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流看着她輕靈的身姿,眉梢微微一挑,嘖嘖有聲地揶揄:“難怪那麼囂張,原來還藏了一手。”
蟬衣沒有理他,從陳韶手中接過求弟,小心地將她抱到馬車上,掀開傅九搭在她身上的衣裳,看到她身上的斑斑血跡,俏臉霎時一沉,冷冷看一眼院裡的人後,她麻利地從布袋裡拿出一個青白色瓷瓶,倒了一顆白色藥丸硬塞到求弟嘴裡,捏着她的嘴角,強逼着她嚥了下去。
過後,蟬衣又取下發上銀釵,抽出幾根銀針,小心地扎到她周身的竅穴。
做完一切,蟬衣吩咐傅九,“去打盆乾淨的水來。”
“我來,我來。”李大媳婦迅速爬起來,打了一木盆水,諂媚地端到馬車跟前,看蟬衣拿着塊白淨的帕子在給求弟擦血污,忙變了臉色制止,“姑娘使不得!這小娼婦不知道勾引過多少野男人,可千萬別弄髒了你的手!”
餘氏聽到這話,也不顧衙役的阻攔衝過來,扯着求弟的胳膊大罵道:“不要臉的小娼婦,敢在貴人跟前裝死賣慘,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蟬衣一把推開餘氏,怒聲道,“你們幹什麼!”
餘氏被推了一個踉蹌,從地上爬起來,卻還是不依不饒:“你這姑娘怎麼不聽勸,這小娼婦……”
“傅九,”陳韶不是個會輕易動怒的人,但此時此刻,她的胸腔也忍不住生出一股火來,“剛纔他們是怎麼打這孩子的,都給我打回去,一個也不準落下!”
傅九高聲應是。
一旁的李天流看着她含霜的臉色,悄然朝羽林衛使了個眼色。羽林衛速度上前,將除了來弟等幾個孩子外,包括李正明在內的所有人都扣在了地上。
傅九以足尖挑起李二打人的竹條,從李正明到李二媳婦,每個人都狠狠地抽了十棍。幾人殺豬一樣的慘叫聲,吸引了不少聞訊從地裡回來的村民觀看。
陳韶注意到,這些村民的臉上有幸災樂禍,有大快人心,唯獨沒有憐憫,可見他們這一家在村裡有多不得人心。再看他們這一家子的臉上並沒有悔改之意,不由臉色一沉,斥責道:“沒吃飯嗎?繼續打!”
傅九不敢再留手,稍使着力,又從頭打起來。
“你們是哪門子的大人,這小娼婦害死八娃,你們不打她爲八娃報仇,卻來打我們,老天爺呀,還有沒有天理呀……”
“這小娼婦勾引男人,害死八娃,心腸比蛇蠍還要歹毒,大人可不要被她騙了呀。來弟、招弟,你們都死了嗎?還不趕緊讓大人看看你們……大人挑她們吧,她們都還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大人挑去爲奴爲婢,都是她們的造化。”
“你們憑什麼打我們,那賤皮子害死八娃,她就該償命!我們是她爹孃,就算打死她也是天經地義!”
看他們挨着打還止不住謾罵與詆譭,蟬衣眼都氣紅了,從馬車裡衝出來,大聲辯駁道:“少胡說八道,她明明還是完璧之身,何來勾引野男人之說!你們身爲她的長輩,這樣玷污她的清白,你們還是人嗎!”
她是棄嬰,雖然蕙音、陳韶等人都對她很好,但她心底還是藏着恨。她恨生她的爹孃,他們不想養她,世道艱難,很多百姓都在餓肚子,他們吃不飽飯,將她扔了,她可以理解,可他們偏將她扔在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擺明要斷她活路,這樣的做法,她實在無法理解,也不能理解!
她一直將這份恨藏得很好。
可是看到求弟的慘狀,那些深藏的恨意就如火山一樣,瞬間爆發出來。
陳韶滿腔的怒火在她蓄着淚的目光中,霎時湮滅,無聲地嘆上一聲後,上前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朝着傅九道:“再讓他們說廢話,你也領罰去吧!”
傅九不敢再留力。
餘氏等人也終於痛得沒有辦法再罵人。
叫痛求饒聲漸漸聲嘶力竭,血色也終於透過衣裳浸出來。陳韶叫停傅九,慢慢踱步站到他們跟前,居高臨下地問道:“李八娃是怎麼失蹤的?”
餘氏和李大媳婦都被打怕了,往後蜷縮了兩步,不敢再胡言亂語。李二媳婦還尤不甘心:“當然是被那小賤皮子……”
傅九一竹條抽她身上。
李二媳婦痛得尖叫着打了兩個滾後,見沒人上前幫她,終於意識到陳韶不是以前那些只要他們撒潑打滾就能輕鬆拿捏的人,心裡總算有了害怕。見傅九又揚起竹條,她趕緊求饒,“別打了,我錯了……”
陳韶走到她跟前,冷着聲音又問了一遍:“李八娃是怎麼失蹤的?”
李二媳婦哭着道:“我不知道,那小賤……求弟說是他自己跑出去的,我們在村子裡都找遍了,還是找不到他,肯定是求弟嫉恨她,趁着家裡沒有人,偷偷把他打死後藏了起來。又趁着沒人,把他扔到了後山。”
陳韶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緊接着就問:“哪個後山?”
李二媳婦本能地答道:“就村子後頭的順裡山。”
“求弟只有七歲,”陳韶道,“你們罵她勾引男人,她都勾引了誰?”
李二媳婦雖然害怕捱打,還是理所當然道:“她不找野男人,哪裡有力氣害死八娃,又把他扔到後山?”
“所以,”蟬衣衝上來質問,“你們寧願罵她勾引男人,也不承認李八娃就是自己不聽話,才被別人害死?”
“誰會害他?”李二媳婦尖聲叫道,“他那麼小,什麼事都不懂,害他能做什麼!”
蟬衣氣笑了,“他小?求弟也就比他大一歲!”
李二媳婦反駁道:“大一天也是大!她是姐姐,她就該照顧八娃,照顧不好,她就該死!”
陳韶按住蟬衣的手,不讓她再說下去。看一眼李二媳婦,又看一眼其他人後,她讓蟬衣將求弟從馬車抱出來交給李大媳婦。在李大媳婦接手後,她道:“好好照看,過幾日她身上的傷要是還沒有好,她今日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還有,以後她身上每多一個傷,我都會算在你的身上。哪怕她身上的傷是自己不小心磕了、碰了,我也會算在你的身上。”
李大媳婦咕噥:“她是老二家的孩子,憑什麼給我。”
陳韶冷笑道:“剛纔罵人的時候,怎麼沒有認爲她是老二家的孩子?”
李大媳婦還想爲自己辯解兩句,陳韶已經轉過身,朝着衙役交代道:“監督的責任就交給你了,再看到他們打罵求弟,你就替我十倍打回去!”
衙役看着院子裡的人,中氣十足道:“是!”
陳韶又轉身回來,示意李大、李二:“李八娃的屍體是在哪裡發現的,起來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