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兒等人面面相覷了一番。
那個做機關的老頭子在教裡挺默默無聞的,有些人聽都沒聽過他的名字,怎麼會收藏他的機關?
聽舟倒是想起一人來,“右使應該會有吧?”這位大人就像是個百寶囊,常常要什麼有什麼……==
阜遠舟點頭,“回頭問問他吧。”
“……是。”想到右使那張木板臉,聽舟嘴角不自然抽動了一下。
揭過此事,阜遠舟看向蘇日暮,揚了揚手裡的圖紙,正是上次那個殺手小孩用於殺害那些文生武生的袖珍弓弩的圖樣,“聞離,有這份東西的話,你能不能把東西做出來?”
蘇日暮眉頭輕動,納悶:“爲什麼不能?”
阜遠舟笑了笑,是了,他都忘記這傢伙的能耐了。
蘇日暮拿着那張圖紙,問:“怎麼,你要這個?”
“嗯,”阜遠舟的指頭叩了叩桌面,“大概要十份,你什麼時候能弄好?”
這種東西很複雜,實際操作和看圖是不一樣的,就算有了圖紙也不是隨便哪個能工巧匠就能做的。
說到這個蘇日暮就垮了臉,無可奈何地道:“若是以前半個月能給你趕出來,不過現在我住在甄府,怎麼弄?”
甄偵那傢伙跟狗鼻子搜索犬似的,上次他偷偷藏一壺酒都被那丫的搜了出來。
蘇大酒才抹了一把辛酸淚。
“少來這招,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想趁機搬回去!”阜遠舟瞪他一眼。
“哪有……”心虛的蘇日暮欲申辯。
永寧王殿下冷嗤一聲,“甄偵臨時頂替上吳笏的位置,作爲主讀卷官,他幾天都不用回甄府,你能做多少算多少,做出一份來我就能叫人去仿製。”
“……”蘇日暮一臉憋屈地看着他——難怪阜遠舟挑着今天帶他來這裡,就是看準甄偵不在的時間。
“怎麼,不肯?”阜遠舟挑高眼角看他。
蘇日暮:“……你給我機會說不肯了麼?”明明是這傢伙有求於人,爲什麼被威脅的反而是他?!
阜遠舟把玩着那個弓弩,一錘定音,“晚上我把材料給你送過去,搬出來的事你就別想了。”
“……”蘇日暮苦了一張臉。
聽舟和聽楓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尊主說的甄偵是不是翰林院裡那個?”因爲阜遠舟的關係,他們對朝廷裡的很多事情很熟悉。
“嗯嗯,那個出了名的茶道美人。”
“說起來好像見過他們走在一起噯……”
“是上次逛街時撞見的?”
“是啊,看起來挺般配的~”
“腹黑攻對腹黑受的組合是大愛啊~~”
“腹黑受?你確定?”
“能和尊主混在一起,怎麼可能是個善茬?”雖然看着浪蕩不羈了些。
兩人同時去看阜遠舟和蘇日暮遠去的背影,雙雙沉默了一下。
……奇了怪了,他們爲什麼突然覺得蘇日暮是受了呢?!
不遠處的蘇大才子冷不丁的打了個冷戰,大惑不解地左瞧瞧右看看,同樣奇了怪哉,誰在說他壞話?
六指女魔等人一臉無語的看着聽舟和聽楓——你們那亂拉郎配亂點鴛鴦譜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聽舟和聽楓見狀,理直氣壯——什麼叫做“亂”來,他們明明是根據事實的基礎延伸出事態的發展而已!!!
另一頭,繞過一條走廊,阜遠舟道:“其他人都沒在大宅裡,下回碰上了再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說起來,煞魂魔教的左使秦儀蘇日暮已經見過了,不過秦儀入宮的早,所以兩人都不認識對方。
自家大哥在忙文試的事情,一時半會兒注意不到他,他纔敢這麼光明正大地帶着蘇日暮來這裡,也不着急。
蘇日暮頓了一下,瞥了瞥帶路的阿木尼爾,再看向他,向來恣意灑脫的浪子也蹙起了眉尖,“什麼意思?”
阜遠舟渾不在意地道:“就這意思,你想那麼多幹嘛?”
