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個故事:隨形
一艘漁船飄蕩在海面上。
巖田黝黑的皮膚, 被熱辣的陽光曬得乾癟,鹽漬風乾了,在身上凝結成白花花的顆粒。
他眯起眼睛向遠方望去。
隱隱約約的, 那個方向似乎有一個小島。
“叔叔, 看到陸地了嗎?”阿七拽了拽巖田的胳膊。
她是巖田的侄女, 雖然才十幾歲, 但水性極佳, 是個經驗頗豐的採珠女。巖田這次出海把她帶出來,本想碰碰運氣,卻偏巧遭遇了風暴, 漁船不知被吹到哪片陌生的海域中了。
“有一個小島。”巖田回身招呼船上的幾個夥計準備靠岸。
本來滿懷希望的幾個人,上了岸便頓時泄了氣。
島上荒無人煙, 除了滿地黑黢黢的大石塊, 什麼東西也沒有。
好在船上還存有幾天的食物和淡水, 由於風暴船體有些破損,巖田便命令夥計們先在島上把漁船修好。
修船的工作, 巖田也幫了把手。
只有阿七一個女孩子,沒有事可做,便在島上四處遊蕩起來,尋找可能存在的食物。
“長助,把錘子遞我一下。”巖田做活做得認真, 頭也不擡地喚道。
沒人應答。
“長助?”巖田擡起頭四處環視着, 剩餘的夥計們還在做活, 長助卻不知道哪去了。
“他剛纔去那邊解手了。”一個夥計向不遠處指過去。
但是長助沒在那裡, 倒是阿七從那個方向跑過來了, 她的臉紅通通的,神色有些驚恐。
“叔叔, 叔叔!”
“怎麼了?”
“那邊有點不對勁!”阿七指着島的東側,也是長助離開的方向。
“走,帶我去看看。”巖田叫了夥計次郎跟着,由阿七帶路向那邊走去。
但一路上都沒看見長助的身影。
“叔叔,就是這了。”阿七指了指一個陷在地裡的黑洞。
那像是一口井,幽暗深邃,井的深處光線好像照射不到,涌動着一片厚重濃密的黑。巖田把頭湊近了聞聞,居然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他伸手摸了摸黑黢黢的井沿,摸了一手將凝未凝的血。
“啊——”巖田身後傳來一聲次郎的慘叫。
巖田飛快地回過頭,次郎已經消失了。
消失得無影無蹤。
詭異的氣氛像一隻猛獸的大嘴,貼近脖頸,低聲喘着粗氣,準備擇人而噬。
“阿七,我們快走。”巖田全身的汗毛都驚了起來,招呼阿七快跑。
兩人剛剛邁出步子,腳下的大地就轟地一聲震動起來,伴隨着劇烈的震動,那口奇怪的井開始噴發。
猩紅猩紅的血,混合着碎肉和海水,形成一根血柱,被不知名的力量推動着,噴到天上,又落下來。
彷彿下了一場血雨。
二人更是拼了命向來時的方向跑去。
這時一枚人頭從天而降,偏巧砸在巖田的懷裡。
那是長助的頭顱。
兩人跑到停船的地方,發現剛剛還在修船的夥計們已經全部消失了,船頭被什麼東西咬掉了好大一塊木頭,鋒利的木碴支出來,慘白慘白的。
“上船!”巖田吼道。
船還能開,只要快快離開這個島也許就安全了。
二人上了船,飛快地操縱起來。
船漸漸駛離了岸邊,向海中行去。
巖田剛舒了一口氣,就看見身後的小島居然動了起來。
它不慌不忙地跟在船後,兩側的海水被這股巨力推動着向兩邊洶涌地席捲而去。
漁船在它的前方可笑地掙扎着,就像一粒芝麻。
“叔叔!怎麼辦!”
阿七跑到船邊,探頭看那座小島。
她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轉起來。
巖田抓起她的腳,把她整個人倒立着,用盡全力向小島的方向狠狠一拋。
少女細弱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跌入海水中。她的尖叫聲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銳利的弧線。
巖田感覺自己似乎能聽到什麼猛獸的利齒,切割肉體的聲音。
小島將少女吞噬了之後,追逐的速度似乎慢了下來。
巖田眼睜睜地看着它,慢慢從海平面上消失,沉落在海水中。
“總算是安全了……”
巖田死死地咬着牙,感覺牙根發酸。
繃緊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他不知不覺地躺在甲板上睡着了。
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一輪彎月掛在紫光流舞的天際。
巖田揉揉眼睛,向四處張望起來。
等到星星出來,可以根據星象分辨所在的方位。
影影綽綽的,船頭的正前方有一個模糊的小島。
巖田眯起眼睛,藉着朦朧的星月之光極力遠眺。
那小島的形狀十分眼熟,竟然就是白天時在漁船後窮追不捨的幽靈島。
巖田吃了一驚,慌忙將漁船調頭。
那小島靜靜地停在原地,也不追趕。
可是巖田驚恐地發現,當他徹底看不到那個方向的小島時,它卻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漁船的正前方。
無論巖田向哪個方向開,那個幽靈島始終在前方等着他。
它像一個殘忍的獵手,將獵物玩弄於鼓掌之間。
巖田不眠不休地與幽靈島糾纏着。
巖田向西,它就一定出現在西邊。
巖田向東,它就一定等在了東邊。
它等在那裡,安靜的,充滿耐性的。
像一場沉默而詭譎的博弈。
下一次,你去往哪個方向?
下一次,我就出現在哪裡。
如影隨形。
一艘漁船飄蕩在海面上。
巖田黝黑的皮膚,被熱辣的陽光曬得乾癟,鹽漬風乾了,在身上凝結成白花花的顆粒。
他眯起眼睛向遠方望去。
隱隱約約的,那個方向似乎仍然有一個小島。
赤魟
一種巨大的魚妖,它浮出水面休息時經常被漁人當成小島。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