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石很清楚，林蒼此前的兩擊，雖說威力極大，但卻是光明正大，其中更是沒有殺機存在，純粹只是爲戰而戰，甚至可以說是......切磋！
真正的戰鬥，絕不會是這樣。
生死之戰，沒有任何底限之說，無論是多麼卑鄙的手段，或者是陰謀，都絕不會手軟，你死我亡之間，哪容得片刻的猶豫。
“林蒼此人，倒真算得一條好漢！”韓石心中暗道間，擡頭看向半空中，那漸漸成形的戰錘。
萬里之外，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之巔，站着兩道身影。
兩人正是吳天與公孫明，他們的身上沒有絲毫屬於修士的氣息，卻有一種飄然融入天地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公孫明身上還是稍淡，但在吳天身上，便十分明顯。
即便是公孫明，雖說兩人近在咫尺，但要是移開目光，甚至連他的靈識，也無法發覺吳天的存在，就彷彿已然與天地融爲一體，令人無法察覺。
這便是乘鼎修士的強大之處，越是如公孫明這般的修爲，體會就越明顯。
兩人就站在這山巔之處，照理說應該很是顯眼纔對，但實際上，不到乘境，便無法發覺兩人的存在。
但此刻，公孫明卻是目光一凝，萬里之外，韓石那一眼雖然輕描淡寫，但卻令他心頭微微一緊，生出不可置信之意，以他大乘後期的修爲，怎會被此人察覺？
此人的修爲，他一眼便看出，不過嬰變大圓滿，即便有什麼玄妙之處，也絕不可能在萬里之外發現他的存在。
韓石連續兩次與林蒼平分秋色，在公孫明看來，並無太過值得震驚之處，林蒼這兩擊，礙於太上長老，天知道他出了幾分力。
但韓石這一眼，的的確確讓他吃了一驚，到了他這種修爲，絕不會妄以爲那是巧合，那眼神中，帶着一絲審視，一絲嘲諷，還有一絲無所畏懼之意。
“此人，定是看到了我，就是不知，是否發覺了太上長老的存在。”公孫明倒吸了一口氣，心中對這名爲石青的男子，有了一絲忌憚。
吳天負手而立，神色淡然，公孫明看不到，在他目光深處，那深藏的讚許之意。
公孫明未到乘鼎，自然不能像他這樣，相隔萬里之外，便能從林蒼與韓石交手所產生的波動中，精確判斷出兩人的實力，以及林蒼有無收手。
吳天之所以要遣林蒼前去，而不是公孫明，便是因爲他很清楚，林蒼一旦遇到韓石，便絕不會有收手之說。
而他要的，便是這絕不收手。
“少主的修爲，較之當年，又強了不少。”吳天喃喃低語，目光中有了淡淡的笑意，他沒有料到，韓石竟能將林蒼逼到這種程度，開啓第二道封印。
“大乘中期巔峰修爲，少主，你還能接下麼？”吳天眼中的笑意，漸漸轉化爲期盼之意。
韓石看着那風雷雲霧凝成的戰錘，忽然心頭一震，一種極爲奇妙的感覺浮上心頭，這一瞬間，他明白了，林蒼口中吐出的錘影，那是他的......元神。
此人竟將自己的元神煉化爲戰錘，此事，大大出乎韓石所料。
難道，這便是......我就是錘，錘就是我！
以己爲錘，借天地之力爲已用，這一擊，林蒼果真沒有任何收手。
只是，這便是終點了麼？
韓石右手握着石錘，斜指於地，眼中露出一絲迷茫。
“爲何，只能是這個借字？”
“這個借字，便說明了人與天之間，人本空空而來，空空而走，人的一切，都是從天地中得來，故名借，這也便等同於坐定了主次之分，徹底否定了人定勝天這句話。”
“就連人的本身，也是借天地之力而生的，有借就有還，這生便就是借的開始，而死，便將一切都還了回去！”
“說的就好像這天地便是一切的主宰一樣，若說人借於天地，而這天地，卻又是借於誰？”
韓石喃喃，眼中的迷茫猶如白霧，他的心念輾轉如電，猶如狂風，將那白霧籠罩背後的真相，刮開了一道縫隙。
“這天地只是這方世界的容器，卻絕不是世界的本源，在天地之上，還有這世界誕生的根本。”
“而這根本，是否，就是那......空？”韓石雙眸中有一道霹靂劃過，瞬間將心頭的迷茫驅散。
