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

南燭說要屏風,魯冰花就樂得嘴都合不上。

“哎喲,好東西啊。這屏風是北海玉珊瑚做的骨,金絲錦做的面。金絲錦,成國的特產,三兩黃金一兩錦,貨真價實地帶着金子呢,一般的刀劍割都割不進去,尋常富貴人家想拿它做個馬甲護身都不容易。想我以前就有這麼好幾套衣裳。”魯冰花嬌羞地道,“嘻嘻嘻,如今小南南要送我我還有點不好意思。真感動。”

真不知道他哪隻耳朵聽見南燭說要送他了。

杜若聞言,無語看天。

不過話說回來,到底南燭要屏風乾嘛?總不至於真的想當駙馬吧。可南燭爲人處事一向率性隨心,不像是那種滿腹心機攀附權貴的人。

論心機,明明魯冰花收拾得還更齊整些,幾絲波浪發妖嬈地依偎在臉頰前,還利落地穿了南燭的一身青布衣。顯然是爲了萬分之一的可能做好了準備,聰明人跟普通人的區別,往往就在會不會爲微小可能而做準備上。很多時候,機會只在做了準備的人身上生根發芽。魯冰花看起來很精神,若不是他愛扭個腰翹個蘭花指,倒還真有那麼幾分玩世不恭浪蕩子的意味。

衆人心裡均是好笑。

南燭比女人還好看,魯冰花比女人還韻味,再來一個貌似一臉正經卻又總跟前兩人湊一塊的大夫。這幾個人簡直就是一臺大戲。

“你拿屏風乾嘛?”沐王微微皺眉問。心裡不自覺地有些不快。卻不明白這不快的原因。

“給貓磨爪。”南燭響亮地回答。那隻肥貓閒着沒事總撓帳篷中央的柱子,南燭實在很擔心水滴石穿柱子磨穿。

魯冰花的笑容凝固。

杜若聽到這話就呵呵呵地對着魯冰花笑。似乎只要魯冰花的希望落了空他就撿了便宜一樣。

於是魯冰花就不懷好意地瞄那隻在帳篷口打轉的肥貓。

同時看向肥貓的還有廳內所有人的眼睛,可憐那肥貓莫名其妙被嚇了一跳。

“準了。”屏風後面傳來一個聲音,也不知道是郡主的還是女官的。倒是好聽得緊。

杜若聽到這個聲音微微走了下神,不過此時沒人注意他,大家只看南燭——南燭能解?

毒蛇般的使節也不禁上上下下打量南燭。南燭打小練就的進退舉止,越是大的場合越是從容得體。毒蛇使節心裡自然起疑,這個南巖風,怎麼看都不像是個伙頭軍。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哪個伙頭軍容顏如玉風度翩翩氣度從容的,身後還跟着兩個手下。對,手下,還有點像這個國家皇族們一太監一書生的標配。莫非?這個纔是沐王?

又或者,這軍中有其它落魄的王孫?

迷魂陣?另有玄機?

毒蛇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開始不夠用。自打自己國家的二皇子石破天驚地出現,滿朝文武就開始覺得腦袋不夠用,包括他在內。他曾經多自信自己這顆腦袋瓜啊。沒想到出使國外還是覺得腦袋瓜子不夠用,難道真的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己老了?

事實上,莫說成國使節有這種疑慮,連在座的衆人看南燭行動之時都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儒雅舒適,連轉身帶起的衣袂都像是秋水泛起的漣漪。這種儀態,莫說在座的武將,連貴族子弟白及也不能比。

連秦子敬也忍不住心裡道:這些年她竟然變化如此之大。

毒蛇開始變得謹慎小心,眼神中的傲慢不屑收斂了不少。這一切在旁人看來就好似南燭壓制了成國使者的氣場一般。

“這是第一個題。江山如畫。不知能否恆守一方?”成國使者旁的侍者說。這是個很有眼力見的侍從。

成國如今國力其實比本國強盛,打仗兩國雖似乎不相伯仲,但是在外交上,成國總是要明裡暗裡的佔些便宜的。這種挑釁式邦交,差不多已經有幾十年歷史了。成國使者跟侍者的態度都不足爲奇。

南燭風度翩翩地行禮,然後繞着說話侍從走了三圈。說話的侍者不知怎麼就有了些沒底氣,然後又被南燭邪氣的笑容盯得渾身不自在,被南燭這樣似笑非笑地盯着竟然比被彪形大漢瞪着還難受。侍從忍不住心想:“他他他他不會打我吧?”

