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鳶心中的不願意,卻是他人眼中天大的榮幸。
有人此時便在下面暗自嘀咕了,這雍親王夫婦端的是好心機!專門趁着這個康熙帝開心的時候出現,不但不會被追究驚擾聖駕的罪名,還會因此受到皇帝的褒獎,夫妻倆都有幸與皇帝一起飲宴,這是何等的榮耀!別的不說,單就這件事情說出去,也足以令雍親王的聲名更上一個臺階了!
胤禩安靜地坐在皇子中間,幾經打擊的他此時早已不復早年的神采飛揚,而是多了幾分內斂和沉穩,如果說以前他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劍,那麼現在這把利劍就已經歸了鞘,但利劍本身的鋒利卻是絲毫無損的。
他深深地凝視着晴鳶,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她的身上,那熾熱的眼神簡直就要將她整個兒都燃燒起來,自然不能忽視了這來自一旁的視線。然而她卻不敢動,更不敢回望向胤禩的方向,這種時刻,一旦有半分行差蹈錯,等待她的就必然是身敗名裂的結局,甚至可能會影響到胤禛和整個雍親王府,有心人完全可以利用這點將胤禛徹底擊敗!
胤禎也坐在皇子們中間,眼神不停地在胤禛和晴鳶夫妻間逡巡,不時低頭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胤禛則根本不理周圍傳來的怪異的各種眼神,只關心地注視着眼前坐臥不寧、神思不屬的晴鳶,輕聲問道:“怎麼了?什麼事情這麼着急?”
晴鳶看了他一眼,也低聲答道:“爺,惠姐兒一個人出去玩兒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妾身到處都找不到她啊!”
胤禛的眼神一凝,立刻揮了揮手,便有人上前兩步,躬身聽候差遣。
他附耳吩咐了一番,那人點了點頭,輕巧迅捷地退了下去。瞬間便不見了蹤影。晴鳶知道胤禛已經派出了他的人手去搜尋惠姐兒的下落,總比她們這些婦道人家找起來有效,於是便也稍稍安下點心。
周圍的人自然有人看到了他們夫妻的這番動作,於是各有解讀。一時間,各種別樣的心思在在場的衆人間飛傳。
但康熙卻像是毫無所覺,只一個勁地與幾個心腹大臣和皇子們聊天說笑,過了許久,纔看到李方輕輕走到他的身後,附耳說了兩句。他的眉頭微微一挑,看了衆人一眼。笑道:“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也開飯吧!”
衆人其實早有些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聞言幾乎就要歡呼起來,紛紛站起了身,跟在康熙的身後,魚貫向着設宴之處行去。
雖然是在行宮之中,可有康熙在這裡。各項排場和用度絲毫不比在紫禁城中差。只是因着在塞外,宴飲時助興的表演也就相應從宮女們嬌柔多姿的舞蹈變成了粗狂豪放的樂曲,人們的舉止似乎也比在紫禁城時放開了許多。一些大臣們甚至拉着皇子們便鬥起酒來。
晴鳶身爲在場唯一一個女性,自然受到諸多關照,沒人敢不識好歹上來搭訕,偶有人過來敬酒也都被胤禛給擋了下來。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胤禛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旁邊的人,心不在焉地,不時向外張望着。
“四嫂,你這是怎麼了?增麼總往外看啊?”胤禎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問道。
她愣了一下。隨即扯出一抹笑容,勉強說道:“不……沒事,我沒有總往外看啊!”
嘴裡說着,眼睛卻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
胤禎看在眼裡,不由失笑,但卻並未追問下去。
她是斷然不敢說出惠姐兒不見了的事情的。畢竟惠姐兒已經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也在開始說親了,若是此時傳出她擅自離開父母而失蹤不見的消息,對她的名譽乃是個巨大的打擊。這樣的事情足以讓整個上流社會的社交圈子都對她說“不”,這樣一來,她小小年紀,還未進入這社交的圈子,便已經被拒之門外,這對一個皇室的格格來說,該是個怎樣的打擊?!
所以她纔會向所有人都隱瞞惠姐兒失蹤的事情,哪怕康熙帝面前都不敢說實話,更何況是胤禎?
兩人說了會兒話,突然,晴鳶眼尖地看到一個小太監匆匆跑到胤禩身邊,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麼。胤禩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向着她這邊看了一眼。
雖然隔得很遠,晴鳶卻還是忍不住心裡哆嗦了一下,總覺得他那眼神詭異得嚇人。這時,也有一個小太監匆匆跑到了胤禛身邊,也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胤禛的眉頭同樣皺了起來,銳利的眼神還不掩飾地直直射向胤禩。
晴鳶心中一跳,急忙傾過身去,悄聲問道:“爺,怎麼了?”
