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53

“這藥也可以延命。”一個內力充沛的聲音響起。

“醜叔。”無愁公子親熱地行禮。這種親熱很難在他臉上看見。

被稱作醜叔的是一個矯健的中年人,看舉動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張臉卻戴着個半個鐵皮面具。說話時在竹屋竹欄杆上,話音落時人影已經到了湖邊。醜叔徑自到了南燭面前。身法很是迅速,怕是不在南燭之下。

南燭被醜叔一雙小眼盯得心裡發慌,鐵面具後的眼睛有一種莫名的瘋狂。這種瘋狂類似於肚子餓久的人看見了肉。魯冰花下意識地扯住了南燭,他敏銳地感知到了這醜叔身上不安分的危險。

“醜叔!醜叔!”女山賊清婉也從後趕了過來。聲音清脆,語調着急。

醜叔卻不理她,只說:“也可以延命。前提是那人首先得中一種奇毒。”

“什麼毒呢?”南燭追問。

“這種毒十分惡毒。可以讓人身體迅速衰老,黑髮雪白,皮膚髮皺,內臟迅速枯竭。但是意識卻是清醒的。”醜叔道。

好惡毒的□□。

“風雲散能讓中此毒的人苟延殘喘,活在這世上。”醜叔說。他說這話時十分怨恨。

南燭搖頭道:“沒有中毒的普通人會怎樣?”

“普通人,呵呵,生不如死。不過放心,一時半會不會死,甚至十年八年都不會死。只有毒素在體內慢慢積累,經脈內臟都被疼壞了,才吐血而亡。成國皇帝曾經用這種方法殺死被囚禁的皇族。在成國,這被認爲是對皇族的凌遲。是有尊嚴的死法。”醜叔道。

醜叔的話像是重錘落在南燭心上。二哥吐血的樣子歷歷在目。

孃親想殺二哥嗎?

可是小時候二哥發燒暈厥時又是孃親抱着二哥一天一夜。說了一天一夜的話。

如果要殺二哥,孃親爲什麼要用這種方法?

南燭的一顆心亂成了麻。

“也是,除了皇族,誰會用這種方法啊,太他媽燒錢了。得要有多恨那人才會用這種笨方法。”魯冰花撇嘴。

南燭搖搖頭。想理清一下思路。她腦海裡浮現出二哥頭上繫着額帶,穿着白衣,執劍站在亂花中的樣子,那時的二哥看起來是那麼悲傷無助。“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誰!”二哥說。

孃親爲什麼要給二哥下毒?

二哥,二哥你在哪?你爲什麼不走?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一直活在危險裡嗎?

“我心甘情願。”二哥曾經淡淡地笑着對她說,眼睛裡有南燭看不懂的哀傷。明知是一個謊言,他卻不願細想。人,有時候真的不如糊塗得好。

南燭的思緒被醜叔打斷。醜叔陰森森地對南燭說:“那種奇毒是不是很可怕?”

南燭點頭。

“不過,也不是無藥可解。”醜叔說。

南燭無端地打了個寒顫。

“你們三個真的是天賜的藥引呢。南小弟,你的毒已經差不多了吧。”醜叔說。

竹清婉嚇了一跳,連忙張手道:“醜叔,他們是我相公,不是藥引。”

“醜叔知道。醜叔開個玩笑。呵呵呵呵。”醜叔說:“你們三個跟我來。既然已經要成爲這紫苑花地的一分子了,也該見見丈母孃。”

無愁公子看了看醜叔,沒說話。

南燭等人只得任人擡起軟塌,晃悠悠地朝一落竹屋走去。還未入門,就覺得裡面寒氣逼人。

擡頭看月,月夜益發陰冷。

“喂喂喂,哥幾個,我怎麼覺得他不安好心啊。”魯冰花悄聲說。

言畢,身下突然一頓。竹屋前的地面裂開一個大窟窿。南燭三人的軟榻掉進了陷阱裡!

