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莫既憂在明湖城裡又住了一晚，然後第二天就打算回去了。經過一個晚上的平復，我已經能夠很平靜地對等候在門口且笑容滿面的莫既憂打招呼了。
莫既憂神色如常，還是那樣不知好歹地媚眼亂轉，對我說：“小夭～～～～吃完早點我們就上路～～～～？”
我點頭，沒開口回答他。我突然意識到我只是比較平靜而沒有真正恢復過來。我覺得這次的事件很有可能成爲某種童年陰影。
出城路過城門口那個茶攤時，看到有小夫妻模樣的人喝着同一個碗裡的茶水，一臉幸福，於是問一旁的莫既憂道：“你上次幹嘛要整我？”
莫既憂反問：“我什麼時候整過你了？”
“就是……喝一瓶水什麼的……”我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沒有太大感覺，只是因爲一路走路還沒說上過話，於是找個對我而言不痛不癢的話題來和他聊聊。
“～～～我學習師父和殤殤～～～麼～～～”
“……”這個人無法用語言溝通，我打算繼續沉默。
走到黃土坡那裡，莫既憂突然問我：“要不要喝水。”
天氣不熱，我也不渴，就覺得有點累，於是回答：“我要你背。”反正已經到了入密林的時候了，兩次出來都不是靠我自己走的，這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比如我道行太淺走了折壽什麼的。
莫既憂一邊笑得花枝亂顫，一邊捏了把我的臉，說道：“你行啊，你是不是也這樣勾引過殤？”
我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哪個眼睛看到我和葉彌殤有不正當的關係。
“其實殤對你真的不錯……”莫既憂一把把我抱起來，瞬間黃土遁後，我們進入了密林當中，“他知道你下不了手，就幫你下手。”
“……”
“幹嘛啊～～～～還不承認～～～你們什麼時候搞上的～～～？”
我有些茫然，往他身上又靠了一靠，我差不多是把莫既憂當另外一個搞笑的哥哥了，所以被他抱着一點都不覺得彆扭，想了一想，用盡可能淡然的口氣說道：“他說你要殺我……”
莫既憂腳下步伐似乎越發的快了起來，聲音倒還是本色：“怎麼會～～～小夭～～～我只是～～～～拔刀相助而已～”
“哦……”我突然覺得如果當時沒有聽到他和葉彌殤的那段對話，那該多好，“那……”
“你想問‘贖罪’那個問題吧？”
“嘿嘿……你真善解人意……”我再次強裝淡然。
“當年他神志不清……一直想要好好照料你們來贖罪……”
我一怔，葉彌殤是未央殿殿主，我何德何能要他來贖罪，諷刺的話到了嘴邊，終究沒有說出來。
“小夭～～～～我們殤殤對你真的好～～～就是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拿着你的手去刺……”
“什麼意思？”我瞬間警覺了起來。
“冷月是皇親國戚，是有神力的後裔……”
沒聽懂。
“傷害神靈，是極大的罪過……”莫既憂幽幽說道，此時，我已經能望到掩於密林之後的無極山了。
“什麼意思……”我心中隱隱有個答案，但是還是不得不尋求最清晰的解答。
“也沒什麼～～～你這樣可以少了許多無謂的任務。光這一件，就可保你通過四大護法的檢測了～～～哦～？小夭～～還是划算的～”
可不可以留在未央殿我根本不在乎：“罪？她也是神族後裔？什麼罪？”
“差不多就是永世不得超生之類的吧……～～～我不懂～～～嘿嘿～～～本來我想替你下手的……”莫既憂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淡，我聽到他聲音裡的懊悔，只得安慰他說：“沒事，不得超生而已，沒事……”
在這裡十三年，我還是沒怎麼了解神族與凡人的真正區別。在我的心目中，除了神族的人有法力，其他的與凡人別無二致。至於神族的神秘習俗，信仰之類，我幾乎沒有什麼概念。
不久，我們就上了無極山頭。這一路，將我累得夠嗆。
從北風姐姐鎮守的北門而入，並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北風邙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對着我們微微一笑，說道：“恭喜完成任務～”可是笑容裡不知爲何，有些蕭索。我對着她看了好久，剛想出聲詢問，一旁莫既憂插嘴道：“北風小海棠～～～殤殤回來了沒？”
果然如我所料，北風邙喜歡葉彌殤實在是無極宮裡最公開的秘密了，這回葉彌殤爲了趕來幫忙，肯定要通過北風邙來編制甬道迅速地找到我們。這讓人家北風邙情何以堪。本是想以旁觀者的身份爲她抱不平的，可是想想我作爲當事人，實在沒有什麼立場。而且不知爲何，心裡面也有些小小的歡喜。
