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逃出生天

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枯燥地行走,然後刻畫地圖,待到有了疲累之感,便原地打坐吐納,恢復精神。

如此單調的生活,卻沒有令韓石感到任何不適,反而有一種久違的平和,讓他的心,沉浸其中。

他身在困境中,卻絲毫沒有被困者的自覺,反而抱着一種絕不罷休的念頭,去追溯那遠古之謎。

心境的緩緩蛻變,體現在渾身上下的氣度中,沉穩之外,更是憑添了一份俯瞰蒼生的胸懷。

他的修爲,沒有太多提升,依然停留在築基初期。

不斷地刻畫地圖,甚是消耗靈識,纔開始之時,幾乎每一日,都會將他的靈識耗盡,必須通過打坐恢復,而現在,他已然可以持續刻畫三天後,只需打坐半個時辰,便恢復如初。

韓石的靈識強度,在這樣極端的磨鍊下,原來好似是稀疏平常的鈍口刀,如今卻成了光滑鋒利的寶刃。

散出的靈識,籠罩的範圍,幾乎已達五十丈。

此刻的韓石,雖是築基初期,但靈識強度極爲驚人,毫不遜色於元丹期修士,靈識石化之術全力施展之下,即使是元丹後期的修士,毫無防備之下,也會受傷不淺。

再配合離影劍的特點,韓石相信,在他有心算無心只下,即便是面對元丹修士,他不敵之下,依然有五成把握,逃離。

但這一切韓石無心顧及,最重要的就是將迷宮地圖補全,找到迷宮出口。

又過去十年,韓石看着手中地圖,眼中透出一絲慎重。

這十年來,隨着他的靈識強度,刻畫地圖的速度愈發快了起來,地圖中空白之處漸少,韓石一番規劃,大致確定,從左肩朝着丹田而去,但就在三天前,他在靈識中,第一次看到了迷失者。

韓石小心翼翼地展開石遁,避入石壁之中,看着這個迷失者從他身前走過。

從此人四周若有若無的氣息來看,此人,是一個元嬰修士。

韓石沒有貿然現身,從此人無神的雙眼來看,識海必已破碎,但他依然不敢冒險,以他的修爲,一旦此人突然發難,韓石將難以應付。

看着此人消失在通道盡頭,韓石的心中,多了一絲沉重。

五日後,那讓韓石在心中提防了數十年的吞噬者,終於出現。

與迷失者不同,吞噬者的雙眼有淡淡的紅光瀰漫,眼神中蘊含陰冷瘋狂之意,走動間亦無滯澀之感,而是恍若常人,若不仔細去看,很容易誤以爲這是另一個誤闖迷宮的修士,在尋找出路。

韓石沒入石中,收斂氣息,就連靈識也都收回大半,爲的,便是防止這吞噬者的察覺。

越是靠近丹田的位置,所遇到的迷失者與吞噬者便愈發多了起來,這樣一來,地圖刻畫速度便慢了下來。

對這樣的情況,韓石方向一轉,不去丹田,而是朝着其他未知之地而去,果然,在方向變換後,便甚少遇到這兩種人。

如此,韓石更是確信他對這迷宮的設想。

在這狹窄單調,千篇一律的迷宮通道中,時間彷彿消失不見,感覺不到是快是慢,韓石若不是心存宏大之念,這數十年下來,怕是會將他心頭之氣磨平,成爲那迷失者與吞噬者中的一個。

又是十年匆匆而過,在這十年裡,韓石刻畫的速度愈發快了,那女子之像,除了輪廓完全成形外,身形其他之處,絕大多數,都已顯現出。

女子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恬靜淡然,雙目閉合,好似陷入沉眠,面容嬌媚中,卻帶着一絲英氣,讓人第一眼看到,便會生出好感。

可以這麼說,此女與青梅相較,亦難分高下。

只是如今這女子之像上,仍有三處,是一片空白。

眉心,心臟與丹田。

而這三處,正是多年前,韓石曾預料出口所在之地。

那女子之像,便是整個迷宮,如今,除了這三處之外,其他之地,都清楚地顯示出,沒有出口。

迷宮的出口,必在這三處之中。

韓石沉吟許久,目光落在那女子的眉心處,此處與另外兩處有些不同,每當他靠近此地,便會不自覺地有了恍惚之感,他甚至感覺,若是靠得近了,他或許會在行走中,陷入沉眠。

而且,他敏銳地察覺到,在這眉心附近,他所遇到的,只有迷失者,而無一個吞噬者,這是否意味着,這眉心處,有什麼存在,排斥着吞噬者的靠近。

亦或是,將吞噬者,轉變爲迷失者?

