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68

“嗶嗶!”杜若暗示南燭,三位姑娘來了。

南燭會意地朝魯冰花杜若眨眨眼。

待三位姑娘過來的時候,南燭側立花叢,緩緩地念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欄露華濃。若非羣玉山頭現,會向瑤臺月下逢。這位姑娘,借塊手帕可好?”

“嘻嘻嘻,討厭啦——好的!”一個姑娘扭扭妮妮道。

“你幹嘛,他問我要!”另一個姑娘道。

“公子,給!——上面有我的名字喲。”第三個姑娘道。

三個小姑娘爲給南燭手帕吵了起來。

“豈有此理,把我比下去了!不給東西還能白得東西,一本萬利,小南南這個生意可以做。”魯冰花道。這傢伙主意打得真快,也不知做什麼生意?販賣二手手帕嗎?

杜若咋舌,“南南比小生想象得更有殺傷力。”

南燭收了三塊手帕。順便破壞了三個小姐妹並不堅固的友情。

這成功刺激得高程立馬要嘗試。還特意跟杜若一起去路口選了個人多的地方。

過不了多久杜若就回來了。

“咦?你怎麼就回來了?”南燭問。

“拿藥箱。”杜若回答。

“拿藥箱幹嘛?”魯冰花不解。

“給高程大哥上藥。”杜若回答。

“啊?”南燭驚訝。

“別啊了,高大哥找了棵最大的樹蹲下了,然後等姑娘經過時念詩。可他又不告訴我他只會一首詩,你們猜什麼詩?”南燭搖頭。魯冰花搖頭。

“尼瑪啊,他會的是‘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此路過,留下買路財’啊!被姑娘們抓住使勁打啊!高大哥傷心得嗚嗚嗚直哭啊!”杜若都要被氣瘋了。

魯冰花仰天大笑。

“我是沒招了。你們愛咋地咋地吧。”杜若恨鐵不成鋼。

“杜先生,杜軍醫,您再想想辦法吧。咱老大可喜歡那姑娘了!”“是啊,魯小哥,南小兄弟,你們注意多,想想辦法吧!”高程這批人都是沙場上過命的兄弟,聽到高程的事難成都免不了着急。

南燭終於開口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就是有點損。”

“別謙虛,您哪個主意不損?”魯冰花斜眼笑道。語氣中有不自覺地寬容。他很喜歡看南燭臉上帶笑眼神靈動的樣子。“魯兄,可不可以先請你的人先追好那姑娘的行蹤。待會我們一起圍過去。燈會人多,咱們乘亂把那姑娘跟公子給擠衝散了。總之能衝多遠衝多遠,你們懂的。然後給高大哥製造幾次偶遇!”南燭眉眼彎彎。邊說邊把小紅盒子遞給魯冰花。頑皮地朝魯冰花眨眨眼,示意魯冰花收起來。

魯冰花會意地一笑,收了起來。他不會武功,現在全天下最安全的存貨點恐怕就是他身上。要是哪個小賊盯上了魯冰花,飛雪樓的殺手們一定會很開心,爲了方便,他們不介意把小賊們切成八塊。

“南小兄弟這個主意不錯!”高大哥的人馬紛紛贊成。這個比背詩有意思多了。而且還能全體參與。

“有兩個漏洞。第一個是記得最後來一場英雄救美;第二個是南南你別出現。”魯冰花進行完善工作。

“我又怎麼了?”南燭不滿。眼睛朝魯冰花一瞪,魯冰花便一笑。跟南燭在一塊,真是做什麼都開心。

“魯兄說得對。南南你就別湊熱鬧了。你要出現,還有高大哥什麼事。十個姑娘八個往你懷裡撲。還有兩個估計我跟魯兄平分。”杜軍醫說話真是毫不臉紅。

“要不你戴上這個,魯冰花拋過來一個面具。”是個豬頭。魯冰花看着南燭,一臉開心。

“真的要帶這個?”南燭問。

“真的。”魯冰花眼裡全是看熱鬧的戲謔。

“有沒有好看點的?”南燭問。

“要不我幫你畫一個。哥哥我最近學了畫畫。”魯冰花笑得很壞。

“算了算了。”南燭環視四周,衆人都一副很期待的樣子。好吧,南燭一伸手拿過,到底戴上了。這下不錯,豬頭裡一雙美眸滴溜溜轉,魯冰花樂得呵呵直笑。

“走吧!”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燈火璀璨處走去。

所經之處,引起不少人側目。“好奇怪,一堆人圍着個豬頭。”

“應該說兩個。一個戴個豬頭,一個被打成豬頭。”

“誰家少爺品味如此獨特?”

