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倒是穩了, 李俊的生辰又擺在檯面上,李老爺唯有口口聲聲說幫他慶賀,天知道十八歲未到的小孩兒快要做爹, 又要擺壽, 怕雙重喜事衝薄了福氣, 拗不過只得答應在家裡像樣的吃上兩圍酒.
“瞧!這架勢爹是不願讓你走。”小腹已經微微隆起的房青整理他的外衣, 拍掉他肩上落下的灰塵。
“那子慶的功勞也不小, 我一人能成什麼事,不過是仗着老子的威風做個紙老虎,湖洲那邊的生意倒沒誤下都按了我的意思去打理, 就是金城這裡老人多,個個都頂着資歷強實權, 出了事又推我下水。”他把玩了一下房青耳朵上的耳環“這玉色不錯, 去邪。”他身高漸漲, 底子越發的厚實起來,笑起來的時候, 除了嘴角上揚略見頑氣,其餘各處老成了起來。
房青扶了一下腰“秋老虎來害我。”
“可不是,翻來翻去,醒時竟把頭擱我肚皮上。”李俊想起妻子的睡相,把毛巾覆臉上“嘓嘓”笑將起來。“玩笑罷。”手下的丫環把水捧了出去。
“何嫂來了。”
“會不會打擾了?”音未落, 何嫂掀起簾子走了進來。
李俊臉上笑意更濃, 此乃靠山也, 何子慶雖在他手下討生活, 畢竟智高, 打理生意頭頭是道,日子久了, 持才傲物的自大感衝破了出來,每每此時都靠何嫂在頭下壓制讓他老老實實幫自己做事不知省了多少心。
“是來做個下人的事,這會子讓你們夫婦兩當成奶奶供奉起來,這老臉還要不要?”她擺弄着身上的新衣服,是在江南一帶運來的綢緞衣服,房青親自喚人量身定做的.這小日子過得真滋味,連伺候的人都有了,綠玉規矩的跟在她的身後,雖比不上做姑娘時的風光,不過比起前半生顛簸流離的生活,已經是上了天堂.
“瞧瞧又客氣了。”李俊偷笑,她兒子所做的工作除掉供養她的那份,盈利大大有餘。“青兒勞你費心了,南院的流水本子也煩你上心。”只給了她們母子兩應有的尊重,不但賺來一個精明的幫手,連帶還多了個管家。
把人送了出門,何嫂就陪着房青坐上轎子去景園裡散散心。
湖光粼粼,厚重的雲層讓人透不過氣來,綠玉坐在船上幫何嫂扇風.“不用了”何嫂愛憐的對她說,她和綠玉身世相同。“你也滿身汗。”
“依兒”房青喚道“叫你辦的差事如何了?”
“這會子已經叫人去拜師了。少奶奶心地真好。”這綠玉好命,前兒個龍公子看中了想討了去當個二房,偏偏綠玉哭哭啼啼的央何嫂作主不願去,說是放心不下一對弟弟妹妹,怕不是這樣吧!龍公子家境殷實,斷不會養不起她的一對弟弟妹妹,依兒想道,幸是少爺爲人剛正,少奶奶懷了身子也不敢在外借口眠花宿柳。
“明天就是小俊的生日,往年他也沒有什麼心思過,只得煮上一碗長壽麪做做面子,我手藝差,做不出他要的意境,只管罵他一碗麪還要吃出什麼個東西來。”李俊那時結交的文人多,有時候煮個菜都會酸時酸氣菜弄個詩名來襯托。
“可是少。。。小俊。。。”
“何嫂跟你說件事,你看依兒怎麼樣?”房青岔開了話題。
“怎麼樣?”何嫂狐疑起來,那依兒的忠心是顯而易見的,爲人本份,落落大方,又識文斷字,是老爺指定的通房丫頭之一,難能可貴的是她不會拿這東西來擺佈人裝門面。
難不成,青房想讓李俊。。。收了她。
房青知道她的疑問笑容可掬道“依兒爲人,何嫂是知道的,只是從小賣與李府,查不出個家世,前兒個李玉妹妹風風光光嫁人了,依兒呢,我捨不得那麼早送了她,也不會讓她沒落跟在我身後,她福氣大註定是個正室的命。”一串低聲笑語下來,依兒在旁聽出房青的十分誠意,心花怒放,暗忖自己的心思果然沒有白費。
綠玉眼睛閃過一下精光,人道是湖水反光,正室有何用,若遇上年少有爲,英偉,有情有義的男人做了二房也是自己的造化。李俊的臉孔不由浮上心頭,他一句話就讓自己的弟弟上了私塾,妹妹吵着要去,他也通了關節讓她也去。這樣的良人去哪裡找。所以跟在何嫂後面凡是李俊的事都上了心。
“何嫂少時也是個知書達禮的人,我想讓她跟在你身後多學習,而且子慶的年紀也不小了,你看看小俊比他小上一歲,都差不多做爹了。”房青眨了一下眼睛。
此時何嫂細細的打量起依兒,看這丫頭千伶百俐,知進退,也上了心。
