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道: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不禁升斗小民有此習俗,連達官貴人也喜歡如此。大挑小選結束之後,便是了撥成婚熱潮,都想趕在年前完婚。可好日子就那麼幾個,參加婚宴的人,不免去了這家,趕不上那家。
佟家今年忙亂的厲害,嫁女娶媳一起來,緊趕慢趕的都趕在了年前完成。新年進宮朝賀時,赫舍里氏帶着新娶的兒媳婦跟着婆婆、嫂子一起進的宮。由於人多雜亂,再加上毓秀的月份也大了,並沒有留她們多說話。到時紫蘇、紫苑兩人替毓秀去佟家送東西、帶話的時候,聽了些八卦,回來說與毓秀聽,以求博她一笑。
飄散着果香的西暖閣裡,紫蘇清脆的聲音迴響:“聽太太跟前的杏兒說,咱家二姑娘可算是嫁對人了,新姑爺既體貼又厚道,是個再正派不過的人。三朝回門住對月的時候,曾和二姑娘來家中拜見咱們太太,生得十爲英武,對二姑娘也溫存,兩人看上去極好。”
話到此處,紫苑掩脣輕笑着接口:“杏兒那丫頭,說起咱家二姑爺,眼睛都冒綠光。”
“冒綠光的那是狼,看我說與杏兒知道,她會不會跟你鬧。”紫蘇回了一句,卻也撐不住的笑了起來,“不過,紫苑形容的還真像。”
聽說文秀嫁了之後,與夫婿相處的很好,毓秀也歡喜,“她婆婆人可和藹,有沒有爲難她。這女子嫁了人,多半時間還是與婆婆相處得多,若是不得婆婆喜歡,卻是要艱難許多呢。”這世上,還是女子瞭解女子,知道在什麼地方下手,會讓她痛苦一生。
正在一邊打絡子的靈樞,聞言開口:“您給二姑娘的賞賜是奴婢送去的,見了他家的老太太和二姑娘的婆婆,看着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尤其是他家老太太,真慈祥。”
“娘娘多慮了,有您在,幾位姑娘都會過得不錯的。”烏蘇裡嬤嬤笑着開口,“二姑娘她們都是您的親妹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着都不過爲難的。”
紫苑眉頭微蹙,遲疑的說道:“也不盡然,三姑娘怕是就不大如意呢?”
“怎麼說?”提到靈秀,毓秀的語氣明顯淡了不少,她少時在宮中長大,與家中姐妹少有親近,嫁人之後,一年之內更是見不了幾面,感情能深到哪裡去。像靈秀這般,時刻惦記着她相公的妹妹,她才懶得認呢。
“奴婢也是聽人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清楚。”紫苑幾人自小便在毓秀身邊伺候,對她的脾氣極爲熟悉,一聽她的語氣,便知她沒多大興趣。因此,連忙解釋。
毓秀見紫苑如此小心,到是抿脣一笑:“不必如此小心,咱們聊閒篇兒,說到哪兒算哪兒,又不是過堂,還要講個證據什麼的。再說,我確實不待見靈秀那丫頭,她過得好不好,我也懶得管。”
紫苑幾個早知毓秀不喜靈秀,她們幾個近身伺候的人,自然明白原因,也跟着主子同仇敵愾。因此,聽說靈秀婚生不幸福,人人都覺得她活該如此。
“三姑娘的婆婆是京中有名的善人,樣樣都好,只有一點挺愁人的……”紫苑賣了個關子。坐到她邊兒上的紫蘇,伸手推了推她,“你平日裡跟咱們說話就愛留一半,如今跟主子回話,居然也如此,不怕挨板子麼。”
紫苑白了她一眼,“主子纔不會爲了這個打我呢。”
“嗚,不一定,如今你主子耐性差,你再拖下去,沒準兒就真動板子了。”毓秀板着臉,一本正經的跟丫頭湊趣。
“娘娘,奴婢錯了,請娘娘恕罪。”紫苑也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到是逗笑了一屋子的人。
靈樞當先過來推了她一下,“快說,別做這怪樣子逗人笑。”
她們雖是逗毓秀高興,卻也不敢太過,紫苑接着說:“這位太太喜歡哭,高興落淚、傷心落淚,一年到頭,就沒有一天不哭的。”
“喲,這樣的人還真是頭一次聽說。”
“可不是,聽說三姑娘新婚洞房的第二天敬茶,那位太太就哭了好幾場,讓三姑娘跪了小半個時辰,茶纔算敬上。饒是這麼着,三姑爺還覺得是三姑娘的錯,話裡話外的點了好幾句。聽說,三姑娘回門的時候,臉都是青的。”
毓秀當初給靈秀選丈夫的時候,就瞭解過這家人。外面人看着,父慈子孝,一家和睦,真要生活其中,你就知道滋味了,決不是正常人能呆的。
“你這又是聽誰說的?”
