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陳依認同,有的人追求物質有的人追求精神充實,這兩種都是有志向有理想的人。而李茵則是追求精神充實的人。
“她爲了追求那段感情的未來在這裡倒下,而我沒有隨她去反而經歷了一段,又一段的新感情。背叛,虛僞和不專的負罪感我抹不去。她說希望我替她體驗生命的美好和快樂,我不知道迄今爲止的經歷算不算,因爲我不敢說自己很快樂很幸福,又不敢說自己很悲傷很痛苦。”
陳依說着,面無表情的望着李心道“有時候我會問自己,是否已經把她忘了?”
“傷痛入骨,不淚不哭。所以纔有一句話叫做——哀莫大於心死。這世上我最愛的是父母和小茵,她的離開對我的打擊非常沉重。這些年身邊都有親長朋友離世,每次我都傷心不起來,更哭不出來,甚至於指抹生辣椒刺激眼淚應付那些場合。有一次父親發現了,非常震怒的責問我是否冷血。我告訴他說‘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的心早已經傷到極點,縱使心裡分明惦念着逝者在世的關愛之情也悲痛不起來。有的只是觸動骨子裡散不去的哀,在灰色的空間裡獨自寂靜的默哀。”
李心拉攏了毛毯,看着外頭淅瀝瀝的雨水,笑了道“真是時候。我很倦了,接連一週都沒有睡好,望兒那孩子有時候纏的人非常無奈。沒辦法只好麻煩你出來保護我睡覺。”
“安心睡。”
李心睡着了,陳依卻合不上眼,一直看着擋風玻璃對面轉彎處當年李茵倒下的位置。看着外頭雨下的越來越大。只有雨天他纔會對車產生好感,把車開在大雨中,人在車裡時會有種很特別感覺,彷彿身處安全的港灣看着天地間風雨肆虐。
李心睡熟了的樣子跟李茵根本沒有分別,都安靜的很,一樣的美麗。
陳依守了四個小時,李心也睡了四個小時。
睜眼時第一句話就問他幾點,然後說休息的差不多了。仍舊蓋着毯子人卻坐直些起來,看外頭的暴雨傾盆時笑道“你也乏了吧?要不然就近尋個地方好好休息會?”
陳依就記起李心在距離此地不過七里路的地方有處屋居,想了想拒絕道“不必了。如果你沒睡好我送你過去。”
“那可不行。望兒見不到我們一起回去非鬧翻天不可,必定生氣我說話不算。”
陳依想了想改口道“那去吧。”若是旁人他必定不會陪着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但與李心一起卻沒有顧忌和負擔。假如李望的父親在世,林青因此陪同覓地歇息他也絕對沒有想法。他相信林青也不會因此有任何想法。
上到當年他來過的房子裡時才發現沒有什麼變化,擺設全沒變動,打掃的很乾淨,還有衣物用品晾曬。
“怕招賊,就讓人每天照應,讓人以爲有人居住。”
房間的傢俱都被罩着以防落灰,洗手間完全沒有水氣,的確是久無人居。
李心把從車裡帶上來的茶泡了,兩個人相對而坐,聽着窗外風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了陣,又不知覺提起李望。
“我們雖然見面的少,但你是望兒的乾爹,再者有小茵的關係實在不該太生分。我心裡早拿你當作能夠完全信任的自己人。”
“我也是。”
“既然如此遇到事情爲什麼不找我?”李心問了又點明道“蕭樂對你一片癡心,如果只是欠着終究心裡有愧。她家裡遇到這種變故如果你能幫一把,以後也不再會覺得始終在單方面的對她虧欠。偏偏你不來找我說。”
陳依淡淡反問道“對她虧欠不可償還,那麼欠了李家我又拿什麼償還?我信任你,但我從來認爲這種信任源自於我們同樣關愛一個人,同樣思念一個人,是在純粹的精神世界建立起的信任。我不願意攙雜了物質成份。”
“現在已經欠了怎麼說?不是你的緣故我根本不會插手此事,我跟望兒不同,我根本不擔心李可能夠傷害到你。”
陳依的表情裡寫滿無奈。
“就說你太生分了。這種事情你即使開口,爲的也不是謀取什麼物質利益怎麼就算摻雜了物質成份?我就是知道你這人的脾性才把蕭樂的事情推給林青處理,算起來就不是我幫忙,你虧欠也是對她。”
“感謝你周到的考慮。”
“打算什麼時候跟林青結婚?想必你父母都期待着早日抱孫子吧。”
“結婚的事情再說吧,至於孩子我們應該不會考慮。”
“爲什麼呢?難道你忘了——小茵是最喜歡孩子的,如果她在天有靈一定會期待看見你的孩子。”
“其中有緣故,但不便說。”
李心就不再問。陳依卻反問她“也許不該關心,但是你沒有考慮給小望找個父親嗎?”
