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胤禛搶先回過神來,看了看仍舊眉頭緊鎖的晴鳶,心中不自覺地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彷彿覺得晴鳶正在離他而去似的。
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他才驚覺自己的感覺是多麼荒誕——她明明就在自己身邊不是麼?
晴鳶也被他這突然的動作驚醒了過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福至心靈,換了個話題問道:“額娘可還有什麼別的交代沒有?”
晴鳶便猛地想起了臨走前德妃說的那番話來,不禁神色變得很是怪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莫明其妙地看着她,問道:“怎麼了?有還是沒有?”
晴鳶嘆了口氣,將德妃最後那番話說出口,胤禛聽了,嘴角微微一撇。
“額娘雖然管得寬了些,但終究還是爲了我們好,你也別往心裡去。”他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如今我正在孝期,不但生子,嫁娶都是不合適的,這點分寸你我心裡都有數,也不用太過着意這點。家裡若是有人不開眼犯了禁忌,你只管處置就是,不用顧忌我。”
晴鳶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異樣。
分明說的只是子嗣,怎麼到他這兒就多出個“嫁娶”來?難道……
心中的猜測她也懶得去證實,這種事情,真有的話時候到了自然會自個兒跳出來,她又何必去操那份閒心?
這次的烏龍墜崖事件到此就算是揭了過去。晴鳶的生活也恢復了正常,除了這會兒不能隨意宴客娛樂以外,倒也跟以前的生活並無二致。她本就不是個喜歡鬧騰的人,就算靜靜待在自個兒的院子裡也並不覺得有多麼難熬。
唯一不同的是,她開始吩咐廚房爲每個後院的女人熬製避子湯。
這個做法立刻便在後院的女人們中間掀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波瀾。
其實很多大戶人家的正室都會給妾室們熬製避子湯,以保證正室生下的孩子一定是嫡子、長子,除非正室已經生育了,或是確定無法生育,纔會給妾室們懷孕的機會。之前晴鳶沒這麼做過。是因爲覺得沒必要,現如今這個想法依然沒變,卻因爲太后的喪事而不得不一改初衷,狠下心來。
宋氏和耿氏都是聰明人,知道晴鳶這麼做的目的,倒還沒什麼反應。但在其他的幾個姑娘和通房眼裡,能夠理解晴鳶用心的還真就沒有幾個。而對於宋氏和耿氏來說,其他人都是她們的競爭對手,她們巴不得那些人頭腦發熱做出些什麼出格的舉動。最好讓晴鳶出手除掉她們,又怎會好心地去給她們提醒、解惑?
因此,當洛雙在三個月後驗出有孕的時候,宋氏等人倒也並不奇怪。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晴鳶很是震怒了一番,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對她陽奉陰違,表面上看來都乖乖喝下了避子湯,可若真的喝了又怎麼可能懷上?
她看着跪在面前,哭紅了眼的洛雙,不由一陣鬱悶。
看了看站在一旁神色淡漠的宋氏,晴鳶不禁有些奇怪——洛雙不是她的丫鬟麼?還是她自己主動給胤禛安排的通房,如今出了這種事,她竟然會一聲不吭?
想了想。她便開口問道:“宋妹妹,洛雙畢竟是你的人,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
宋氏漠然應道:“回嫡福晉的話,洛雙雖是婢妾的丫鬟,但卻是違反了嫡福晉的命令,嫡福晉要如何處置。婢妾沒有意見。”
“主子……”洛雙悲泣了一聲,看着她愴然大叫道。
宋氏卻別過了頭去,不去看她。
洛雙是她主動給開了臉送給胤禛的沒錯,可這些年來,這小妮子居然也有了些不該有的念頭。仗着自己年輕漂亮。又拿住了宋氏不能生育的把柄,她的作爲越來越過火,讓宋氏憋了一肚子氣。早就想找機會教訓她了!沒想到她竟然如此上道,自己還沒出手呢,她卻已經撞到了晴鳶的槍口上,感情晴鳶這嫡福晉平日裡對人太好,那些人就忘了她的厲害,以爲可以爲所欲爲而不必擔心可能的報復麼?
這回借刀殺人,宋氏心裡很是心安理得。
晴鳶自是不知她們主僕間的事情,但在後院之中,這種彼此反目的情形實在是太多了,倒也不值得怎麼詫異。她沉吟了一下,說道:“洛雙,我命人給你們每個人都熬製了避子湯,你爲何不喝?”
洛雙卻睜大了無辜的眼睛,冤屈地說道:“回嫡福晉的話,奴婢確實是喝了的啊!不信您可以去問管事的嬤嬤,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就懷上了,奴婢是冤枉的,求嫡福晉明察!”
