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完了直系的親長,按規矩便是要去認旁系庶出的親戚了老公爺從剛纔起就有些神思不屬,率先就要往外走。
這時一個穿着薄綠比甲的丫鬟掀簾子進來稟報道:“老太太,奴婢剛纔去看了,安懷堂裡大老爺還沒有來。”
“是嗎。”老太太謝氏看了有些不自在的老公爺一眼,面無表情道:“那就先擺早飯吧,用了再去認親。”一邊又吩咐那丫鬟去那邊好生伺候着。
雨竹心下高興,她是相當討厭大一家子住在一起,不過據說這程國公府有個規矩,每代的爵位定是由嫡長子繼承,要是不巧有了庶長子,那也是由嫡出的長子繼承,至於其他的庶出兒子一律在成親後分出去單過,家族會給予一些產業並上一個宅子。以後過得是好是壞完全都要靠自己,完全沒有程國公府半點關係。
看來謝氏將這條規矩執行的比較徹底啊,怪不得昨天晚上有“伯母”看自己的眼光很是不善,那些應該就是嫁了老公爺的庶出兄弟而分出去單過,日子又不那麼如意的吧。
“乖乖吃飯······”程巽勳藏在寬大袖子下的捏了捏雨竹的指尖,領着她到了桌子旁,又低聲吩咐了一句,這才和老國公、程巽功、程思義去了外廂。
雨竹謹慎的站着等老太太先坐下,雖說新媳婦進門第一天一般不用給婆婆佈菜,可樣子總是要做的,好在早上已經吃了個大半飽,便是這會兒一口不吃也不緊。
“二弟真是疼弟妹疼的緊呢,留在老太太這兒吃個飯也不放心。”龔氏咯咯笑了兩聲,淨了親自給謝氏盛粥。
雨竹眨了眨眼睛,剛纔彷彿在龔氏眼中看到一絲類似兇狠的光芒,再聽這話可見剛剛那並不是自己的錯覺,要知道所有的婆婆對兒媳本來就有一種天生的敵視,只是表現有多有少罷了剛纔那話明顯是要把老太太那種敵視引出來……
“吃個飯哪兒那麼多話,待會兒要見雖都是旁支庶出,那也又不少長輩,難不成還要長輩等不成?”
正當雨竹想要開口的時候謝氏不耐煩的看了龔氏一眼,冷聲道:“都坐下吃飯吧。”
雨竹聽話的坐下,暗忖,怎麼自己這個婆婆似乎並不像傳聞中的那般喜歡這個遠房親戚之女兼大兒媳,反而好像很厭惡的樣子。?*.而且龔氏好像並不在意,雨竹見她脣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嘲諷笑容,便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地的坐下了。
好在龔氏後來並沒有在說什麼一頓飯吃下來倒是平平靜靜的。
四人吃罷,就有丫鬟魚貫而入,奉上香茶,巾帕、水盆和漱盂,飯後禮儀雨竹是由田媽媽親自教導的,宮裡的規矩本就講究繁複優雅,所以一整套連貫的洗漱動作雅緻又流暢,看着都是種享受。謝氏量了對面的兩個兒媳一眼不動聲色的低頭喝了口茶,果然這規矩就就是要每天都用着才行,一斷啊往後再怎樣練都有些不同稍一比較就全現出來了······
“既是都吃完了,這就過去吧,總不好讓人家多等。”謝氏扶着楊媽媽的站起身來,對下面三個人說道。
雨竹和龔氏、季氏忙恭聲應是,跟着謝氏往外走去。
老國公他們基本都是行伍出生,早就吃完了侯在圓月亮門處,一行八個人便一處往安懷堂去了。
程國公府在京中佔地不算多大,但勝在軒昂壯麗,大氣敞亮,各院落均覆以綠琉璃瓦脊鑲嵌吻獸,甍宇起伏錯落,氣勢磅礴,讓見慣了小巧秀麗後院的雨竹頗有些激動。
安懷堂原是老公爺體弱多病又早逝的母親所居,距離老太太謝氏所住的思謙堂並不很遠,出了院門穿過夾道,由後廊往南,出了角門是一條東西甬道,北邊是倒座和兩間小小的抱廈廳,外頭立着一個磚雕大影壁,後有一個半大門,謝氏指着那門告訴雨竹:“這是你大嫂子的院子,她如今管着家,你缺了什麼的就來找她。”
龔氏忙笑道:“弟妹放心,要是那些刁奴敢欺上瞞下,剋扣你院子裡的份例,儘管來找我給你出氣。”
雨竹先望一眼身邊的程巽勳,看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這才害羞的低下頭去。丫的,這麼快就爲以後推脫責任了,真當我聽不出來麼,不過在長輩和夫婿面前還是弱勢些好,便細聲細氣道:“謝謝大嫂子。”
程巽勳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往雨竹身前擋了擋,謝氏像是沒看見似的,道:“你侄媳婦的院子今兒走不到,改天再認吧。”
季氏也親熱的同雨竹笑道:“改日二伯母去我院子裡喝茶,我定拿上好的茉莉雀舌毫招待。”