“他不是有你這個父親了嗎?”
“我想不一樣吧。”
“望兒早熟,他需要的不是一個爸爸,而是一個父親。可惜他命不好,還沒出生就註定了不會有父親。說找個爸爸他不會要的,再說我也比較自私,這種事情實在難以接受。我不需要一個多餘的丈夫。”李心說罷又失笑道“大概你不知道,我不相信愛情這種東西,不,應該說根本沒有這種概念。”
“跟小茵截然相反嗎?”
“是的。我最愛父母,理由很實際,因爲父母最愛子女。我愛小茵,理由也很實際,一起長大同吃同住同喜同悲彼此猶如一人,她永遠不會害我,即使嫁了人也一定不會。我愛小望,但比起對父母和小茵的愛就差了些。因爲我知道他長大後會展翅高飛,不會一直陪在身邊。可是我相信他愛我。除此以外的其它感情我認爲是應該有的,但都是可以放下的。至於愛情,對我這種現實主義的人而言純屬累贅。”
李心說罷突然問了句“你覺得,一刀殺死害了小茵的兇手是否太便宜了他。”
陳依只道是說總門主,冷然道“的確是便宜了他。但還能怎麼樣?”
“虐殺呢?”
“沒什麼意思,也沒什麼意義。”
“是啊……我們是傷心,他是傷身,這不公平。所以我覺得應該讓兇手同樣傷心,像小茵一樣滿懷對生命和感情的眷戀卻無奈又絕望的迎接出乎意料的突然死亡。這樣就公平了,你說呢?”
“是。可惜總門主已經死了,而且我們能殺他卻無法讓他傷心。”
“我說的不是他。而是開槍的兇手呀——”
陳依詫異反問道“你不是說兇手已經死了嗎?”
“那時候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復仇纔算公平所以瞞了你,因爲你知道了會按奈不住的一刀殺了她。”
“是誰?”
“An。少了的那顆彈頭就是她的。”
陳依愣在當場。想起過往種種,曾與An多番並肩作戰,她始終若無其事,在對付總門主的事情上竟還能與他精誠合作。李心早知是An偏偏還能爲了更棘手的目標總門主而按耐着與之合作……
而An身上也全看不出對李茵一事懷有戒備。難道An根本不怕他知道真相?否則爲何明知李茵的事情還推薦他加入總門……
剎那間他有些情仇摻雜的滋味。
“果然是她。總門主的密令大多是她和情深執行,情深並不常在S市,只有她在。爲求復仇一直不惜代價的博取總門主信任,會接受密令殺小茵的確不意外,的確不意外……的確不意外!”
“我現在跟你說了,但不希望你找她出來。因爲你也找不到她,知道她身份的人應該只有我了。我所以願意告訴你是因爲已經想到讓她痛苦的辦法,讓她從坦然面對死亡變成滿懷不捨不甘面對死亡的辦法。”
陳依點頭答應道“我不查。我相信你,願意等着那天來時一起了結最後的遺憾。雖然我或許知道她是誰。但是我很好奇你如何查到,並且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查到。”
“在她還沒有跟隨十三師孃學武之前,十三師孃就教授過我了,在她拜十三師孃爲師之後我曾經探望過十三師孃,我會讀心術的事情那時候十三師孃還不知道。所以烈陽烈火是誰,An是誰,以及總門許多人的真實身份我都清楚。我只是一直假裝不知道,如今總門滅亡已久纔不怕對你說。”
李心突然起身,臉靠近了陳依眼前,一字字道“相信我,她會還我們一個公平的傷心,會體會到小茵離世的心情和感受。”
屋外的閃電驟然亮起,照的屋裡剎那光亮。
李心帶着李望離開S市的半個月後,李可就遭遇了天翻地覆的變故。
他手下分佈的二十七處落腳點同時被警察闖入,反抗中死傷的人有十幾個,被捕的有八十多個。同時埋伏的眼線和與其有交易關係的合作伙伴十之**都被關進了警察局。就在李可得到消息的一小時後他公司總部來了緊急電話。
是更糟糕的消息。
與他有關的,全球七條重要運輸通道同時被查,運輸途中和待運的非法貨物全沒逃過。名下所有企業都遭到起訴,重要的人物幾乎都被涉嫌的各種罪名抓捕。
S市的情況糟糕,李可本不願就此認輸。但大本營如果挽救遲了就是傷筋動骨,就在李可匆匆忙收拾了東西要返回美國的時候。
精衛警察親自帶人攔住他,請他走一趟。
李可當時幾乎氣瘋,情知一切都是誰在背後操縱。假如他不能及時返回美國應付情況勢必落得傾家蕩產身敗名裂的結果。隨精衛警察上車時李可暗使眼色給跟隨的人。上車後就只等手下聯繫外出辦事的黑刃來救自己。
這時候的李可已經顧不得會揹負襲殺警察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