天，地，人，這三者之序，自古以來，從未有變之時，人之所以敬畏於天地，正是因爲天地之浩渺，同時，天地之間有太多神秘莫測之事，人對此一無所知，更無法觸及，使得那敬畏更甚，幾乎成爲了永遠的臣服，理所當然地，成爲了一隻天道之下卑微的螻蟻。
此事，當年軒轅先生離去時，韓石便曾問過，軒轅先生的答案，指向了另外一個方向，在那裡，似乎揭示了一個巨大的隱秘。
只是，那並不是韓石所追尋的答案。
無天有道，這句話，得自滄海客。
這些年來，韓石一直在思索這四個字的真意，他還記得，石道中，有禁極空陣道三脈，而那空之一脈中，曾有人在修爲達到極致後，做到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此事，便是------無中生有！
這天地，在韓石的眼中，漸漸有了不同，那借字的心念，也消失不見，只因，那個借字，本就不存在。
人的存在，來自於虛無之空，而這天與地，亦是從虛無中誕生。
人，地，天三者的根源，並無不同，若一定要說那個借字，人借來的一切，並非來源於天地，而是來源於......空！
俗話說，拿人家的手軟，一旦產生借這天地之力的念頭，便意味着，心中對那天地，有了敬畏之意，那修道之路上，便永遠只能徘徊在天道之下。
要麼在那徘徊中徹底沉淪，要麼在那徘徊中徹底顛覆，但這份道念，無數修士終其一生，都參悟不透，甚至都處於身在山中，卻不自知的境地，可悲，可嘆！
這是天的樊籠，更是人給自己設下的樊籠！
不是所有人，都有韓石的經歷，尚未踏入乘境，便已看到了這份終極道唸的輪廓。
此念既定，韓石只覺得心中一陣冰清透徹之意，目光猶如春暉一般透着濃濃的生機，這份道念，將那籠罩在心頭的無形枷鎖，消弭一空。
韓石微微一笑，不再去看林蒼元神所化的巨大戰錘，他閉上雙眼，順着心頭那份奇妙的道念，石錘輕輕揮出。
韓石心念中一片空白，頗有與當年沉浸在太默中的感覺相似，但不同之處便在於，他可以體會到手中石錘的奇異變化。
林蒼雙目猛然睜開，身上散出一股不怒自威之意，這一瞬間，風起雲涌，他的身影，好似站在了天地的中心。
他能清晰地察覺到，萬里方圓的天地元力，幾乎被他的元神之錘掏走了九成，沒有三個月時間，難以恢復到此前的狀況。
這一錘，將是他的巔峰一擊！
林蒼身子一閃，出現在那風雷雲霧戰錘前，只見他伸手一召，那萬丈戰錘瞬間縮小，化作尺許大小，被林蒼一把抓在手中。
那無窮的天地元力，被他強行壓縮到這柄小小的戰錘中，這一擊的狂暴程度，足以逆天。
戰錘的表面，有無數銀絲在白雲中出沒，好似那天穹覆蓋，只是這天穹的大小，卻只有一尺方圓。
萬里之外，吳天與公孫明同時目露精光，兩人都看出，今日的林蒼，與往日有所不同。
“老五的修爲，要不了多久，便能突破中期巔峰，進入後期，到時候，我們幾個又要有陣子頭疼了。”公孫明目露明亮笑意，微微點頭。
但隨即，他目光一轉，看着吳天說道，“太上長老，老五出手沒輕沒重，那人雖說修爲還不錯，但恐怕無法抵擋老五全力一擊，我看......”
吳天微微一笑，眼中透出深邃，緩緩說道：“無妨，你我靜觀便是。”
吳天神色如常，心中卻是有了詫異，林蒼所有的舉動，甚至包括修爲即將突破，都沒有超脫出吳天的想象，但韓石卻不同。
吳天看不透韓石眼中的迷茫，同樣，他也看不透韓石眼中的透徹，他只知道，韓石的身上，有了不同。
他更想知道，沒有踏入乘境的韓石，拿什麼來對抗林蒼這強悍無比的一擊。
吳天不知道答案，但他又偏偏清楚，韓石向來不打沒把握之戰，這令他有了深深的好奇。
吳天的心思，不露分毫，公孫明自然不知，他轉過頭，看着兩道身影，疾速接近。
錘與錘的較量！
韓石能感到，彷彿有萬條神龍，鑽進手中的小小石錘，使其在極短的時間裡，擁有了破開一切的偉岸之力。
似風，非風！似雲，非雲！
似水，非水！似火，非火！
似枯，非枯！似榮，非榮！
似空......非空！
這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力量，彷彿觸摸到了天地之源，從虛無中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