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引起韓石注意的,乃是一本修丹雜談,其中的一段讓他陷入沉思。
莫約一千八千年前,一個籍籍無名的二品煉丹師,在一處因山石坍塌而露出入口的無人洞府之中,無意中獲得了一個玉盒,盒中整齊地放着七味藥材,煉丹師只認得其中三味,藥材旁邊放着一紙丹方,恰好和這些藥材所搭配。
煉丹師迴歸師門之後,按照丹方中所述,將七味藥材按照順序放入丹爐,開始煉丹,過程異常順利,最終成二品丹藥十一枚。
但讓煉丹師驚詫不已的是,最終煉成的丹藥,與他平時所煉的迴天丹極爲相似,無論是外觀,大小,氣味,顏色,基本上沒有什麼分別。
經過煉丹師多次驗證,最終證實了,這十一枚就是迴天丹,丹藥的材質竟然是一模一樣。
迴天丹的丹方流傳極廣,基本上只要是二品丹師,皆可煉製。
但丹方只有一種,共十九種常見藥材,其中只有一種與無名丹方中相同,另外的十八種卻是與剩餘的六味藥材完全不同,而奇怪之處,便在於,最終的結果卻是相同。
玉盒中的藥材已用完,煉丹師思量再三,也沒有敢將此事外傳,他修爲不高,要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恐怕性命不保。
多年後,在此人歸寂之前,纔將此事記錄下來,只是丹方卻已遺失,此事也就成爲了一樁傳聞而已,沒有人再深究下去。
韓石目光中帶着思索,轉頭看向窗外如火般的晚霞,直到夕陽落下,天色也漸漸暗了下去,感受着房間裡光暗的變化,突然間,一個念頭如驚雷般從他心中炸響。
這夕陽沉入遠方羣山背後,天色便漸漸黑了下來。
但在有不長的一段時間,他看不到落日,但這天空並沒有立刻黑暗,而是以一種很緩慢的速度,暗淡下來,直至夜色完全掩蓋大地。
“雖然看不到,但並不意味不存在,這夕陽如此,煉丹亦是如此,藥材不同,丹藥相同,殊途同歸而已,這麼簡單的道理卻易忽略,待我煉丹之時,需試上一試。”韓石嘴角微微翹起,目中平淡之色的深處,有一抹深邃。
彈指一揮,時間飛快地流逝,一晃便又過去了半年。
在齊雲峰的後山,有一處幽靜的山谷,谷中綠草如茵,樹木鬱鬱蔥蔥,其中有溪水潺潺流過。
此谷乃玄陽子專門爲韓羽準備的修煉之地,韓羽盤膝坐在一塊巨石上,緩緩地吐納着,面前放着三枚晶瑩剔透,表面呈乳白色的晶石,濃厚的元氣自其中散出,被韓羽吸入體內。
半個時辰之後,韓羽睜開雙眼,兩道冷峻的目光掃過,雙手快速地掐訣,右手中指猛的一彈,一絲極細的白線以極快的速度一閃而逝,落在前方不遠處的小溪中間。
不過三息,小溪中正在起伏的水流緩緩停了下來,有一層冰,沿着水面開始凝結。
冰面下有幾條小魚,對這一幕很是好奇,嘴裡吞吐着氣泡,朝着冰面上看去。
驀然,連這幾條小魚,也突然間凝固,化作寒冰的一部分。
小溪在陽光下,閃爍着七彩的光芒,這場面如同一幅美麗的雕塑。
數息後,韓羽右手一揮,溪水中一道白線突然躍起,閃電般的回到了韓羽手中,這道白線,便是韓羽所修的寒冰元氣。
寒冰漸融,小溪緩緩恢復了流動,那幾條小魚彷彿覺察到了什麼,尾巴一甩,游到了深處去了。
韓羽收回目光,神色如常,隨手在地面上撿起一根一尺長短的枯枝,放在手心,一股生的力量從韓羽體內蓬勃而出。
枯枝微微地顫抖着,一粒粒新芽在枯枝上綻放,另一頭的根鬚也隨之長出,待根鬚長到莫約尺半長短,韓羽收回元力,將這發了新芽,生了新根的老枝栽入土中。