“奴婢的表妹在東府里老太太的院子裡當差,三姑娘回門的時候,跟老太太哭訴了好久呢。三姑娘的陪嫁丫頭,個個都憤憤不平的,直說三姑娘受委屈了。”
其時紫苑幾人目前感覺挺複雜,既開心靈秀生活得不好,又憤怒於靈秀的夫家對靈秀不好,等於是不把自家主子放在眼裡。
毓秀沒想這麼多,肚裡的小娃娃又睡醒了,伸伸胳膊、蹬蹬小腳,跟他娘打招呼。伸手撫上肚皮上支出小包的地方,溫柔的低語:“你又睡醒了。”
小娃娃踢踢小腳,迴應他娘。
毓秀擡頭道:“去把大阿哥叫來,該給弟弟讀書了。”
毓秀依然堅持給肚子裡的娃娃做胎教,只是每日裡讀書的對象多了一個。胤祜果然是康熙的兒子,好爲人師的脾氣繼承了十足十。當聽到毓秀說要教小dd讀書時,精神全面煥發,本來三個月才背會一本三字經,並大約明白其中意思的胖小子,超水平發揮,在一個月內將千字文等三本幼教類書籍全面背熟,每天都期待着毓秀叫他,對着肚皮聲情並茂的背書。
康熙知道了之後,笑得真打跌,直說兒子還有可以壓榨的餘地,功課方面可以再緊緊了。
“額娘,兒子來了。”胖小子興奮的衝了進來。
毓秀覺得,胖小子其時更想叫,弟弟,我來了!
行禮問安,爬到炕上坐下之後,胤祜纔想到他爹對於他的要求,笑得要矜持,要有皇家風範。他努力的把咧開的嘴閉緊,儘量壓低聲音:“額娘,那個幾故事,兒子讀熟了,這就講給弟弟聽。”
毓秀笑眯眯的坐在胤祜身邊,點頭道:“胤祜真聰明,快講給弟弟聽吧。”
“從前……小貓就努力的追追追……”講到情動處,胖小子揮舞着肉肉的小拳頭做出追趕的動作,看得毓秀直笑。
“額娘,我這麼作弟弟能看到嗎?”胖小子狐疑的看了眼母親的肚皮,還特意把手掌癱開放在眼睛上,自己嘀咕:“這樣就看不見了,那弟弟也看不見啊?”
毓秀忍下了到了脣邊的笑,伸手摩挲着他的小腦袋:“可額娘能看到啊,胤祜不只是給弟弟講故事,也是在給額娘講故事。”
“真的麼?”胖小子的眼睛亮了,“那我也能給阿瑪講麼?”對於他爹每天給他上課,胖小子挺羨慕,他也想給他爹上一回課。
“可以。”毓秀笑眯眯的點頭,心裡美滋滋的,果然孩子還是要鼓勵教育。看看她兒子,最近成果斐然。
可惜沒讓她美多長時間,折磨就來了。
“等等,胤祜,這首《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你已經背了五遍了,可以換一首了。”毓秀攔住胤祜第六遍的開頭。
胖小子疑惑的眨眼,“皇阿瑪說,每書可讀120遍,背120遍,以後還要默寫120遍才成,弟弟不也得這樣麼?”
“多少,120遍?”毓秀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抖,尼妹啊,當初這種一百二十遍的理論就已經查毒過她一次了,如今還要再被查毒一次麼?
胖小子一本正經的點頭,“對的,皇阿瑪說,書讀百遍,其義自現。”
毓秀滿頭黑線,當初康熙就是這麼忽悠她,如今原封不動的拿來忽悠她兒子了。還沒等她說什麼,就見端坐在她面前的胖小子,苦惱的抓抓頭皮,帶了些小委屈,低聲問她:“額娘,是不是兒子比較笨,爲什麼我照皇阿瑪的話,讀了一百二十遍,背了一百二十遍之後,皇阿瑪不給兒子講解,兒子還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呢?”