韓石面色平靜,若說這女子之像,隱秘甚大,那麼這眉心處,必然藏着更深深的秘密,否則,此處也不會有迷幻之力,阻止他前去探查。

刻畫這迷宮之形,細細想來,雖然不凡,但只需有顆恆心,便能做到,而這女子的眉心處,不僅可能是出口所在,更可能蘊藏極大的秘密與機緣。

那剩餘的心臟和丹田,亦是如此。

眉心四周,尚未刻畫的範圍,大致在兩千丈左右,這般大小,與整個女子之像相比,已是極微之地。

韓石站在邊緣之處,不出意外,那出口必然在那眉心之處,距離他眼下之地約莫千丈,這千丈,也許就是他在這迷宮中最後一段路。

不是逃出生天,便是永遠迷失在此。

韓石雙眸中好似有一道電光閃過,在轉折處,邁入下一段通道,朝着那眉心處走去。

在眉心的最深處,是一道十丈高的大門,門內被翻騰的迷霧充斥,而在這大門的四周,有數十眼神迷離之人,眼光投向那大門之內,靜靜地站着,面上卻帶着淡淡的笑容。

若是有人能夠看到,這些人的笑容分外童真。

那童真中,有着第一次在街頭看到糖人的渴望,第一次與小夥伴分享的喜悅,第一次穿上新衣服的興奮,第一次摔倒在地的痛哭。

那是童年的回憶,那是最真的曾經。

而在迷霧中,距離大門三十丈之地,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靜靜地坐在霧中,就在韓石邁入這千丈之內的剎那,那道身影睜開了雙眼,目光似乎穿透了迷霧與迷宮的阻隔,看向韓石。

“有趣......”

那道身影微微一笑後,卻是再度閉上雙眼,緩緩起身朝前邁出七步,隨後連續後退八步,再接着又朝前走出兩步後,再度盤膝坐下,身影長出一口氣,面容充斥疲憊之色,似乎只是簡單地前進與後退,幾乎就要耗盡全力。

韓石前行的速度不快,他並未急着走到眉心之處,而是繼續印刻地圖,同時小心防備着迷失者的出現。

只是他這一路上竟未遇到一人,似乎這眉心中有一種力量,將那些迷失者收攏在一起。

而在前行到距離眉心百丈之處時,韓石能夠明顯地察覺到,那種恍惚之感,愈發地強了起來。

這種恍惚,便如在午後小憩,雙眼迷離中似夢非夢,光怪陸離卻帶着一股溫馨之感,讓人不由得陷入其中,感受那份溫暖。

韓石揉了揉額頭,將那恍惚之意強行壓下,再度朝前走去,不多時,靈識中那些沒有出現的迷失者緩緩浮現,這些人,竟全都站在一道大門前一動不動。

那大門斜掩,其內霧氣滾滾,似乎剛剛被打開一般。

韓石目露果斷,雙眉如劍,但緊接着的下一刻卻目光漸漸呆滯,緩緩地朝着那霧氣大門處走去,動作上,與那迷失者的走動別無二致。

這是韓石的模仿,據他這麼多年來觀察,早已將迷失者的特徵牢牢記住,就連氣息也與迷失者極爲相似,這番模仿惟妙惟肖,即便是對面走來一個迷失者,也會將韓石當做同類,不會去攻擊。

這是韓石几番衍算之下,得出的最有可能成功之法,他早已發覺,吞噬者不會去主動攻擊迷失者,而他,正是察覺到了這漏洞,纔想出此法。

他已看出,一旦他走入那道霧氣大門,便可以完全擺脫這些迷失者,真正進入核心之地。

韓石的到來,並未引起任何迷失者的關注,因爲在另外兩個通道中,幾乎是同時,也走出了兩位迷失者,如此一來,更是將韓石的出現,掩蓋了起來。

韓石所在之地,距離那霧氣大門倒是不遠,只是中間站着不少迷失者,無法通行,韓石站在最後,靜靜等候。

韓石曾有推測,迷失者與吞噬者之間,似乎有互相轉化的可能,若是他在此露出破綻,這些看似沒有任何威脅的迷失者,很有可能會因爲他的出現,而轉化成吞噬者。

他能感到,在這數十位迷失者中,有數道氣息給他的感覺比師父更爲雄渾。

“靈動......”