就這個鑽牛角尖的脾氣讓他無奈得緊。
阜遠舟又想起了烏鴉嘴烏載意的話,眼神暗了一下。
蘇日暮的眼裡透露出顯然不信的意味,“早要介紹的話早十幾年前你就給我介紹了。”
阜遠舟一時沒說話。
最開始是沒機會介紹,到了後來……就多多少少有避諱的意思了。
他一直想打破這個僵局,而如今,只能說是有了個契機。
兩個人實在是太熟悉了,阜遠舟即使不說話他也能猜出些許,蘇日暮的目光虛飄了一下,滿目春光燦爛絢麗,但是映入了他的眼,卻始終映不亮那份日落西山一般的沉沉死氣。
當年……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故悲風秋畫扇。
這麼多年過去了,很多無謂的怨懟都已經消失了,剩下那些對血仇對自己的深恨,似乎什麼都不剩下了——連記憶都開始有些模糊,不知是不是因爲這一夢夢得太久了。
蘇日暮忽然很想甄偵,在那個人身邊,他似乎更容易去回憶那些過往。
“對不起……”時隔十餘年,阜遠舟的呢喃終於出口,輕然的語氣幾乎已觸碰到空氣就隨風而逝。
不是心虛或者沒膽什麼的,只是因爲太過慘烈,不願去回想,所以太難啓齒。
蘇日暮卻出乎意料地笑了一下,掩去眼中的情緒,輕輕一拳打在阜遠舟的肩膀上,“對不起個屁啊,老子造的孽,和你有什麼關係?”
是他自己的過錯,和旁的人無關,若他去怨恨,就不配拿起蘇家的劍。
就像舅舅說的,蘇家的子孫沒有懦夫,懦夫纔會不敢去承擔自己的過錯。
阜遠舟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然後扭過臉去不再看他。
蘇日暮分明看見,在他轉頭的剎那,眼裡悲傷洶涌。
很多東西,不是說笑得燦爛就什麼傷痛都能全部掩蓋過去的,不然,蘇日暮就不需要終日以酒度日,醉生夢死了。
大宅深處,錯落着幾顆筆挺筆挺的松樹,而在松樹的掩映之間,有一座兩層的小樓,樓前有有個妖不妖魔不魔的猙獰石像,石像座底有人以指爲筆,寫下“剎魂至尊”四個小纂,牆刻雲宇天宮圖,門雕百仙朝拜紋,整座小樓雖是不大,卻是威儀大氣。
見蘇日暮盯着那四個字看了一會兒,阜遠舟無奈地道:“是右使寫的。”
煞魂魔教的左使脾氣古怪,右使做事刻板,包括剛纔的胡老兒和田等人,都是怪人一羣,不過倒是挺合他的胃口。
阿木尼爾看向阜遠舟,得到他的允許後打開了小樓的大門,幾個月不曾來過,這裡面也一塵不染,顯然常常有人在打掃,紅木圓桌,雪白輕紗,羽翅紋橢圓形玉瓶,泰嶽日出暗紋插屏,擺設隱隱帶着低調的奢華。
阿木尼爾進去後就繞去了後方不知在找什麼,蘇日暮轉悠了一下,聽舟已經沏好了茶飄然而至,將茶倒好後立在一旁。
阜遠舟端詳了他片刻,道:“聽舟長高了些了。”
聽舟聞言,鼻子就是一酸,“尊主半年多沒見到聽舟了,聽舟自是長大了。”
阜遠舟一時有些恍惚。
不過是半年,生生死死就輪了個遭,彼時他尚是野心勃勃,一心一意想謀帝位立足萬人之上,不想再過那種被萬人踩在泥濘裡的生活;而現在,也不過是個在你情網裡作繭自縛依然甘之如飴的癡兒罷了。
當初飲下那杯毒酒時心裡不是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想要這河山染血遍體屠屍報這塵世負他半生崎嶇的怨恨,只是如今心底裝下一個人,就忽覺此生有他也不枉來這苦難橫陳的塵世一遭。
失神只是一瞬,阜遠舟很快就回了神,問道:“這半年過得如何?”
“尚好。”聽舟如是道。
雖然遠離中土風餐露宿,還要到處故佈疑陣,也比阜遠舟在那人吃人的皇宮裡好過。
他繼續道:“按尊主的吩咐,聽舟一路從沙番走到突厥,然後秘密繞回京城,路上一切還算順利。”說罷,他將一份整理好的資料交給阜遠舟。
蘇日暮往這邊看了一眼。
阜遠舟接過來,頷首,“你做得很好,聽舟,辛苦你了。”
剎魂魔教在江湖上消失了二十多年,但在有心人眼裡只是隱藏起來罷了,那些人自然是要解決了一勞永逸的,不過時機未到,早些年還好,就是這兩年教裡動作多了,對方就循着蹤跡追來了,他無奈之下才使出這招轉移視線的法子,讓聽舟在其他各國做些手腳混淆視線,畢竟按常人的想法,剎魂魔教這麼一個龐大的組織自然要有足夠大的地方來藏身,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從阜遠舟接手開始,剎魂魔教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偌大的教派了。
得到阜遠舟的誇獎,聽舟喜滋滋地離開了小樓。
蘇日暮走過來,坐在了桌子邊,目光落在那份資料上。
阜遠舟拿起青色釉彩的瓷杯慢慢啜飲着,任他打量。
“他們早就找來了?”蘇日暮問,視線不動。
“嗯。”阜遠舟此刻也不隱瞞。
“你沒有告訴我。”蘇日暮的語氣像是平鋪直述。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阜遠舟淡然反問。
蘇日暮的視線豁然移到他臉上,像是針一樣刺人,“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