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個故事:二口
森野和美出門買菜了。
五歲的森野麗子畏畏縮縮地從牆角站起來。
她很瘦,那一把零散的骨架搖搖晃晃地支住她的腦袋,上衣的鈕釦掉了,露出兩條鋒利的鎖骨,像要破膚而出一般。
窗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麗子走到窗邊,可憐巴巴地向外張望。
是住在隔壁的河原太太。
“河原阿姨……”麗子小聲叫着。
“你媽媽不在家?”河原太太探了探頭,走到窗邊。
“我餓……”
河原太太嘆息着,從購物袋裡拿出一塊麪包。
“快吃吧,別讓你媽媽看見。”
“謝謝阿姨。”
麗子接過麪包,兩三口就吞了進去,細弱的手指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麪包屑,混着灰塵一同嚥下去。
窗外,和美挎着菜籃回來了。
麗子慌忙蹲坐在原來的角落中,低下頭,神經質地咬着自己的手指頭。
大門砰地響了一聲,和美把菜籃摔在桌上,氣勢洶洶地向廚房走過來。
她肥厚的手掌在麗子臉上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不許咬手指!”
麗子慌忙把手背在身後,在角落蜷縮成一個小球。
她的目光驚惶而閃躲,像一隻陰溝裡的老鼠。
和美做好了午飯,端到客廳裡,打開電視邊看邊吃起來。
麗子向客廳張望着,又咬起了手指。
和美吃過了飯,從飯鍋裡盛出一勺,丟進麗子專用的碗中。
那是她一天的食物。
麗子像野狗一樣撲過去,用手抓着飯送進嘴裡。
和美居高臨下地看着麗子,心裡又騰起一股怒火。
她是她的親生女兒,不容置疑。
但她也是一個小惡魔,一個錯誤的懲罰,一個不應該降生的怪胎。
生下麗子不久,麗子父親就拋棄了她們母女二人,不知所蹤。和美到處找不到工作,只好靠着微薄的救濟金度日。
麗子還是嬰孩的時候,便溺無法自制,於是和美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辦法。
她將麗子的食量減少到只能維持生存的限度,這樣就不用每天爲換尿布和永遠洗不過來的牀單衣物奔忙了。
萎靡、混亂、骯髒、絕望的生活。
永遠不夠用的錢,看不到盡頭的生活,日漸臃腫的身體,不知所蹤的丈夫。
還有一個小狗般整日蜷縮在牆角,渾身散發出臭氣的女兒。
她看人的眼光總是怪怪的,似乎充滿了陰毒。
好幾次,和美想偷偷把她掐死。
這個小怪物!
這天,和美買了肉。
這對靠領取救濟金過活的她來說是一種難得的奢侈。
麗子蹲在廚房的角落裡,死死地盯着和美煮肉。
肉做到一半,和美離開廚房,去了廁所。
麗子的眼睛瞪着煮肉的鍋,幾乎要瞪出水來。
肉香撲鼻。
廁所還沒傳來沖水聲,麗子戰戰兢兢地走到鍋旁,用湯匙撈了一小塊肉,胡亂吹了兩下,便慌忙丟進嘴裡。
一邊咀嚼着,一邊燙得流下了眼淚。
已經多久沒吃過這種東西了?
被口中香軟的美味誘惑着,世界上好像沒有其他的事物了。
麗子再次向肉鍋伸出勺子。
噹啷一聲,勺子落在地上。
麗子被人拽着頭髮,一下一下往牆上撞去。
天旋地轉的疼痛中,麗子透過淚眼看見和美肥胖而猙獰的臉。
那些線條被淚水模糊,淡化,分割成不真實的色塊。
整個世界,是一片巨大的猩紅色塊。
“讓你偷吃!讓你偷吃!”
和美瘋狂地毆打着麗子。
麗子不哭不叫,像啞巴一樣驚恐地張着嘴。
廝打的過程中,湯鍋被麗子的胳膊帶翻了,有幾滴滾燙的肉汁濺到和美肥碩的手臂上。
“好啊!你要燙死我!”
和美喪心病狂地尖聲吼叫着,她的目光落在麗子因驚恐而虛張的嘴巴上。
嘴。
嘴要吃飯。
嘴總是餓。
吃不到就偷吃。
“我餵飽你!餵飽你!”
和美猛地按住麗子,一隻手拿湯勺盛起鍋中殘餘的肉湯。
炙熱的氣息打在手上。
剛纔被燙到地方仍然在隱隱作痛。
和美用湯勺扳開麗子的嘴,把滾燙的肉湯全倒進了她的嘴裡。
麗子瘋狂地掙扎着,幼小的身體不住扭動着。
透過那股掙扎的力量,和美感覺到她的疼痛和恐懼,洶涌而來的罪惡感令她心悸。
“都是你的錯!”
和美又盛了一勺肉湯……
死了吧。
早就該死了。
這個小怪物!
重傷的麗子被和美關在窄小的儲物室中。
儲物室的門上了鎖,除了和美,誰也進不去。
她不關心她的死活。
她只知道,自己終於治好了麗子的飢餓。
值得慶祝。
這天晚上,她又破費了一次,買了和上次一樣多的豬肉。
要好好犒勞自己一下。
和美小心地吹着煮好的肉湯,心滿意足地喝着。
儲物室的門突然重重地響了一聲。
有什麼東西,貼着門滑落了下去,便再也沒有聲音了。
和美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動靜。
“終於是死了嗎?”
那個小怪物,終於不會再喊餓了。
和美想着,腦後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
劇痛中還混合着絲絲的涼意,好像被誰在腦後開了一道口子。
和美疑惑地擡起手摸了過去。
她摸到一張嘴。
一張虛張的嘴。
她的長髮像有了生命一樣舞動着,端起面前的肉湯,向腦後那張嘴傾瀉過去。
那張嘴滿足地、貪婪地蠕動着,吧唧吧唧地品嚐着肉湯的美味。
“還是餓呀。”
和美聽見後面傳來麗子稚嫩的說話聲。
她的長髮又捲起她的手臂,向後面送去。
那張嘴死死咬住她的手指,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和美髮狂地尖叫。
“媽媽,不夠啊,還是餓呀。”
二口女
女子家中死過孩童,或殺死自己幼兒的,被其童附身,在後頸會出現一口,以頭髮爲觸手,將食物放進嘴中,且不停的要吃東西,最終將被附身人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