此時此刻。在夾浪山山口。

世子尚陽一言不發,月上中天,苦菜頭一點消息都沒有。如果逼不得已,他就會採取最後的手段。

“父王父王,這是你逼我的。”世子尚陽擡頭看看月色心裡道。

他是維郡王的兒子,全天下都知道他是。可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自己在父王的心裡就是一根多餘的大頭菜。從小到大,不管他跟妹妹多麼努力,永遠比不過父王心裡那對“兄妹”。他的母親出身高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那對兄妹的母親不過是個女山賊,刁蠻任性,不懂禮節。可是父王心裡念着的到底是那女山賊。

有母親在,自然沒有女山賊的位置。母親將女山賊趕回了山上。誰知從此父王也將母親放進了“冷宮”。十幾年,再沒說過一句話。直到幾天前。

幾天前,老王爺對老王妃說了十幾年來的第一句話。“我要讓位。”

老王妃喜上眉梢。

“給淑芬的孩子。這是我欠她孃兒仨的。”老王爺說。

一語出,滿室死般安靜。王爺反倒自在了。

“胡鬧!你還要不要臉了!”老王妃怒了,她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她苦心爭了一輩子,不但沒有得到人,還要失去兒子的爵位。一瞬間,她怒得像是街邊的潑婦。

“臉有什麼用?我給了你一世的臉,現在終於明白,臉面這個東西,比一張廁紙還不如。”老王爺說。

“不管怎麼說尚陽都是嫡長子!”老王妃痛心疾首。

“打住。我沒給他取過名,皇帝給他賜的名莫東陽,遠古神祗的名。何苦非要他隨我姓叫尚陽。若不是你的好主意,壓根沒有這兩個孩子,又何來嫡長子。”老王爺冷冷地說。

“你知不知道尚陽爲了維郡花了多少心血?人人都誇他有你的風範!他管得這麼好,你誇過他一句嗎?你知道這孩子花的心血嗎?”老王妃道。

“淑芬的孩子一樣可以。就算管得不好,又關我什麼事,那時我已經是枯骨一具。”老王爺犯起了拗。

老王妃與老王爺大吵一架。終於,老王爺改口說:“好,我傳位是想見她一面。如果莫東陽能在我大壽之前負荊請罪讓淑芬出山當我的王妃。我也會再行考慮。”

有誰會放着王位不要呢?在老王爺任性地傳位前斬草除根。這便是世子尚陽,不,莫東陽到此的真正原因。

但是斬草除根也不能太明顯。老王爺也不是吃素的。

世子尚陽陰陰地看着眼前的崇山峻嶺。腦袋裡想的都是各種置人於死地的手段。到時候是把那女人做了人彘呢還是凌遲呢?要不是她,母親是不是就不至於被父王憎惡。自己跟妹妹也不會落個沒有爹爹的下場。

夜風已冷。世子尚陽心頭更是寒意大盛。嫉妒跟怨恨讓他不時有揮手除了這連綿大山的衝動。

“報!”探子又到。

“苦菜頭已經回來了。”探子道。

世子尚陽心頭一喜。總算知道那女人的老巢在哪裡了。

不多時,面有菜色的苦菜頭被帶到世子尚陽面前。“回主子的話,他們的老窩隱在溶洞之後。”

“你可記得路?”世子尚陽問。

“記得。”苦菜頭道。

“那青衣人可是沐王殿下?”世子尚陽問。

苦菜頭撓撓頭道:“聽他們說話不是,我走前聽到他說自己叫南巖風。是南若谷的弟弟。”

“南若谷?呵呵呵,世界真小。想當年他黃泉路上,我還送了一程。真是春風吹又生啊。”世子陰毒地一笑。南若谷的死是通關秦家老狐狸的主意,秦家老頭不知爲何突然要置南若谷於死地,世子私心忖度是因爲南若谷名氣太高卻不肯依附太子。秦家一直是忠實的太子黨。對於得不到手的人才,尤其是南若谷這種,秦家自然會下手。而世子尚陽也是如此。他幾次三番請南若谷清談喝茶,南若谷卻以各種理由推辭。最不靠譜的一個是爲妹妹摘花。所以當南若谷大罪初判時,父王雖然交待過救人,自己也毫不客氣地送了他一路。此人有大才,但不爲己用,必定爲大患。

不知道他的弟弟會不會像他一樣固執。如今是用人之際,若是能收入囊中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假若此人不死,倒不妨賣他個人情。

“世子,什麼時候動手?”校官問。

“丑時初刻。”世子道。

丑時初刻,就是他異母弟弟的死期。

冷月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