北風邙臉上紅了一紅，秀目掃過我時又白了回去，低低迴複道：“主上一早就到了。”
我尷尬地立在一邊，覺得莫既憂還是想要繼續調戲下去。出手阻止也不好，顯得我很得意，不阻止我又於心不忍。於是只得自己轉身走了。
沒一會就來到了鬼府。
無極宮那麼大，並且禁錮了的人生。我卻在裡面找到了一處鬼府，把它當做家。
在鬼府門口呆站了一會，身後突然有個聲音問我：“夭夭？怎麼不進去？”
是華逖。
一路來儘量掩飾的情愫瞬間爆發出來，直衝腦門，眼淚就嘩啦劃拉往下掉。華逖的人一直在我身後，兩手搭上了我的肩，傳遞給我一種堅定的力量。然後，他用一隻手繞過來，替我抹眼淚，可惜越抹越多，到最後，只聽他嘆了一口氣，終於彎下身體把頭湊過來，問道：“爲什麼還要哭？”
“我怎麼知道！”我賭氣地回答道。
華逖失笑，拉着我進了鬼府。一踏進鬼府，我就覺得隱隱有些不對，睜着淚眼迷濛的雙眼向周圍看去。景緻無二，可是地上的泥土略微有些騷動上浮，傳遞着鬼府最原始的本能——嗜血。我不知道是什麼觸發了這裡的神力，總之是和我有關，捏着華逖的手不由自主緊了一緊。
華逖瞭然地解釋道：“你下山快半個月了，又沾染了凡人的氣味，他們有些不熟悉而已。”
華逖的鬼府裡沒有像無極宮別處一樣，被海棠花佔領，而是種了各種普通的巫雨薇，薔薇。此時，她們也長開了紫紅的花朵，躍躍欲試。
“那怎麼辦……”雖然薇薇花們沒有跳出泥潭，向我衝過來，但氾濫的“我要吃了你的”殺氣還是讓我抖了一抖。
華逖沒說話，直接把我帶到了他的房間，替我倒了水，拿了毛巾，又給了我一套乾淨衣服，讓我先整理乾淨。我的師父是有潔癖的人，我理解，於是拿着東西就去洗澡了，也沒多想我的東西怎麼都在他房間。
在水裡撲騰了幾回，我終於舒緩了情緒，可以比較平靜地面對這一切了。思來想去，該來的總會來，我缺少的只是適應我已成殺手的時間和……花瓣澡加好菜好飯。
我洗好澡就聞到了菜香，果然華逖已經非常體貼地爲我準備好飯菜。我飽餐一頓，靠在椅子上喝茶。華逖掃了我一眼，問道：“不消食？出去散散步？”
我想象着張着血盆大口的薇薇花們向我襲來，趕忙搖頭擺手道：“算了算了，我先在師父這裡沾染點仙氣再說。”
華逖眉眼溫和，但也沒有什麼太大表示，坐在我一邊的椅子上問道：“任務據說異常順利啊？”
我一愣，終於還是問到了關鍵問題，我放下茶杯老實交代道：“是葉彌殤幫我的，但我當時也是拿着劍的……”我偷偷看了眼華逖的神情，突然想起莫既憂說師父喜歡我的事情。此刻，如果看見他生氣什麼的，是不是就算驗證了他的說法。
然而，華逖還是一如既往地冰冷淡然，點點頭說：“那也算是你完成的任務，四大護法中眼力好的即使看出來，也說不了什麼。”
我暗暗鬆了口氣，仍然覺得不快活。
華逖又狀似安慰地說道：“有殤護着你，你的日子還是會很好過的。”
我眼神遊離，非常強硬地回答：“我不稀罕。”
“那是最好。刺殺也是熟練工。”說着，一個陰影就籠罩了過來。
我無可奈何，其實本來是不太願意和他對視，讓華逖清清楚楚知道我此刻的感受讓我覺得很受不了，不過既然他主動找上門來了，我再心虛也只得擡頭看了他一眼。碧色眼眸波瀾不驚，他輕輕對我說：“又是這種眼神……”
什麼眼神？
“……”抿着嘴脣一句話都沒有說，華逖一把把我從椅子上拖起來，然後坐到了我剛纔坐的椅子上，於是我成功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師父？”
“心裡不好受，爲什麼不說出來？”
我躊躇了一下，終於說道：“我本來是覺得不該平白無故殺人的，可是爲了自保，真到那個時候還是做了。現在，我本來應該感到良心過不去，可是……卻又好像……”沒那麼大的罪惡感。
“這就是你未來的生活。”華逖拍拍我的頭，大概意思是結束對話讓我下去，於是我很配合地就想落地，沒有像到被他的手攔在腰裡。
額？我理解錯誤？“師父？”
“恩……”華逖一低頭，竟然在我頸間落下一枚吻，且埋着頭不肯起來。我不安地儘量把頭仰着企圖避開他的頭髮，手不得不抓着他的衣服。
華逖的聲音帶着他有些灼熱的氣息有點迷濛：“我幫你，否則鬼府那些花花草草整天就想吃你……”然後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就在我脖子那裡舔了幾下，引來我的一陣哆嗦，然後是牙齒的碰觸，我閉上眼睛，等待他的那一口咬。
一切還是和當年一樣，又好像有點不一樣。華逖仍然在傷口處舔了幾舔，然後傷口便不再疼痛了。我被他抱着不能動，想推開他一點點，卻沒有得到他的迴應，他就這樣埋在我的頸間悠悠呼氣吐氣。最後，直起身體，讓我靠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