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歆倒在晴鳶懷裡,低聲啜泣着,半晌,才幽幽地說道:“前些日子,辜氏被查出來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晴鳶一愣,頓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辜氏就是胤禩的妾室,跟武氏一起被康熙帝賜下來的秀女。琪歆雖然滿心的不願,卻也不能反抗皇帝的佈置,不得不讓她服侍了胤禩,從此也由一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女孩兒變成了一個滿腹心事的婦人。
晴鳶便在暗地裡嘆了口氣。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琪歆在出嫁前是怎樣一個對婚姻充滿了憧憬,希望能夠得到丈夫全心全意的憐寵的女孩兒。可如今不但妾室進了門,而且還在她之前懷上了孩子,而她自己至今一無所出,兩廂對比之下,叫她情何以堪啊!
但她又能說什麼呢?
就算是在普通人家,有錢人三妻四妾也已經是很尋常的事了,更何況她們身出皇家,更是講究枝繁葉茂的地方,有子與無子就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情形。
說起來,胤禩也算是子嗣艱難了,成婚至今纔有了第一個孩子,可看看胤禛,也已經有了一子兩女,這次辜氏能夠懷上孩子,他還不知道會怎樣高興呢!
照這樣的情形看,琪歆必定是不能在他面前露出絲毫的不快的,否則說不定就會引來他的厭棄,後果更是不堪設想。可如此一來,把一切事情都憋在心裡的琪歆該有多難受?
難怪她一直鬱鬱寡歡,特特請了自己過來跟她說話。她倒也沒有說錯,怕是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她這一番心意了!
晴鳶於是便也不說話,只默默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靜靜地流着眼淚。
“四嫂……當初李氏懷孕的時候,你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就不會難過嗎?”半晌,琪歆幽幽地問道。
晴鳶不由啞然,回憶了一下,然後苦笑着說道:“不瞞你說。我倒確實是沒什麼想法的。”
當時她和胤禛還沒有太多太深的接觸,也遠未達到爲他心動的程度,因此對李氏的懷孕,心中確實有點不舒服之外,真的還就沒有太多的感想了。
琪歆則是一愣,擡起頭來,看着她問道:“怎麼可能?四嫂你怎麼可能沒想法?”
晴鳶想了想,微微笑着說道:“所謂想法,是建立在自己在意的基礎上的。我根本就不在意她究竟有沒有懷上。又有什麼可想的呢?”
琪歆整個兒愣住了,很是不可思議地看着晴鳶,脫口說道:“不在意?四嫂,難道你對四哥……”
晴鳶但笑不語。算是默認了。
琪歆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訥訥地說道:“這……這怎麼可能?四哥對你那麼好,你也對他那麼溫柔體貼入微……”
晴鳶笑着嘆了口氣,拿出手絹輕輕爲她拭去臉上的淚水,緩緩說道:“從我嫁進皇家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貝勒爺唯一的女人,也不可能像一般人的人家那樣享受到琴瑟和鳴的快樂。畢竟對貝勒爺和我來說,我們首先都必須是皇族,然後是臣子。最後纔是夫妻。因着這樣的種種約束,所以我從來不敢放縱自己,放縱自己的心,貝勒爺對我好,可能夠好到幾時?我對他體貼入微,那是因爲不管身爲臣子還是妻子。這都是我應盡的本分。”
雖然其中一度她差點變破壞了自己定下的規矩而動了心,但好在,她最終還是清醒了過來。
琪歆聽着這番話,像是天方夜譚,又像是醍醐灌頂。猛地融會貫通起來。
“四嫂,難怪人人都誇你賢惠,四哥有了那麼多妾室你也不吃醋。一個貝勒府被你打點得妥妥當當的,原來原因在這裡!”她嘆了口氣道,“因爲不曾動心,所以便不在意,而不在意纔可以做到賢惠。”
晴鳶心裡一鬆——她明白過來就好!
“我們這些皇家的媳婦,看上去風光無限,可私底下的苦楚又有誰知道?我們享受了常人難及的榮寵,自然也就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代價,而這……就是我們必須付出的代價啊!”她嘆息着說道。
琪歆的眼中又開始冒出了淚花,卻倔強地強忍着不讓它掉下來,深深吸了口氣,神色複雜地說道:“可是,這樣的榮寵並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願意爲此付出什麼代價。”
晴鳶又嘆了口氣,看着她道:“這已經不是想不想、願不願意的問題了。從聖旨下達的那一刻開始,這就是我們的命,除了沿着這條道路走下去,再沒有其他的辦法!”
