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保不住了?
胤禛心中重重一震,頓時愣住了。
他的孩子,還未出生的孩子,就這樣沒有了嗎?
一時之間,他只覺得心痛如絞。
晴鳶也是同樣的震驚。但她畢竟並非孩子的生母,沒有胤禛那樣對孩子深刻的感情,因此在震驚過後,立刻便想到此間的險惡。
且不論宋氏的跌倒是有心還是無意,如今孩子沒了,她這個嫡福晉終究脫不了干係。好一點的,說她治家無方,連個孩子都保不住,以前的賢惠名聲全都付諸東流;壞一點的,說不得就要把她跟這孩子的夭折聯繫起來,把她當成了幕後黑手,那才叫真正的糟糕
一時間,胤禛心傷、晴鳶心慌,兩人都沒了聲息,屋子裡寂靜得可怕。李氏眨了眨眼睛,看看胤禛,又看看晴鳶,壯着膽子說道:“爺,福晉,雖然孩子已經沒了,可宋姐姐還在……”
晴鳶猛地回過神來,忙不迭點頭道:“確實如此。孩子已經沒了,宋格格可千萬不能有事。李太醫,麻煩你趕緊爲她治療,務必要讓她好好恢復起來。”
李太醫急忙躬身道:“下官明白,請福晉放心。”
晴鳶又看了看黯然的胤禛。他前一個孩子便是夭折了,因此儘管嘴上不說,她知道他還是頗期望這個小生命的誕生的。怎奈天意弄人……
搖了搖頭,她嘆息着勸道:“爺,如今木已成舟,您也就不要太傷心了。這會兒宋格格想必需要休息,咱們留在這兒也沒用,不如先回去吧。”
胤禛正是心情沉重中,聞言也不多說,點了點頭便起身向外行去。
晴鳶又再嘆了口氣,囑咐洛雙道:“你好生照顧你主子,需要什麼只管跟我說,務必要讓你主子好好將養過來纔是。”
洛雙早已哭紅了雙眼,哽咽着說道:“奴……奴婢知道,請……請福晉放心。”
看着她這樣子,晴鳶也是心下黯然,轉頭對李氏說道:“李妹妹也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李氏忙道:“謝福晉關心。不過奴婢還是想再等等,至少等宋姐姐醒來了再走。”
晴鳶此時心亂如麻,聞言也不甚在意。李氏與宋氏一向走得近,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於是點點頭道:“也好。那我先走了,你待宋妹妹沒事了也趕緊回去休息,別累着了自己。”
李氏眼中閃過一絲詭異,恭聲說道:“是,奴婢知道了。”
晴鳶並未發現她的眼神,經過這番折騰,早已心神俱疲,站起身來便走了出去。
到目前爲止,她的生活雖然也有不盡如人意的時候,但畢竟多少還是能夠順利度過,從未有過這次這樣無力的感覺。這不僅僅是一個無辜的小生命的逝去,而是對人生的無法控制。正如她雖早就料到宋氏不可能平安生產,但卻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件事情的發生,因爲宋氏的生產於她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必須硬着心腸坐視她的流產,雖不是親自動手,心中的滯悶還是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回到屋裡,胤禛並不在,想來他乍逢喪子之痛,需要一個人靜靜待着舔舐傷口,她很是理解。照理說這個時候她應該善盡妻子的職責前去安慰的,但此刻她自己心中也是一片混亂,又怎能安慰得了別人?因此她只是往牀上一躺,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今日之事,看似是宋氏自己犯錯,造成了一個巨大的遺憾,但誰敢保證這裡面沒有什麼貓膩?宋氏縱有千般不是,自從懷孕以來卻一直都小心謹慎,對肚子裡的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又怎會在下雪後執意到外行走?是被人攛掇還是自己故意?雖說被人攛掇的可能性比較大,但也不能排除她故意用孩子來做文章,意圖陷害某人。
而這個“某人”,貌似就是她自己的樣子晴鳶不由得苦笑了。
不是她危言聳聽、想象過度,而是內宅之中是非太多,蛇蠍心腸比比皆是,每年皇家有多少孩子夭折,數都數不過來,她不吝於用最惡毒的角度去揣度他人的心思,否則總有一天吃虧的會是自己
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本來宋氏流掉孩子客觀上總是對她有利的,但不能不防爲別人背黑鍋的可能。必須查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幕後黑手是誰,否則必定會落在下風,處處受制於人
想到這裡,她猛地坐起身來,走出臥室,說道:“把高總管給我找來。”
“是。”一個小宮女應命,轉身走了出去。
“主子……”秋玲看着晴鳶蒼白的臉色,很是擔心地叫了一聲。
晴鳶吐了口氣,揉了揉發疼的額頭,說道:“派人去給宮裡娘娘送個信兒,把今兒個的事情告訴他們,就說……孩子沒了。”
如果可能,她真想把這事牢牢捂住,一絲風聲都不要泄露出去。但這能否辦到還是個問題,更別提這麼一來她的處境將更加艱難,實乃下下之策。
秋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默默地轉身出去了。
宋氏懷着孩子的時候,她天天盼望着這孩子不要出生。可如今宋氏真的流產了,她卻沒有一絲願望得償的快樂,只覺得心中沉甸甸的,鬱悶得想哭。
卻說胤禛此刻正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院子裡,愣愣出神,若不是從不屑於那種以酒解愁的頹廢做派,他早就喝了個酩酊大醉了
正如之前晴鳶所說,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恰巧碰上晴鳶爲救胤禎而暫時無法生育。因着心中對晴鳶的愧疚,他對宋氏和這孩子一直都是淡淡的,若即若離,然而直到此刻,才驀然驚覺原來自己是那麼地期待孩子的降臨
眉間不由得閃過一絲後悔。人都說失去了纔會懂得珍惜,自己如今豈不是恰恰應了這句話?
