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楊遇山搬磚回來,還不到家門口,遠遠的見他的老孃和媳婦已被人趕到了門外,門外還有兩牀破舊的被褥和兩個包袱。走近了一看,只見宋慧兒穿了一身漂亮的紅裙子,脖子上掛了根銀項鍊,頭上也插了幾根銀簪釵,臉上塗脂抹粉的像個新娘子。楊遇山再往門裡看去,那楊姓小地主正率領幾個惡棍一般的家丁,在他家裡從堂屋朝院子裡仍破桌子爛板凳。楊遇山見狀又怒又驚,他這回沒先衝小地主發火,轉頭就去問他的老婆宋慧兒:“你把房契也賣了?”
宋慧兒被人趕出門來,此刻正委屈的掉眼淚,看見楊遇山滿面怒容,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滾而下,口中囁嚅道:“我不賣掉房契,怎麼能買來這身漂亮的裙子和釵環項鍊?”
楊遇山聽了,霍的舉起手掌,在空中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就要落下,此刻他恨不得一拳打死宋慧兒!
楊遇山的老孃劉氏見他高舉着拳頭,急切間想要喝住他,張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最終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差點當場就背過氣去。
這時就聽宋慧兒又委屈道:“我看你每每見了我漂亮一點就會高興的笑,今天這才賣了房契買身衣裳,故意打扮成新娘子的模樣,想你回來一定更高興,你怎地不但不高興,反而又要打我?”
楊遇山高舉着拳頭,咬了半天牙齒怒目瞪着宋慧兒,拳頭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來,他自己忽然吐了一口鮮血仰頭倒在了地上!
楊遇山醒來的時候,正躺在村南山下的一個破廟裡,母親劉氏和老婆宋慧兒也在,是人精楊二和幾個老鄰居見他可憐,把他擡到破廟裡來的。破廟只有一間房,廟裡早已無人,楊二和鄰居們便讓楊遇山在此先住下來。破廟的屋頂原本少了些瓦片,門板也早已不見,此刻鄰居們已將之補好,倒也能遮風擋雨暫且住下。破廟的後院有一畝荒草,楊遇山還可開墾了種菜種田。
楊二後來跟鄰居們說:“楊遇山娶什麼人做老婆不好,偏偏娶了宋慧兒,宋慧兒是什麼,是送晦兒!她給楊遇山送來無盡的晦氣,如今你們看見了吧,楊遇山被她老婆
的晦氣給弄的連家都沒了。”鄰居們聽了便嘲笑楊二是馬後炮,若他真是人精早知如此,何不起先就勸楊遇山不要娶妻?
楊遇山自破廟裡醒來,自己坐到了門檻上,雙目無神的對着門外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呆呆的看了一整夜,他老婆則哭了一夜,他老孃半哭半咳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楊遇山便對宋慧兒說道:“你去你孃家問問,能不能給我們一間屋子暫且住下,破廟裡冬天太冷夏天太熱,對你和我娘都不好。”宋慧兒聽了便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走向鎮子。
宋慧兒走後,楊遇山草草收拾了一下破廟裡面,服侍他老孃躺下歇息,不到晌午的時候宋慧兒大哭着回來了,楊遇山連忙迎出來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宋慧兒哭着說道:“我爹跟我娘都上吊死了!”楊遇山聽了大驚,暗道他老丈人雖然將鋪子抵了出去,但仍然在不斷的做買賣,雖然有賺有賠手裡一直也沒錢,但只要還能經營着鋪子,生活總該能維持的下去,如何就想不開上吊了呢?
楊遇山連忙撇下老婆和老孃自己奔去了鎮子上,還不到宋家鋪子的時候他便看見鋪子前圍了好多人,人羣中間的馬路上是好大一塊空地,空地上正冒着滾滾濃煙。楊遇山扒開人羣來到裡面,只見鎮子上的大地主正帶了一羣惡僕在馬路上焚燒兩具屍體,認得楊遇山的人跟他說,他老丈人做買賣賠了本,欠了大地主的高利貸還不起,夫婦兩個昨天夜裡就一起上吊死了,大地主惱怒之下將他丈人丈母一起當街燒了。
大街中心的火勢甚大,楊遇山救不出他丈人丈母的屍體,卻被大地主的惡僕們給認了出來。惡僕之中有人知道楊遇山是火中兩個死人的女婿,昨天剛剛搬去了山下的破廟,窮的一個銅板也無,也沒法問他要回高利貸,卻揪住他當街暴打了一頓。
楊遇山艱難的爬起來的時候,大火已經熄滅,他在衆人鄙夷和可憐的目光中,從灰燼裡捧了一把灰土回去了破廟,然後將那捧灰土當成他丈人丈母的遺骸,葬在了破廟邊上。
宋慧兒死了父母,她和楊遇山的家也被她自己給毀了,自此天天在自己父
母的墳上哭泣,十天後竟然瘋了,見人就傻笑,問人家她長得漂不漂亮,衣服好不好看。
楊遇山纔沒了家,寄住到破廟裡,又葬了丈人丈母,現在老婆還瘋了,他得自己照顧久病的老母和瘋傻的老婆,跟人搬磚搬瓦的活兒也不能出去幹了,只好先靠着以前的老鄰居們施捨點剩飯,趕緊把破廟後院的一畝荒草開墾成了薄田,好種點莊稼勉強度日。
楊遇山每每看見宋慧兒瘋瘋傻傻的問人她的衣服好不好看,便自己落下淚來。宋慧兒自從嫁了他,從來沒過上一天好日子,而今直落到瘋傻的地步,居然還不忘見人就問她長得好不好看,衣服漂不漂亮,可是每個回答她的人,回給她的只有無情的捉弄和恥笑。
楊遇山的老母劉氏對他說道:“你的老婆人生的漂亮,嫁你之前一直好吃好穿從未吃過苦,她最在意別人說她好看,也想吃的好穿的好,她的瘋是心病。你得讓你老婆過上幾天好日子,非如此她的病不能好。從今天起我再也不吃藥了,你就算給我買了我也不吃。”楊遇山看着他的老母便在心裡流淚,面上沒說以後是買藥還是不買藥。
楊遇山生怕宋慧兒瘋瘋傻傻的被人欺負的狠了,又怕她走路不小心掉進井裡淹死了,還怕她到了大馬路上瘋跑被來往的馬車給撞死了,只好在開墾破廟荒地的時候時不時的看着點宋慧兒,只要一見她跑遠了,便撂下鋤頭趕緊追回來。自此楊遇山的生活愈發的艱難,能照人影的糊糊三天也喝不上一頓,母親劉氏的病越來越嚴重起來。
人精楊二每每看見瘋婆子宋慧兒,便對人說:“這一切都是因爲楊遇山太過心慈手軟,若是當初自宋慧兒賣陪嫁開始,她每賣一件家產楊遇山便毒打她一頓,宋慧兒必然吃痛就改,如何會有今日這般下場?”衆人便說:“打老婆什麼時候是對的了?楊遇山到如今一個巴掌都沒打過宋慧兒,我們覺得那纔是宋慧兒的福氣。”楊二聽了搖了搖頭,又說道:“宋慧兒的晦氣還未送完,只怕楊遇山以後更加難過。”人們便反駁道:“宋慧兒自己都瘋了,還怎麼送晦氣?楊遇山已經落魄至此,還有比今日更難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