胤禛看了她一眼,如平常一般淡然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憤怒和不滿,說道:“惠姐兒找到了。”
晴鳶一愣,頓時喜出望外,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急聲問道:“爺,在哪兒找到的?她現在在哪兒?”
胤禛臉上卻毫無找到孩子的喜色,冷哼了一聲,再次將目光射向胤禩,冷冷說道:“她是被弘旺帶出去玩去了,剛剛纔回來!”
弘旺?他們倆怎麼會湊在一塊兒的?晴鳶不由愕然,愣愣地看向他。
他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再次皺了皺眉頭,放緩了聲音說道:“好了,如今孩子也找着了,你也不用擔心了,安心吃點兒東西吧,等宴席結束了,我們一塊兒回去。”
晴鳶腦子裡現在亂成一團,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卻還是有些神思不屬。
他們的話音雖輕,但就坐在旁邊的胤禎還是多少能聽到一些的。尤其他也是個練家子,聽力更是好過一般人許多,便將兩人的對話一字不差聽在耳中,頓時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光芒。
好不容易捱到宴席結束,衆人紛紛散去,晴鳶心急如焚地,拉着胤禛就往自己的住處趕去。
回到胤禛居住的宮裡,一進門,便看見惠姐兒纖細的身影站在門口,一見到他們倆,立刻便迎上前來,諂媚得有些過分。
“阿瑪、額娘,你們都回來了!都累了吧?我已經吩咐下去,讓他們熬着醒酒湯,有燒好了熱水,好給你們沐浴洗漱。”她忙前忙後,有模有樣地學着晴鳶張羅着一切,雖然看得出來還很生澀,但卻很是用心,至少沒有出什麼大問題。
胤禛卻不吃她這套。享受完了她的“熟練而熱情”的接待之後,仍舊把臉一板,對她冷冷說道:“說吧,今兒個到底到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你額娘爲了找你費盡了心思、操碎了心?!”
惠姐兒一愣,隨即一臉的慚愧,看着晴鳶道:“額娘,抱歉,都是女兒不好!女兒只是碰到了弘旺弟弟,他說可以帶女兒到外邊去玩兒,女兒一時貪玩,便跟着他跑了出去……”
“啪”的一聲,卻是胤禛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發出震天的響聲,同時怒道:“你還好意思說!一個女孩子家,不知道規規矩矩待在屋子裡面做手工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跟着男人到處跑?!這要是傳了出去,你叫我和你額娘今後怎麼見人呢?!”
惠姐兒打從記事至今,還從未見過胤禛發如此大的脾氣,一時間不由便有些愣怔,半晌才反應過來,頓時便眼中淚光漣漣,看着他,委屈地撅起了嘴吧。
晴鳶也被他給嚇了一跳,但隨即便回過神來,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勸道:“爺,算了吧,畢竟她也沒亂跑。說起來,弘旺並不是外人,又還只是個孩子,事情還沒有嚴重到那個地步。”
胤禛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說道:“若是換了別的人也就罷了,可偏生卻是那個弘旺!他爲什麼要帶她出去?他這麼做究竟是自己的主意還是有人幕後指使?所有這些都必須查清楚,否則事態嚴重!”
晴鳶雖然覺着他多少有些小題大做,但卻沒有在孩子面前多說什麼,只是繼續勸道:“爺,已經這麼晚了,查什麼都不好查。倒不如明兒個一早起牀再說,先讓孩子回去休息吧!”
胤禛苦笑地看了她們一眼,嘆息着說道:“你從小就嬌慣着她,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才養成了她肆意妄爲,今天都發生這種事了,你怎麼還在幫她說話?!”
晴鳶笑了笑,轉頭示意惠姐兒,讓她先回去休息,避避風頭再說。惠姐兒立刻便明白過來了,急忙行了個禮,便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待她走了,晴鳶才又笑着走上前去,輕輕替胤禛揉起了肩,同時一邊說道:“爺,你方纔又何必發那麼大的火呢?孩子年紀小、不懂事,好好兒說就行了,你這般拍桌子瞪眼的,又有什麼用?沒得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
胤禛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說道:“我不發脾氣,她能長教訓麼?今兒個擅自出門的事也就罷了,她偏偏還跟那弘旺攪在一起,讓人怎能不擔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