琪歆不禁又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的眼神看着晴鳶,良久,才又有了反應。
“我做不到,四嫂,我做不到像你那樣……”她再次哭倒在晴鳶懷裡,這次卻是爲了自己的命運不由自主。
晴鳶憐惜地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說道:“不要向我學,琪歆,你是一個獨立的人,你該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處理方式。我的方式不一定適合你,若是生搬硬套,只會讓你更加難受而已。如今雖然看上去無能爲力,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想出一個妥善的處置方法,讓你自己過得更加開心的!”
“會嗎?四嫂……”琪歆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肯定地說:“一定會的!”
兩人又說了許多話,晴鳶好歹是把琪歆安撫了下來。至於之後會發生什麼,琪歆會如何去處理自己的心情和處境,那就不是她能夠置啄的了。而,不管琪歆最後做出怎樣的選擇,她都一定會盡力去幫她,讓她能夠繼續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分,直到下人來通知說可以開飯了,琪歆才哽咽着離開了晴鳶的懷抱,同時又有些尷尬,訕訕地說道:“都是我不好,耽擱了四嫂休息。如今既已到了這個點兒,不如留下來用完晚餐之後再回去吧。”
晴鳶本待拒絕,然而轉念一想,便又鬆了口,答應下來,只是派了小廝回去通知四貝勒府一聲。
雖然琪歆說“不如讓四哥也來”,但在這種敏感關頭,她又怎敢讓自己的丈夫做這種事情?因此,方纔特意派小廝回去傳信,大半倒是爲了提醒胤禛小心從事的。
隨意找了個公務繁忙的藉口,琪歆倒也不疑有他,就這麼敷衍過去了。左右她只在意晴鳶,至於那位沒見過幾次面的四哥,她每次見了他都會覺得心口發抖,不由自主就畏懼了幾分,因此並不親近。
晚飯的時候,胤禩回來了,一眼便看見客廳中的晴鳶,不由眼睛一亮,勞累了一天的身子突然似乎又爆發出無窮的力量,精神一振,立刻上前見禮道:“見過四嫂。”
“不敢當。八爺太客氣了。”晴鳶急忙站起身來回了一禮,道。
他倒也不矯情,很乾脆地就直起了身子,看着她問道:“四嫂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
琪歆便在一旁插嘴道:“爺,是我請了四嫂過來跟我說說話兒的。”
胤禩便轉頭看了琪歆一眼,只見她雖然上了脂粉,可又哪裡掩藏得住那紅紅的眼睛、浮腫的眼皮?
只是這會兒她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也不像前幾日那樣悶悶不樂,心頭便也是一鬆,對着晴鳶說道:“多謝四嫂肯來陪着琪歆說話,這些日子她都有心事,問她也不說,果然還要你來說纔有用。”
晴鳶不由無奈地看着他,很是有些無力。
若是他真的將琪歆放在心上,斷不會問過一次無果之後就不再去問。況且就算口頭上問不出什麼來,難道不會去查嗎?從周圍人的表現上判斷,多少總是可以猜出些原因來的吧?更何況是胤禩這麼聰明的人,又怎會真的猜不到?
看來,胤禩和琪歆之間,也是有着諸多的問題的啊!
“八爺不必客氣,我跟琪歆情同姐妹,而且左右在家裡也無聊,到這裡來坐坐也好,卻也不知究竟是我陪着琪歆,還是琪歆陪着我了!”
三人說了會兒話,琪歆就親自服侍胤禩進屋去換了衣服,而晴鳶就在外面等着。
脫下身上的官服,胤禩這才鬆了口氣,立刻又指揮着屋裡的丫鬟和琪歆忙得團團轉,最後挑了一件藏青色蝠緞繡地的長袍,腰間別上玉佩等物,立刻,一個風流瀟灑、氣宇軒昂的男人就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琪歆看着他今日的隆重裝束,心底不由緊緊一揪。
來到客廳,晴鳶果然一眼看到胤禩就愣住了。
那個原本就英俊瀟灑的男子,如今似乎又多了一些成熟的韻味,更加顯得風度翩翩、舉止優雅起來。難怪琪歆說什麼也舍不下。
胤禩看見她的眼神,頓時心都要飛揚起來了,卻不得不強忍住了,乾咳了一聲道:“勞四嫂久等了,開飯吧。”
晴鳶自然沒有異議,就跟着胤禩和琪歆,三人一起在圓桌旁坐下了。
遵循着“食不言、寢不語”的話,這頓飯吃得便有些索然無味。吃完了飯,晴鳶便提出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