔好……
她一直相信人不背叛的唯一原因就是擺出的利益還不夠,她需要從長計議,總有一天她會找出破綻的……
想到這裡,紅豆微施粉澤的臉上露出一個隱忍的笑容,拉過扶柳,在她掌心放下一支赤金的金簪,和善道:“我知道你最是忠心,大老遠的跟我過來……你放心,等我回到王府,定不會虧待了你去。”
“世子爺還誇過你幾次呢。”紅豆微撅着嘴,故意說得模模糊糊。
扶柳馬上表着忠心:“奴婢定然不敢忘了夫人大恩。”
紅豆滿意的笑了,又慵懶的躺了回去,吩咐道:“去叫廚房做點燕窩來。”柔弱是要,把自己收拾的鮮鮮潤潤的也不可忽視,男人可都是視覺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