成國使節也忍不住出言道:“小兄弟拉磨呢?”

這話暗罵南燭是頭驢。

南燭卻不生氣,而是說:“我是找幫手呢。你們成國真好,怕我們解答不出,還特意派個幫忙的來,待會你可要好好獎賞他。沒有他我還不容易這麼解題呢。”

侍從臉就變了,他說了一句暗裡藏刀的話,誰知眼前俊秀的少年卻不是個好說話的包子。眼見這少年就是故意要拿話找他事。

“年輕人,莫要無中生有。”使節臉色也不好看。卻也一不留神瞄到了侍從身上的東西。毒蛇使節心裡一跳——莫非他真這麼快地解了題?怎麼可能!

想這三道題離開成國都城時多少才子俊傑想破了頭,連在這個國家的朝堂上亮相時也沒人敢嘗試着答上一答。

二皇子特意指明沐王。誰知沐王卻不答,反倒要這個毛頭小子答。若不是二皇子事先交待過只要是沐王的人就行,恐怕使節早就掀桌子了。難道這沐王手下,連伙頭軍都有奇能?還是這當中另有玄機?

眼前少年青衣翩翩,嘴角含笑。自信的神采讓陽光都爲之失色。

素手一伸,少年壞笑着拿過侍從身上的水囊。擰開蓋子,將水朝“江山如畫”球倒去。

身後首先傳來一聲“哎呀!”正是魯冰花。

南燭用水澆球幹嘛?

“小南南啊,這不是紅燒獅子頭啊!你要吃獅子頭哥哥給你做啊!”魯冰花急了,“獸醫,他不是酒沒醒吧?”

杜若道:“叫我軍醫或者神醫。

“獸軍醫。”魯冰花小聲

杜若亮針。

水往球裡一倒,玲瓏的木雕內球突然裂開。

南燭把水囊一拋,乾淨帥氣地拍拍手道:“此題已解。外球名叫江山,內球用的木頭球叫含春果。專門用來儲存種子。含春遇水即開,種子遇水則生。種子一旦自己發芽,自然可以無所憑藉,依靠自己的力量恆守一方。這道題是說,水即人心,可載舟可覆舟,得人心者得天下。”

使者還想說點什麼,他甚至不想承認南燭說得對,他明白自己恐怕遇上了強大的對手。對方可能成爲這個國家的佳話,而自己則會是故事裡的笑話。他不想承認,可是晚了。含春果裡放的除了種子還有明黃卷綢。這是二皇子事先放進的正確答案。

毒蛇使節在這一刻才猛地發現二皇子已經摸清了自己的性格,甚至猜到了自己很可能會拒不承認。可怕的人。做事不留任何紕漏的人。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可怕的人。

成國使節頭一次背生寒意。

自己莫非真的是老了?

眼前有看一眼就能解題的古怪少年,萬里之外有雙洞察一切的眼睛。

他熟悉的世界似乎已經遠去。

“請主帥過目。”南燭得體地將卷綢交給沐王。這個動作無疑很給沐王長臉。沐王瀟灑地拿過了綢緞。一抖,綢緞展開。答案出現在衆人眼前。衆人心中大喜:沐王果真好眼力,南巖風有本事!

“解第二道題。”沐王下令。

“喏!”南燭很知道要把面子全給主帥留住。

就是這時,“嘩啦”一聲。屏風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