無愁公子正在一處花樓上喝酒,聞言往下一看。正巧南燭擡頭。無愁公子一口酒噴了出來。

賞花燈的主街不在花林,而在東市西市,一路走,一路暮色漸濃。越走,眼前就越發燦爛。南燭出生以來何曾見過如此繁華景象,只覺一雙眼睛完全不夠用。一會是小吃攤,一會是荷花燈攤。數不清的煎餅、卷烙、大小面兒,五彩糕,看不盡的蓮花荷花百花燈,更有那江湖百戲,有耍刀的,有噴火的,有皮影兒,有雜耍。

南燭長這麼大,到今天才算真正領略到熱鬧兩字的意思。

“有消息了。”魯冰花的手下靠近魯冰花後,魯冰花說。

在人流如織的地方,魯冰花手下人能輕易地找到要找的人,真是彪悍。

“大家注意行動!”農奴主立刻說。

“南南還是別去了。”杜若道,“戴個豬頭面具反倒更引人注意了。你去怕出現意外。我可不想看見高大哥哭着找你要媳婦。安全起見——你旁邊玩兒去!”

“什麼?”南燭有意見。

“杜軍醫所言極是。”衆人笑嘻嘻倒戈。在他們心中,南燭跟以往的首領是不同的存在,強大卻傻傻的。正一味如此,他們的心都比以前輕鬆。

“喂喂喂,出門前沐王說了讓你們聽我的。我的!”南燭指着自己的豬頭。

“情況特殊。主子說過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這幫人真是好兵啊。

“走嘍!”譁變成功的杜軍醫屁顛顛地領走了一票兒大漢。

“可,可惡啊!”南燭道。

一個胳膊碰碰她,是魯冰花。魯冰花溫和地遞過一個小錢袋,道:“自己去玩去——看你想玩得很了。”

被發現了,南燭的豬嘴立刻吐出一根小舌頭。

魯冰花一愣,隨即看着南燭的豬頭呵呵呵呵地笑,只覺得肚子疼。

“去吧。”魯冰花懶散地揮手道,語氣裡不自覺地有些寵溺。

他不知,在他這樣壞笑時吸引了多少女孩兒亂撞的心。

“你就不怕我找不着你們?”南燭問。

“拜託,當你哥哥我的人充門面的。只要你在燈會,我就能找到你。這個給你。”魯冰花道。遞過一個玩意。

“這是什麼?”南燭問。

“我的個小乖乖,你真是沒見過世面。連漫天飛都沒玩過?”魯冰花驚訝地合不攏嘴。

南燭搖頭。

“你看着啊。”魯冰花借了個火捻子,將漫天飛邊上的一根引線點燃,那玩意便旋轉着一飛沖天。在空中像是螺旋般地轉開。一邊轉,一邊落向湖邊。

“好看!還要!”南燭一下就施展身法追着漫天飛衝了出去。

這邊,魯冰花目瞪口呆地看着南燭“飛”走。然後實在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來。“笨啊!這玩意只能用一次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怎麼像只狗兒一樣啊!哈哈哈哈!”

魯冰花笑出了淚。

“以後給這傢伙買一屋子漫天飛。”他笑得喘不過氣。

再說這邊,南燭興奮地追着漫天飛進了樹林。卻遺憾地發現漫天飛熄了火。“這個……沒用了啊?”南燭不甘心地將漫天飛在石頭上敲了敲。

“嗚。”一聲□□。

“誰?”南燭問。

卻見不遠處的一個樹樁旁靠着一個人。這個人戴着個大頭娃娃的大頭套。

“哈哈,大頭娃娃?”南燭問。

那人不回答只抱着手。

“受傷了?”南燭問。

大頭娃娃不說話。看南燭的眼神很是奇怪。

“別怕,我不是豬頭,我是人。”南燭將面具翻到頭頂,露出玉雕般的一張臉來。

“我會包紮,身上也有點獸醫給的藥末兒。哎呀,他嫌我老受傷,給我備不時之需的。來,我來幫你!”南燭熱心地說,掏出小銀劍。銀劍的光似乎刺痛了大頭娃娃的眼睛,那男人恨恨地想去擋,卻被南燭攔下。“大哥說,救人危難是江湖好漢的規矩。”南燭笑微微地說,“我今天也當一回江湖人!”

二話不說割斷那人的袖子。袖子落在地上,黑外套裡面有紫色的布。但是南燭沒注意。

南燭白皙的指尖按上那人的胳膊,柔軟滑膩。那人不知爲何很有些抗拒,一個激靈,猛地想將手抽回。

“喂,再動,再動手就廢了。不上藥的話,毒不去,半個時辰後我免費幫你砍手。”南燭轉動手裡的小劍說。

聽到這句,受傷的男人嚇了一跳,好一會,似乎經過了激烈的心理鬥爭後,那人終於自己將裸露的胳膊讓了出來。

“好嘛,這樣纔是乖娃娃嘛。”南燭得意地敲了下大頭娃娃的頭。這一瞬間,大頭娃娃的眼神很是奇特。但是南燭沒細看。

大約真是久病成醫,南燭上藥的功夫是不錯,但是包紮的功夫——實在太差。

受傷的男人幾次發出忍無可忍的低低嗚咽。卻不說話。

“真可憐,原來是個啞巴。”南燭同情地道。

受傷的男人不駁回。他的肚子卻開始說話。

“哈哈,你餓了?”南燭善解人意地一笑道,“這麼巧,剛好我也餓了。我身上有錢,今天我請你吧。嘻嘻,我不幸被沒良心的同伴們拋棄,你陪我吃好了!”