“緣份的事難求,只依着何嫂多多教她,以後要帶她去湖州。”
“不會不會。”何嫂腸子一通,笑着像朵花似,那兒子性倔強,之前幫人做事也是誓言所限,又不會在私事幫自己尋一個着落,遇上像房青那樣的東家真是天大的造化。
戲臺上傳來帝王將相的傳奇人生,房青坐在包廂裡,桌面上擺着時令水果,慨嘆年少時光只有與李俊擠在臺下跟別人鬨鬧一團,她看不懂什麼秘事,唱腔如何,圖的就是熱鬧,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綠玉,微微一笑,一時心軟換得狼伴在身旁,自己從小一路風波,那條段上不得看人眼色過活,又要小心翼翼藏起銀兩續命。
分化政策已然成功,順水推舟讓何嫂親親密密拉了依兒在前臺看戲,暗自警示自己以後救人也得看心,李俊在外忙,一時遠水也救不了近火,要得先學會自救,早先的事讓她留了個心眼。
李俊得知房青在外看戲,推了餐會趕去包廂,一看見房青正兒八經的坐在椅子上看戲的背影,眼睛一亮起了捉弄之心,一旁伺候的綠玉收錯信息,以爲他看見自己眼前一亮。
他揮了揮手,綠玉情知自己表錯情,黯然退下。
“猜猜我是誰?”他用雙手矇住房青的眼睛。
“等我猜猜,是位俊哥兒,英氣又俊朗,待我夜半出牆與你相會如何?”
“香娘夜半襟涼,思春無心眠。”
“不頑了,連豔詞都蹦了出來,小心教壞肚裡的孩兒。”
李俊忙俯下身子對她肚皮道歉“是爹錯了,你現在大字不識一個,教了也無用,這種的虧本生意千萬別做。”
“沒個正經”她撲哧一笑“索性教它商人重利輕離別。”
他惶恐道“你娘有閨怨,等我發了書信教人把新家的圍牆砌高些,讓她爬不出去。”
見他越來越沒個樣,笑罵道“討打。”
李俊與她靠坐一起“能看得懂嗎?”
“唱成那樣讓人昏昏欲睡,左右讓何嫂討個興頭,讓她兒子盡力些。”
“有人幫我,不要太過費心。拿了我工錢的人也不在少數,總得有地方讓他們盡力纔是”
“也不單單那樣,左右哄何嫂閒時弄點書法附附風雅。”
“那綠玉眼高於頂,不會屈人之下,一番話語堵得龍兄啞口無言,青兒留意點,弟妹年幼假以時日還可教化,過些日子發個名堂讓她去莊子掌事。”
夫唱婦隨,地上一對奸商,那棲在樹上的秋蟬愛惜嗓子,聽了夫妻二人的對話,忙住口挪了地方,怕他(她)們物盡其用捉了它日夜鳴唱。
“鋪子裡頭不忙嘛!”
“個別人搶說他資歷長,那點小事有他作主就行。”
“姨娘的孃家人如何?”
“被人擠兌的厲害,等他被人榨乾後,我慢慢出場不遲,二孃那邊的人狠起了心,大份的生意不讓我沾半點手,父親觀火,就看我如何應付。可是父親也不知我派去人在一旁察看,等到他們壞了事賴在我頭上時就可以明正言順接手。”
房青聽了此言心知回湖洲的時間又要推後一點。
第二天,李府熱鬧起來了,回府的大少爺頭一次置辦生辰,請了他的朋友和家人聚在一起湊份子。
李老爺那些人原以爲房青會親手做壽麪與李俊,哪知是綠玉親手奉了上來,依兒在旁替房青着急,丈夫那麼大的日子盡在一旁袖手旁觀,白白的讓綠玉討了彩頭過去。
綠玉捧了上去,房青悄悄挪開了椅子,裝作不留意。李俊正與龍公子談話,綠玉輕聲喚道:“少爺。”
李俊回頭一看綠玉捧了壽麪過來,忙揮袖子道“快拿開。”只剩綠玉拿着個好意頭的壽麪呆立當場。
“俊兒小時被面湯燙過,破了一大塊皮,平時最忌吃湯麪,真到生辰裡,我也只敢做乾麪與他。”房青一旁解釋道。“今兒個有貴客在,乾麪上不了場面,所以纔沒有做,別嚇着綠玉了,綠玉下次沒有我的吩咐千萬不要再做了。”
龍公子暗想,都說房青是個鄉下人不懂禮數,傳言誤人啊,今日一見她連對個下人都體恤有加,進退有禮,面容雖不是出衆,可是品性賢慧,怪不得李兄對她愛若珍寶。
李老爺笑道“別掃了興,難爲我這個做爹反而不知兒子的事。”
李俊含笑道“今天沾了爹的光,她才放過孩兒不做面。”言畢拱手一禮俏皮的掃掉懼怕湯麪的事。
李老爺難得看見兒子調皮樣,像拾回了往日時光,嘴裡也說了一些逗趣的事來討兒子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