晴鳶無言地看着她,她是當自己是傻子還是當別人是傻子呢?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
看來她平日對她們確實太和氣了些,否則也不會有人敢用這麼白癡的理由來敷衍她。況且,如今形勢特殊,平日裡這種事情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可現在若是不從嚴處置,那就人人都會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只會鬧出更多類似的事件來,枉送更多無辜的性命!
想到這裡,她也只得收起自己那在目前的形勢下顯得尤其蒼白無力的同情心,硬起心腸說道:“我既然給你們每個人都送了避子湯,自然有我的道理。現如今你已經懷了孕,真相如何我不想追究,但這孩子卻是無論如何不能留下來的。”
洛雙聞言,悚然一驚,尖聲道:“不!這是貝勒爺的孩子,嫡福晉您不能這麼做!”
“不能?”晴鳶倒是被她氣笑了,道,“我是貝勒爺的嫡妻,這個後院兒還沒有我不能做的事情!”
說完也懶得跟她多說,揮了揮手,立刻便有兩個身材粗壯的嬤嬤走上前來,另有一個丫鬟手裡捧着一碗湯藥。
“這碗藥喝下去,就聽天由命吧!若是孩子不掉,那是天意,我也不再說什麼。可若是孩子掉了,也怨不得別人,只怪他來得不是時候。”她淡淡地說道。
洛雙一雙眼睛充滿了恐懼,看着那碗藥就像是穿腸毒藥——事實上那對她來說就是穿腸毒藥。
她想跑,然而卻雙腿發軟,連站起來都做不到。更有那兩個粗壯的嬤嬤一左一右死死抓住了她,其中一人伸出一隻手,牢牢固定住她的下顎,另外那人用力捏住了她的腮幫子,強迫她張開了嘴。
她拼命掙扎着,雙手的禁錮卻是紋絲不動。更有頭部傳來的巨大的力道,讓她連轉頭都做不到,一張嘴被迫張到了最大,眼看着那丫鬟端着藥碗一點點逼近,她涕淚橫流,說不出話,求不了饒,連動都動不了!
丫鬟將碗口對準了她的嘴,烏黑難聞的藥汁傾倒而下,她努力想要阻止藥汁滑落食道,然而卻又怎麼阻止得了?一碗藥倒有大半都嚥了下去。
眼見灌完了藥,丫鬟退到一旁,兩個嬤嬤也放開了她。但此時她卻什麼都顧不得了,顧不得憤怒,顧不得傷心,軟倒在地上,淚流滿面,卻死命地伸出手指挖着自己的喉嚨,希望能把喝下肚的藥水都吐出來。
然而她此時又驚又怕,虛弱不堪,摳挖了半天,一點效果都沒有。
晴鳶在上面看着,若有所悟——她就是這樣避過了避子湯的藥效的麼?
看着洛雙的慘狀,別說那些新進府的姑娘們,就算宋氏、耿氏甚至李氏,都煞白了臉色,一時間,誰也不敢向晴鳶的方向看上一眼。
漸漸地,洛雙的身體起了反應,她的小臉慘白,雙腿之間慢慢滲出了血紅的印記。她死死捂住肚子,無助地哭嚎起來。
“孩子!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啊——”淒厲的叫聲迴盪在屋頂上方。
廳堂裡,已經有人再也站不住,開始搖搖欲墜。
晴鳶心中也是一陣不忍。
如果可能,她也不想用這麼血腥恐怖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可如今的情況是,她若是不狠下心來處置了洛雙,殺一儆百,萬一以後出了紕漏,連累的怕就是全家上上下下上百號人,其中甚至包括她的親生兒女!爲了其他人,爲了自己,爲了自己的孩子,她不能不自私,不能不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杜絕一切不該有的妄念,以絕後患!
因此,她只是咬着牙,強迫自己不要移開眼神,只定定地注視着洛雙。
她從未有自欺欺人的想法,既然是自己做出的決定,就一定會承擔因此而來的一切後果。她不會逃避,會一直看着這件事的結局,不管是什麼,都全盤接受!
洛雙足足哭嚎了一盞茶的時分,沒有人去幫她,沒有人爲她出頭。在這後院裡,人命本不值錢。
晴鳶見她下身的血液已經凝成了小水窪,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這才吩咐丫鬟請進來一個青袍老者。
那人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視若無睹,只是拱了拱手,算是給晴鳶行了個禮,道:“參見四福晉。”
晴鳶對他的無禮也並不放在心上,反倒很是尊重地說道:“祁大夫,勞煩您了。”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晴鳶早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