南燭不由分說拉起受傷的人。

根本不給人拒絕的餘地。

“你不會說話,頭上有個大頭娃娃,那我叫你大頭好了。大頭,走!吃好吃的去!包子,包子!”南燭歡呼。

包子,南燭這個沒見過世面的。

“等等,先吃那個怎麼樣?那個看上去好像很好吃!”南燭指着一個離樹林很近香味四溢的豆腐串串攤。這種豆腐攤,一般只有平民願意光顧。像無愁公子之類的人,恐怕是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受傷的男人有點踟躕。卻南燭已經付賬,手上拿了一大把豆腐串。頂着個豬頭面具笑得一臉陽光,她吃了一口,眉開眼笑道:“真好吃!”

沒見過世面啊!這樣的東西真的能入口嗎?

可是南燭吃東西時心滿意足的笑讓人覺得從心裡泛起溫暖。

大頭娃娃站着不動時,他的肚子又響了。

“給!”南燭會心一笑,伸過一半豆腐串。

“試一試。”她說。

大頭娃娃的頭套很大,因此嘴巴跟頭套下部都可以塞進東西。吃東西不是問題。

受傷的男人猶豫了一會,到底伸出了手。咬一口,炸得金黃的豆腐串酥香滿口,香汁四溢。

“是不是很好吃啊?”南燭晃着手中的串兒笑。燈火下,眉眼盈盈。

受傷的男人沒有說話。只是一點豆腐對一個男人來說並不能飽肚。

“再去吃那個!”南燭又發現了新大陸。

那是茶油果兒。同樣不上臺面的東西。連南燭這樣的人家也不會把這東西作爲點心,卻是民間物美價廉的果腹之物。“味道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呢,難怪杜若說這東西好。”南燭笑嘻嘻地點着頭。

四周不少女孩兒被她的笑弄得心頭小鹿撞。

“那是什麼?大頭快過來!”南燭快樂地帶着大頭左蹦右竄。

大頭不遠不近地跟着。看着南燭頂着一個豬頭快樂得像一隻鳥兒。

“哈哈,這就是甜糕啊?做法簡單卻挺好吃啊,真便宜!”

“這是什麼燈,呀,裡面有會動的光!”

“大頭你過來,這個魚網好有趣——掌櫃的,你不是說撈的魚都可以送我嗎?怎麼出爾反爾呢?什麼,我只出了一文錢你會虧死?可是是你自己白紙黑字寫的只要紙漁網不破,撈起的魚都歸我的啊——好了,好了,別哭了,我還給你還不行嗎?咦,你要改行?好啊,改行賣套圈,好啊,我喜歡,我一次能套這麼多,我給你看個示範!老闆,老闆,你怎麼了?”

大頭娃娃微微側過了身。似乎是在笑。

“花燈!好漂亮的燈!”南燭又樂了。伸出手去碰了一個蝴蝶。燈籠的光將她纖細的手指照得通紅。

“這個燈,我以前也做過一個。”南燭道,“哥哥教我做的。”

那年,她纏着二哥做了花燈,屁顛顛地拿去送給秦子敬。卻被秦子敬不耐煩地丟到窗外。她做得本來就不好,一下就碎了個稀巴爛。爲此她還哭了好久。直到二哥遞過來一個栩栩如生的大蝴蝶。

大頭聞言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

“糖人!快手糖人!”有吆喝聲。

南燭聞言驚喜地回頭。

這個東西,南燭一直想要。

大頭看她滿臉欣喜的樣子,微微地靠近,伸手幫她去拔那惟妙惟肖的糖人兒。

“謝謝。不要了。你喜歡嗎?這個送給你!”南燭卻突然道。擡起頭,她在笑,眼底卻分明有一絲悲傷流過。

大頭怔怔地看着她。南燭嫣然一笑道:“沒事,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時間不早了,我的朋友們不知找我了沒有。謝謝你履行諾言陪我。跟你逛街好開心啊。你好好養傷。有緣再見。”

言畢,沒心沒肺地轉身進了人海,乾脆利落,只留下大頭拿着那糖人發呆。

糖人,曾經的秦子敬總是用糖人來忽悠年幼時的她。

大頭也漸漸走到湖邊陰影裡。

“可惡,我這是在幹嘛?”他說,一狠心,將手中糖人丟進湖裡。又奮力想將手臂上的繃帶扯下,卻扯不下——南燭扎得太結實了。一時怒起,他將巨大的大頭娃娃頭套取了拋進湖裡。

晚風中,黑衣下露出紫袍,在風中輕揚。

秦子敬捂着傷躺倒在草地上。“豈有此理。”他看着星空喃喃地說。

豈有此理,既然要殺她,怎麼卻老遇見她。最要命的是看見她笑時自己真的很開心。連傷痛都忘到了九霄雲外。好久好久沒見過她的笑了。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愛看她笑。

閉上眼。

她的笑靨還在眼前晃。“不要了。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她說。笑容掩不住傷心。

秦子敬只覺得心痛得五內俱焚。

“真是……可惡。”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