又跟季氏搭了幾句話,安懷堂便到了。
從外面看所用的灰筒瓦很是樸素厚重,不過卻不會給人一點寒酸的感覺,反而有種淡淡的尊貴浮動。走近後外頭候着的一個管事媽媽摸樣的人忙上前道“兩位老爺、老太太和衆少爺、太太們都已經到了。”
老公爺微微頷首,道:“去通報一聲罷。”
待管事媽媽福身進去後,又過了一會兒,老公爺才領着衆人進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雨竹總是覺得老侯爺有點子迫不及待。
進去之後才發現裡頭兩排的黃花梨四出頭官帽椅上已經坐滿了人,正三三倆倆的拉着家常,堂屋又有些闊大,隱隱還有回聲,更覺吵鬧,與堂中間掛着的一副“秋雪靜思圖”非常的不搭。
雨竹從程巽勳寬闊的背後微微探出頭,悄悄量一番又縮了回去,這些親戚可以說是跟她沒啥關係,不過要注意的便是萬一有親戚上門認親、拜訪的時候好歹要認清楚,別鬧出笑話,那沒準就要有什麼“眼高於頂”、“傲氣”之類的名聲傳出去了。以前孫姨娘的那些極品親戚上門秋風,老爹氣的夠嗆,不也是沒法子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除非用點狠辣段,否則都得花錢消災,畢竟要顧及名聲····…
“哎呦,我的二哥唉。”坐着的一個十分富態的老者見了老公爺,立馬親熱的站了起來行禮,“最近也沒來看您,身體可還硬朗
對貽一個伯父有些陰沉,此時也站了起來,不過看着貌似有些敷衍。
“大哥、三弟。”老公爺笑呵呵的將兩個兄弟攙了起來,笑道:“好好,就是跟年輕時沒的比了,以前一頓喝上一罈子上好的金華酒都沒事,現在可是不行了。”
一身富貴文人扮的三老爺露出個羨慕的表情來,道:“唉,自從分家後小弟就再沒喝過金華酒了,近來讀到一句詩‘味似融甘露,香疑釀醴泉,正饞的緊,大哥莫來引我。
老侯爺爽快的一揮:“一點子酒值什麼,待會兒走的時候讓你嫂子給你裝個三罈子走。”
三老爺一下子眉開眼笑,連連拱道謝。
謝氏微微一笑,對站在一邊的三老太太道:“三弟妹,你前些日子不是上門來討金絲燕盞回去給三弟補身子麼,吃燕窩期間還是少飲酒爲好,嫂子送你的酒可要守嚴實了,每天只准讓三弟喝一盞,不可多飲了。”頓了一下,謝氏語素略微放慢,輕笑道:“再這麼快上門來討,不光是我,便是你大哥也是不依的。”
三老太太有些尷尬,望了三老爺一眼,乾笑道:“是,謝謝大嫂子關心。”
“哼。”大老爺把眉頭皺的緊緊的,眉宇間一團陰鬱,陰陽怪氣道:“二弟,哥哥可比不得你富貴安泰,今兒可是特意請了假來的,等會兒還得去衙門做牛做馬,可實在經不起耽擱了。”
老公爺無奈嘆息:“大哥,你……唉……”不過也沒有再說什麼,指着程巽勳身邊的雨竹道:“這個便是我那二兒媳婦。”
又給雨竹介紹:“這個是你大伯父和三叔,那兩個是大伯母和三嬸嬸。”
雨竹一眼就認出來那個大伯母便是昨晚不大友好的一個,面上不顯,只接過丫鬟上的茶恭敬的敬茶叫人,得了兩個荷包,摸摸料子像是不大好,心裡也有了幾分思量。
下面便是龔氏介紹一衆同輩兄妹,託程巽勳年紀的緣故,同輩裡絕大部分都比他年長,雨竹很是收穫了一筆,可惜人家都是拖家帶口來的,有的帶來的孩子還不少,等一圈見下來,略一估摸,好吧,差不多平了,可能還賠出去幾個金裸子,雨竹頓感計劃生育的英明之處。
雖然自己嫁妝極豐厚,崔氏給的壓箱底的銀子、金子也很讓人熱血沸騰,但也不能座山吃空呀,心疼銀子的雨竹決心等安頓下來定要琢磨些法子,讓自己的陪嫁的鋪子和莊子能夠物盡其用。
認完親後,雨竹便撂開,心裡再次感謝程家這分家的規矩,她要記的人其實沒幾個,再根據崔氏提供的消息,除了兩個兒子之外,老太太謝氏還生了一個女兒,長女程歸雲現在是定南侯蔣家的大太太,今兒有事沒回來。庶出的要多一些,有三男兩女,都是來的一大家子,雨竹仔細看了一下女眷的頭面衣料,倒也體面,一個兩個還可能是自己掙出來的,可都是這樣恐怕就是老公爺的一片慈父心腸了,當初庶子們分出去時給的產業怕是不少,庶女們嫁得也肯定是殷實人家······
這會兒功夫,老公爺已經拉着爲首的一個白淨清雅的青衣男子上下量,眼角隱隱還有淚光閃爍,彷彿是極想念的模樣。
雨竹想了想,還是有點印象,這個應該是某個老姨娘所出的庶子,好像還是庶長子,和謝氏所出長女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