看着起死回生的老枝,半響之後,韓羽臉上的一貫的冰冷也退去了不少。
但這冷意旋即再度凝結,一根三尺長的柳條出現在韓羽手中,軟綿綿地耷拉着,拖在地上。
韓羽眼中一寒,一股草木蕭殺之意大作,柳條瞬時繃得筆直,如一根鋒利的刺矛,閃電般地飛起,刺向十丈外的山崖。
只聽得噗的一聲,柳條直直地扎進了極爲堅硬的山石,一直扎入了一尺的深度之後,失去了力量,無力繼續深入,後面的兩尺便軟軟地垂了下來,見狀,韓羽的眉頭微微皺起,顯然有所不滿。
就在韓羽皺眉的瞬間,一位白髮老者的身影出現在谷口,微微點了點頭,伸手一召之下,那柳條從山岩中,緩緩分離,化作一道綠影,飛入老者手中。
此事看似簡單,其實卻是極難。
柳條柔軟,以元力催發,使其堅硬如鐵,擊入岩石,不難,需要的,只是元力的渾厚。
一旦柳條中的元力散去,只會更加柔軟,如此,要將柳條取出,韓羽自問,做不到。
他並非沒有做過,只是稍有用力,柳條便會斷裂。
這白髮老者面含微笑,身影一晃之下,出現在韓羽面前,不是玄陽子卻又是何人。
韓羽面色的冰寒中有了發自內心的恭敬,抱拳道:“韓羽見過師父。”
玄陽子稍稍收斂笑容,凝視着韓羽道:“一年時間,凝元四重頂峰,好,能將冰木雙屬性同時修煉到如此境界,更好。”
韓羽面色依然冰寒,他不善言辭,對於師父的誇讚,心中固然激動,卻被他按下,神色之間不露分毫,只是再度朝着玄陽子拱手後,靜立一旁,聆聽教誨。
玄陽子也不以爲意,他知道這個弟子的性子,看似冷漠,卻是外冷內熱,倒是並非對他不敬。
“韓羽,你爲何要將繞指柔,化作百鍊鋼?”玄陽子展開手心,露出那團柳條。
“若是要擊穿這岩石,並不需要如此。”玄陽子一彈之下,那柳條化作一道綠色的波動,上下起伏間如同一條小蛇一般,朝着山崖衝擊而去,眨眼間,便鑽入其中。
韓羽瞳孔收縮,此事不可思議,也證明了師父玄陽子的強大,更是讓韓羽修道之心,憑添了一份深深的堅定。
“柔能克剛,剛亦能克柔,關鍵在於,你是怎麼去想的。”玄陽子背對着韓羽,緩緩說道。
“我輩修士,所修的,不僅是修爲,更重要的,是對這天地之道的感悟,如此,方可稱得修道二字。”
玄陽子微微頓了一下,說道:“韓羽,你的苦修,整個玄陽門上下,很難有誰能超過你,但若只有苦修,你的將來,並不能踏足巔峰,而這其間,你所缺的,需要你自行悟出!”
韓羽目光中透出思慮,朝着玄陽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那名叫韓石的同鄉,如今成爲羅雲峰唯一一個弟子,他的靈根遠不如你,不過你七師叔看重的,並不是他的靈根。”
“韓羽,以你對韓石的瞭解,可知他有何不凡之處?”
韓羽臉色露出慎重,沉聲道:“弟子在入門之前,便與韓石有過交鋒,可以說是完全處於下風,此人最讓我佩服之處,不在於武功的高低,而是他遇事的態度。”
“無論面對多大的壓迫和挑戰,他總是從容不迫,弟子可以肯定,這種從容是發自內心,而不是裝出。”
“捫心自問,我若是處於他的位置,恐難那麼從容,而此處便是弟子與他的最大差距。”
玄陽子讚賞地看了韓羽一眼,微微點頭,說道:“敢直接說出自己不如他人的地方,這是許多修士一生都沒能做到的事。”
“這一點,韓羽,你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