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素出去看小兒子了。
梅玉坐在燈下,燈花嗶啵爆開。
百花苑幽雅馥郁的花香也不能令她定下心神。
她擔心死了。
趙鴻飛那個口無遮攬的小子,萬一跟他爹說出個大逆不道的話,她怎麼還有臉在趙家活下去?
正在心急如焚,一道頎長的身影投射在窗紙上。
她擡頭一看,撞入一雙深邃幽黑的眼睛。她立即站起來,“怎麼樣了……我是說二少爺。”
趙文素臉色有些蒼白,神色倒還平靜無異,對她溫柔地笑笑,“就小孩子脾氣。跟我鬧了一通,不肯娶秦家閨女。”
“那怎麼辦?”
趙文素在桌邊坐下來,接住她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垂低的眉眼遮去神色,口氣也是淡淡的:“不可能由他。我已經吩咐管家,明兒就替他到官中請病假和婚假。在拜堂之前,不允許鴻飛邁出門檻一步。”
梅玉暗暗吸了一口氣,趙鴻飛到底鬧得多厲害,要這樣管制?同時又放心了一點,看來他還知道進退,沒說讓人尷尬的話。
接下來幾天,還是忙着接待祝賀大少爺高中的客人,吵鬧了一陣子,說是等了趙禮正得了官位回來,才正式宴請衆人。
更忙的是爲趙鴻飛的婚事,置辦聘禮,佈置洞房,寫請柬,安排酒宴,一一都由棠寧決定,管家和梅玉去辦,趙文素是照例只指揮不管事的。
過了半個月,梅玉聽說趙鴻飛能下牀了。
她一直都沒有再去看望,行動間也刻意避開可能遇到趙鴻飛的地方。現在她只求在婚禮之前,別再生出什麼枝末。
可是趙鴻飛找上門來。
那天下午,她從棠寧房裡請示出來。
正逢秋季,夾道上繽紛多彩的花瓣落了一地。那個少年懷抱個小匣子倚在桃樹下,肩膀上沾了露水,幾綹亂髮撇在額前,有些倔強地抿着脣,似是特意等在那裡。
她轉身想向另外一條道走,身後傳來嗤笑:“你在躲我?”
想要逃走已是不可能。她轉過身來福了一福,“請二少爺安。我漏了東西在少奶奶房裡,想回去拿。”
“哼!”手腕被大力握住,“跟我來!”
“你要幹什麼?放開我!”她驚慌失措地想要掙脫。趙鴻飛鐵了心,用蠻力將她拖到偏僻處,躲在一處無人能看見的假山後面。
梅玉用盡力氣甩掉他,把他的手甩得磕到了山石上,也無暇顧及,轉身就走。
趙鴻飛擋在假山口,吼道:“你就聽我說完幾句話行不?”
她退後一步,離他遠遠的,“什麼話?”
趙鴻飛胸膛猛地起伏了幾下,盯着她:“跟我走。”
梅玉吃驚地望着他,“你說什麼?!”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見她望過來,他反倒低下頭,深呼吸,一口氣說道,“我是決計不要成親的。梅玉,跟我一起離開這裡吧!我以前雖然混帳……但我以後會對你好。我都計劃好了。出去以後我們往北走,找一個沒有熟人的地方,購置土地,安定下來。錢我都準備好了,不用擔心的,你看!”
說完他七手八腳打開那個匣子。裡面滿滿金燦燦的金銀珠寶,耀得人眼花。
梅玉低頭看了看,他的手在發抖,磕傷的地方滲出幾顆血珠,他自己竟沒覺察到痛。
見她面色凝重,趙鴻飛以爲她在考慮,殷切地望着她的眼睛,“父親他只念着我孃親,娘死了之後他整個人都變得冷冰冰的,就沉浸在傷春悲秋裡面。連我這個兒子他都狠心往死裡打。這麼久了,你肯定也清楚父親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梅玉,別浪費青春在一個沒有感情起伏的活死人身上!相信我,我……我這麼大,就喜歡過你一個,我更能讓你幸福。”
他的臉漲得通紅,幾要滴出血來。
梅玉沉默不語。
他大着膽子捉住她的胳膊搖了一搖,緩緩把臉湊近,全身輕顫着,想要去親她。
就在要觸碰到的一剎那,梅玉側身躲開。
她咬着嘴脣,悲憫地看着趙鴻飛,“你覺得可能嗎?二少爺,你想法就是孩子氣,以爲隨隨便便就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立足。”
“我不是孩子,我能……”
梅玉打斷他的話頭,“我心裡只有你父親一個。我相信他。”
不容置疑的態度。
趙鴻飛僵在那裡,用受傷的眼神望住她。
梅玉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說:“二少爺,你根本不瞭解老爺的苦處,不要這樣詆譭你的父親。今日之事,我就當沒發生過,請自重。”
說完,她轉身就走。
走得很急,層層衣裙翻飛,如盪開的漣漪。
她走出幾步,幾乎喘不過氣來,忽然看到前方,趙文素站在檐廊下。
梅玉嚇得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趙文素負手靜立,低頭望着廊外的幾叢翠竹的落葉,一頭黑髮垂落。覺察到她的停頓,趙文素轉頭看過來,面色平靜無波,眸光幽深,一貫的儒雅清靜。
還沒等到梅玉開口,他就走過來,捉住她的手腕就往百花苑去。
這是梅玉今天第二次被人拖着走。不過這次她沒有掙扎,而是慌亂得不行,心跳到了嗓子眼兒。
她腦子一片混亂,簡白有沒有聽到趙鴻飛和她的講話?聽到的話就死定了,她一點對策都想不出來。
趙文素一直把她拖到臥房,砰地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