韓石心中一緊,他此舉已將身家性命盡數壓上,再無回頭路,無論如何他也要堅持下去。

這一等,便是數十日,終於有一個迷失者從大門前離開,走入通道之中,而韓石所站的位置,也隨之稍稍有了前移。

此事,早在韓石的預料之中,否則他也不會在他處遇到迷失者與吞噬者,至於那個迷失者離開的原因,韓石推測不出。

也許,那人有了短暫的清醒,讓他再度有了探尋自由之心。

無人看到,韓石那呆滯的目光深處,有一抹悲意掠過,這些迷失者,不知道他們靈魂深處那念念不忘的自由之路,在他們轉身離去的瞬間,漸行漸遠。

而隨着韓石位置的漸漸前移,那種發自心底的恍惚之意,愈發濃重,那門中霧氣似乎散發出一股無形迷幻之力,吸引那些迷失者來此,一站便是許久。

幾乎耗費一年,韓石終於從最後一位來到了最靠近霧氣大門的位置,他腳下移動速度極慢,即便那數位靈動修爲的迷失者,亦是毫無察覺。

在韓石位於首位後的第十七日,他的呆滯了將近一年的目光,突然間泛出一絲靈光,右腳悄然踏入那虛掩大門。

而就在韓石一隻腳邁過那霧氣大門的剎那,在他身後那數十位迷失者,突然有三人雙眼佈滿紅芒,那迷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陰冷瘋狂之意。

幾乎是同時,這三人身上三道威壓悍然橫掃,直撲那欲踏入大門中的韓石,這三人正是靈動修士。

其中一人,雙眼俱都是瘋狂的飢渴之色,雙指朝着韓石一指,只見從此人指尖出一道飛劍,疾若閃電,直射韓石後心而去。

另一人則是在眉心一點,頓時引出一道深沉如墨的黑氣,這黑氣一出現,便化作一條黑蛇凝鍊至極,栩栩如生,蛇目陰冷,朝着韓石張開大口瘋狂嘶吼。

黑蛇不過三尺長短,但它張開大口卻有數十丈大小,其內更是爆發出一股強絕的吸力,韓石那原本要邁入大門的身影,在這股吸力下爲之一晃,竟有被強行拉出的跡象。

那第三人沒有施展神通,而是整個人化作一道虛影直撲韓石,此人在半空張開大口,露出常人絕不會有的獠牙,朝着韓石一口咬去。

其兇悍之勢,更是較其餘兩人勝出太多,讓韓石全身有墜入冰窟之感。

這三人修爲較之韓石高出太多,若是正面較量,三人聯手一擊,韓石怕是連轉身都來不及便會當場身亡。

只是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礪,韓石的心機已然深沉,經過這一年隱忍,他更是懂得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展現底牌。

這一切的變故,俱都在韓石預料。

那霧氣大門是唯一生門,後退一步便是死無葬身之地,此間,更無回頭去看的餘地。

這是真正的,一往無前。

這咫尺之間,就是生死之別。

他身爲築基修士,亦是下品青石修的全部修爲,這一刻徹底爆發。

這一刻,他的全身雷光閃爍,化作一股絕強的反彈之力,讓他在那吸力下仍是朝着大門內緩緩走去,而與此同時,丹田中的七角青石,在韓石陷入到危機後,散出一縷淡青色的波動,這波動瞬間佈滿他全身,讓他在這一剎那更是身子一輕,以極快速度朝着門內踏去。

就在韓石全身即將沒入大門的瞬間,在他的身後,那張開大口的靈動修士速度更快,化身無數殘影,那無數年來的飢渴難耐,在這一瞬間爆發。

在這一剎那,那獠牙已有數根觸及韓石後頸,只需一口,韓石肉身將立刻崩潰。

濃濃的死亡陰影剎那臨近,韓石算計多年,卻還是沒有算到,這吞噬者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幾乎只是眨眼的片刻,便已臨身。

就在此時,韓石只感到心頭一燙,身後一道虛影浮現,正是那黑白方石,這方石融血而隱,此刻在韓石危機來臨的剎那,它再度出現。

黑白方石與他心意相通,所現之處正是那獠牙所及,代替韓石承受了那牙鋒一刺。

只聽得轟的一聲,黑白方石的虛影漸漸淡去,那吞噬者身形卻是在反震之力下,稍有停頓,而韓石卻在這股大力推動下速度更快,直接消失在大門之中。

就在韓石的氣息徹底消失後,三位吞噬者眼中的紅芒突然消散,再度透出迷茫,對剛纔發生的一幕,竟完全忘卻,與四周那些迷失者一樣,再度沉寂下來。

而那霧氣大門,便如同一條看不見的邊界,那三人的神通在接觸的瞬間,全都化爲烏有,竟未引動絲毫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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