看着兒子可憐的小樣,毓秀大爲心疼,一把將兒子摟進懷裡,安撫道:“胤祜還小,不理解是正常的。”還很不客氣的掀她相公的底:“當初你皇阿瑪,比胤祜大多了,讀書的時候還要先生教導呢?誰也不是生而知之,不然,還要先生做什麼。”
被安撫下的胖小子,很快便振作起來:“額娘,我接給弟弟背書,還會把皇阿瑪教我的意思,也講給弟弟聽。”
毓秀動作一僵,努力撐住微笑,暗道:這孩子怎麼還沒忘了這個茬兒呢?她不要聽一百二十遍同一首詩,這是背書麼,這是催眠啊!
康熙處理完政務回來的時候,就見他媳婦努力撐着笑臉,而他兒子正興奮的對着他媳婦的肚皮碎碎念:“人之初、性本善……”
“喲,你們母子這是在做什麼?”他家表妹少有這般糾結的表情。
毓秀見康熙回來,就像看到了救星,妹的,胤祜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般話嘮了,對着肚子唸叨了快一個時辰了,連平日裡最愛吃的糖都沒有吸引力了。
“胤祜,你也練得差不多了,現在你阿瑪也回來了,有話對着他說吧。”毓秀撫着額頭,決定果斷撤退:“我有些困眷,去眯上一會兒。”說完,也不等父子兩個反應過了,以八個多月孕婦決不應該有的利落身手,迅速閃進裡間,睡覺去了。
等她進了裡間,康熙這裡才反應過來,咬牙切齒的追進去:“秀兒,你慢點走,仔細摔到。”又扭頭吼屋裡的丫頭,“都是死人麼,沒看娘娘要休息,不說扶着些!”
“沒事沒事,我好着呢。”毓秀果斷的把康熙推出去,“咱們胤祜可厲害了,您昨天寫的那幾個小故事都背熟了,剛纔講給我聽了,還給蘇勒唸了好些書,您快去誇誇他。”
“秀兒,胤祜還小,不要總是誇他,會養成他驕傲自滿,不絲進取的毛病……”康熙一直覺得,他媳婦的教育方式有問題,無論什麼時候,總是以誇獎開頭,這樣很不好。他認爲,有必要跟她好好交流一下。
毓秀擡手掩口,打了個秀氣的哈欠,“表哥,我困了,去睡一會兒,有話等我睡醒了再說吧。”都是他的錯,就是他給兒子灌輸了錯誤的學習方法,如今也該讓他被查毒一下了。
康熙見她半眯着眼睛,一臉的倦容,嚥下到了嘴邊的話,溫柔的把人放牀上送:“瞧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去睡吧,晚膳的時候,我叫你。”
“胤祜……”你兒子還在外面呢。
“那小混蛋你就別管了,有我呢。”當爹的大包大攬的接下了重任。
“您可得和藹些,孩子還小呢。”毓秀不放心的叮囑,“那是您親兒子,又不是要來的,別整天板着個臉,把孩子嚇得,見你跟避貓鼠似的。”
“嚴父慈母,當爹的能和當娘一樣,總是寵着孩子麼?縱子如害子,何況胤祜可是要接掌大清江山的人,必須得嚴格。”在孩子的教育上,康熙少見的堅持。
毓秀暗地裡翻了個白眼,歷史上的老康對兒子也嚴格,最後呢?是都成材了,可也打得你死我活的,二十四個兒子,窩裡斗的最後都沒餘下幾個。算了,各自有各自的道理,都按自己的的教吧。
康熙看着毓秀寬衣合目,伸手給她掖好了被角,方纔起身出了內室。不一會兒,外間傳來胖小子還帶着奶氣的童音,依然是哪首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如何,知道詩中的含義麼?”屬於康熙的純厚嗓聲響起,大約是因爲顧忌毓秀在休息,聲音壓低了幾分,帶了些性感的鼻音。
“知道,皇阿瑪講過。”
“說來聽聽,小聲些,你皇額娘在休息。”
“是。”胖小子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在父子倆個你問我答的聲中,毓秀慢慢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