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57

識時務者爲俊傑。

世子尚陽等着南燭宣誓效忠。

南燭三人對視,他們本來是被抓上山當壓寨相公的,又差點做了藥引,按道理他們三兄弟見到官兵該像見到親人一樣。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對世子尚陽不但親暱不起來反而有些忌憚。

竹婉清捂着胸咬脣看向南燭。

南燭會殺她嗎?

“殺了我吧。放過我哥他們。”竹婉清小聲說,一雙眼看着南燭。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在淌淚。

世子尚陽成功在即,沒有耐心看南燭三人磨蹭。他性子剛愎自滿,見南燭等人沒給他答覆,而自己的心腹大患無愁公子小心地後退。一股子說不明道不清的得意就在胸腔裡滿溢。人,就是不能被喜悅衝昏頭。他若是能壓抑住內心的狂喜賣南燭個人情,以南燭的稟性說不定就“識時務”了。偏生,人在狂喜下總容易做出些出格的事。

“謝世子青眼擡舉。”南燭行禮道。

即使有傷在身,她行禮時的翩翩舉止也夠世子尚陽震驚。這少年好舉止!

“不過請世子放過無愁公子等人。剛纔——他們已經棄暗投明,全體投入我軍了。他們於這是山賊,上了戰場不定就是一員驍將。還請世子開恩。”南燭握了握手中的劍道。對不起沐王,我幫你收人了,相信你也不介意多發點軍餉。橫豎這些人都是能打的豪傑。

無愁公子跟竹婉清同時看向南燭,南燭扯這個謊,他們很感激。官與賊,一字之差,黑白萬里。在今天,就是活與不活的區別。異母兄弟下手狠辣不容活路,反倒是一面之緣的南燭心胸寬大願意容納。人生之事,真是讓人唏噓。竹婉清不知爲何又哭了。

魯冰花杜若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立刻道:“我們是沐王的親兵。”,“世子與沐王交好,若能通融,一定多得便利。”

南燭的不按牌理出牌,觸怒了正在享受喜悅的世子。

“不用考慮了,你大哥當年就是不通時務,所以本世子送了他一程。你要是想跟本世子作對,本世子也送你一程!”世子尚陽說。

南燭聞言變色。

大哥的死跟他有關!

莫說南燭,無愁公子也擡了頭。他的手不自覺地放在自己的腿上。當年之事,他落下腿傷寒疾,沒想到這事竟然也與世子尚陽有關。

“喵!”一隻肥貓從尚陽身旁的苦菜頭身上跳了出來。直奔南燭。

南燭三人面面相覷,適才他們都不明白密道重重,世子尚陽從何找來。誰能想到這隻肥貓就是答案。

“高程大哥哥說,這隻貓很喜歡南大哥哥呢。我怕找不着大哥哥,特意把它帶上了。”苦菜頭從世子尚陽身後露出個頭來道。

“可惡的小崽子,就說獸醫不該救你。獸醫,看你以後還亂救人不!”魯冰花咬牙道。

“無所謂,救得了人救不了人心。我對得住爺爺的教誨。”杜若說。

南燭握劍。以目前的人力對抗世子尚陽,簡直就是做夢。

新婚大喜,一起死在這也不錯。”世子尚陽說。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動手!”世子尚陽道,“一個不留!”

魯冰花反應最快,道:“嘿,發什麼呆啊,快走啊各位!”

南燭一行人在密道里狂奔,世子的人在身後緊追。追逐中,又有幾個女子倒下。南燭發現這些女子中箭時都不哼一聲。

不知不覺,又退進了冰室。冰室的大門一關。無愁公子就道:“鎖死那機關!”

兩個紅紗美人立刻飛身躍起,順着無愁公子指的方向,把牆壁後一個機關卡扣的鐵索卡死。

“暫時安全了。”杜若道。

“未必。”無愁公子皺眉。

果然,門口傳來撞擊之聲。

“有沒有別的辦法?比如其它通道?”南燭問。

“找醜叔,帶我們殺出去。這個世子尚陽,怕是不殺光……我們……不會罷休。”竹婉清道。她在發抖。失血,呼吸不暢,再加上冰室內的酷寒,這女子嘴脣已經沒了顏色。杜若不忍,解下自己的衣裳披在她身上。

“糟了,臭老頭犯倔自己吃了風雲散。現在跟我差不多。”魯冰花道。

杜若捂頭。

一時間,衆人沉默。

石壁轟轟,被砸開只是時間的問題。

生死攸關。無愁公子反倒一笑,這傢伙的心性確實瀟灑。他說:“南小弟。謝你剛纔爲我們說話。若我們還有命出去,倒不妨陪你上一回戰場。”

魯冰花卻以手指劃了下鼻子道:“罷了,罷了,小南南,你趕緊攔住他。搶生意搶到軍營裡來了。你這前擁後呼的架勢,我的百花樓還開不開啊!”

南燭只好捂着傷口提醒魯冰花道:“喂喂喂,別說得好像我們已經開了百花樓似的。”

無愁公子聞言就笑。跟這些人相處,真是少有的開心愉快。只可嘆竟是在人生的盡頭碰上這些人。有他們黃泉作伴,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醜叔呢?”

衆人往冰室裡走了一段,看到了結跏坐在冰雪碎片裡的醜叔。

醜叔看這麼多涌了進來,竹婉清又是那般模樣,早已睜開了眼。卻沒說話。他內功深,受風雲散的折磨也深。此時正是最難受的時候。

正在此時,冰牀旁的女子卻緩緩地站了起來。

“娘?你是孃親?”無愁公子道。

“你是清悅吧。”女子道。

“娘,我是清悅。”無愁公子回答。

“聽說江湖人給你去了個名號叫‘無愁’。”女子柔聲道,“傻孩子,你怎麼會無愁呢。”

無愁公子低頭,像極了一個委屈的孩子。

“妹妹受傷了?”女子道。

“是……”無愁公子有些悲哀。竹婉清的臉色已經發紫。

“是的前輩,我剛給她餵了一粒藥丸止血。”杜若正色回答。

無愁公子不由感激地看向杜若。

“是孃親不好,孃親沒能親手照顧你長大,讓你真正無愁。娘知道你們兩錦衣玉食,知道你愛美人知道清婉愛舞槍弄棒,知道你愛喝酒爲人仗義知道清婉不懂事任性。可是娘都不能抱抱你們。你們恨娘嗎?”矇眼女子道。

無愁公子道:“不恨。”

恨有什麼用呢?

矇眼女子捂了下眼睛。似乎是拭淚。然後平靜地伸手道:“醜奴。”

一直結跏而坐的醜叔突然竄起,落在女子身邊,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手。只有中過風雲散的人才知道醜奴這個舉動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醜奴,他們又逼過來了。跟二十二年前一樣。這次是不是要做個了斷了?”矇眼女子淡淡地問。

“隨小姐心意。”醜奴一如既往的堅定。

“可是孩子們困在這了。你帶他們走吧。”矇眼女子說。

“……”醜奴不答。

女人緩緩地走到一個冰湖前。湖裡甚至有冰蓮花。冰霧繚繞,彷彿水霧。

“二十二年前,我希望那個女人放過我,我只想帶着我的孩子快快樂樂的生活,可她沒給我機會。利用五歲的尚陽給我下了毒。我被鎖在這二十二年,那個人給了無數東西,卻從沒來過。我恨了他二十二年。二十二年,整整二十二年。”矇眼女子站在冰蓮前。

咚咚咚的撞擊石門聲突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