他深深嘆了口氣,忽然心中一動,莫名地轉身看去。只見在陰影下,李氏俏生生站着,一張小臉上寫滿了猶豫和不捨,癡癡地看着他。
一股難以描述的感覺涌上心頭。沒有想到這種時候,竟然是這個平日不大重視的女子在自己身邊,心中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感激,促使他做出了平日裡不會做的事情,允許一個女人在這種時候看到自己的脆弱。
發現心中的悸動,他急忙轉過身去,不再看向李氏,然而卻也並沒叫她走開。
李氏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咬了咬牙,走了過來,柔聲說道:“爺,事已至此,您還是節哀順變吧。小阿哥一定是受了佛祖的寵召,上天庭享福去了,這也是好的。”
這番話騙不了任何人,卻在這特定的情形下多少開解了一點心結,胤禛的臉色好看了一點。
李氏看了看他,猶豫了一下,又道:“爺,妾身方纔從宋姐姐那裡出來,她如今已經醒了,沒有大礙,還請爺放心。”
聽到宋氏醒來,胤禛總算有了點兒反應,轉頭看着李氏問道:“她醒了?情形如何?”
李氏的笑容有點勉強,道:“身子上倒還好,李太醫也給開了藥,想來沒有什麼大礙。只是精神上……聽說孩子沒了,她悲痛欲絕。”
胤禛心中又是一痛,嘆道:“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的,兩個孩子都……”
李氏眼光一閃,想起來宋氏前面也生過一個孩子,也是夭折了,不由心中一寒,頓時有點瑟縮。
“爺……其實……其實……”她吞吞吐吐地說道,卻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直說吧。”胤禛心緒不寧,也不多理會,只淡淡地說道。
她使勁咬了咬下脣,彷彿心中有着萬般掙扎,好半晌,才似乎鼓足了勇氣,怯怯地說道:“這話,婢妾本不該說,可想來……遲早會傳到爺的耳中,婢妾覺得,還是先讓爺知道……也好有個準備。”
這番欲說還休倒是引起了胤禛的注意,他的心思從孩子身上挪開,眼中厲光一閃,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冷冽果決的四貝勒,薄脣輕啓,帶着強大的威懾,說道:“什麼話?說”
李氏心中一慌,也顧不得猶豫了,趕緊一連聲說了出來:“方纔婢妾陪在宋姐姐身邊,聽她哭訴之時,竟隱隱約約聽到她說什麼乃是受了福晉的召喚纔會在雪後出門。婢妾覺着,應該是宋姐姐一時傷心過度,所以有些遷怒不少字不過,這話要是傳了出去,想必對福晉極爲不利,容易招人誤會,到時貝勒爺聽了,怕是會更加難受,所以便斗膽前來告訴貝勒爺,以免爺對福晉產生什麼誤會。”
胤禛聽了,不由一愣,隨即心中泛起軒然大*,忍不住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李氏點點頭,道:“確實是婢妾親耳聽見的,爺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宋姐姐。”
胤禛正是傷心那未出世的孩子之時,聽了這話,頓時無法再保持平常心。大悲大慟之下,哪裡還有多餘的心思來考慮其中是否有破綻,提腳便往宋氏的院裡走去,一心只想着去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