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九功幾乎是提着心把話說完的,之後一直低垂着頭,半點也不敢看康熙的神色。
康熙並沒有如樑九功想的那般生氣,他反而笑了,神情舒展,眼含愉悅,連聲音都透着輕快,“秀兒,我總覺得近日宮裡悶了些,尤其冬日裡除了冰嬉之外,少有其他樂趣,總怕你悶得久了與身子不好。沒想到皇瑪姆與宮中妃嬪們到是實趣,這麼快就排了出新戲請咱們,咱們也別辜負她們的心意,便去湊湊熱鬧吧。”
毓秀對於康熙不問緣由的偏向感到非常滿意,她扶着康熙的手起身,也含笑以對,“既然夫君有令,爲妻敢不從命。”
夫妻兩人互相爲對方披上了紫貂皮的斗篷,毓秀單手抱着康熙塞過去的小手爐,一手被他牽着,並肩出了乾清宮,同登御輿,往慈寧宮而去。
到了慈寧宮,夫妻兩人對視一眼,有些意外。此時慈寧宮的暖閣內,除了太皇太后、佟太后外,只有儲秀宮裡的幾個妃嬪在,鹹福宮裡的則未到場。而且,屋內除了這些人外,就只有蘇茉爾和另外兩個老嬤嬤並兩個太醫,除此之外,再無別人。
毓秀暗地裡撇了撇嘴,這是要做出一付內部審問的架式麼。
“孫兒(孫媳)給皇瑪姆、皇額娘請安。”康熙和毓秀兩人同時行禮,
“行了行了,快別多禮了,過來坐。”太皇太后面帶微笑,並未流露出一絲半點的情緒。“大冷的天兒,皇上和皇后又都忙,老婆子本不該叫你們過來的,只是儲秀宮內發生了點事兒,事關皇家清譽,哀家不得不慎重,只好讓你們跑一趟了。”
一邊坐着的佟太后卻沒有太皇太后這麼高深的段數,她看向毓秀的目光復雜難辨,頭一次沒有笑着叫她做在自己身邊。
康熙拉着毓秀在椅子上坐下,離太皇太后和佟太后的距離都差不多,面上笑得溫和,“皇瑪姆說得哪裡話,年下雖忙,可是瑪姆有事相問,又是事涉後|宮,朕再忙也得來。”好吧,康熙這話有點刺心,提到後宮,指得自然是現任皇帝的妻妾,像老皇帝的遺孀們,不在後宮統稱的範圍內,就連安置這些遺孀的宮殿都不是建在東西六宮的地界。康熙娶老婆了,身爲大清的國母,最有資格管理康熙後|宮的人是毓秀。可是宮中妃嬪出了問題,不去找皇后,反而找到太皇太后這裡來,這完全屬於越級上告。而太皇太后居然還受理了,她這屬於越級管理,不給中宮皇后的面子。
太皇太后一時間語塞,她看了一眼並肩而坐的康熙和毓秀,兩人都帶着得體的笑,神情出奇的相似。再看看兩人交握的雙手,她頓時就感到今天這閒事管得有點多,對自己的整體部署,都沒有任何好處。
等了半天,老太太也沒說話,康熙濃眉輕挑,“皇瑪姆有什麼事不妨直說,都是自家人,無需顧慮。”
“唉,也是我這老婆子多管閒事了,論理該由皇后管的,只是人老了,心腸就輕了,看不得年輕的小姑娘哭。”太皇太后一如既往的會說話,她看了毓秀一眼,聲音裡帶了絲歉意,“皇后別多心,老婆子也是看這些年紀輕輕的姑娘,就這麼在深宮裡熬着,便想到了當初的自己和你皇額娘,心中憐惜,這纔多管了閒事。”
話裡的悽然顯然是打動了佟太后,讓她想到了自己當初苦守長燈,獨自入眠的宮廷生活,連帶着看向慧嬪幾人的目光,都多了分溫情。
康熙目光微冷,不大高興自己的親媽這麼容易就被太皇太后給調動了情緒。要知道當初他娘獨守空房,可不全是孝獻皇后的問題。雖然他也討厭董鄂氏,可是憑良心的說,他**入宮的時候,董鄂氏還沒跟他爹勾搭上呢。他**最初在宮內的艱難,都來自於蒙古科爾沁的后妃。而太皇太后很明顯的把這段給略了過去,說得似是而非的。
好吧,太皇太后和皇上、皇后的交鋒一直都在,其餘人等只能垂着頭裝死,半點不敢插言。沒看太后娘娘都在一邊打醬油,咱們這些人卑職低的還是老老實實的眯着呢。除了給布答應診脈的那位太醫,臨時被抓壯丁的張太醫,把頭埋得死死的,豎在那裡當柱子,恨不得自己是個瞎子聾子。
毓秀微微一笑,也沒理會太皇太后話裡下的套兒,輕聲道:“都是孫媳無用,沒有管好後|宮,讓皇瑪姆一把年紀了,還要跟着孫輩操心,實在是孫媳不孝。”
別呀,你痛快的承認自身能力不足,讓咱們下面的戲腫麼演啊。就算查出點什麼來,你一句因爲自己能力問題,讓有心人鑽了空子,頂多罰個管理不當,沒什麼實在罪責抗在身上,讓咱們怎麼把你搬倒啊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你是皇上親自教出來的,要是無用,還有誰能當得起有用兩字。”
“孫媳天姿愚鈍,就算由皇上親自教,終究也是個雕不好的朽木。”咋地罷,老孃天生就笨,咱承認。就算穿越加重生啥的,魂兒還是那個魂兒,不可能把白癡變成天才。
太皇太后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跟皇后說話太胃疼。她幾乎忍不住的想擡手揉揉額頭,再次確認,今天這閒事她真是管得有點多,弄不好,還得把自己裝裡。算了,不跟她磨牙,直接說正事兒,她跟她扯不起。想到這兒,太皇太后手一指邊兒堆着的東西,“這是在儲秀宮裡找出來的東西,嬤嬤和太醫都說,不大妥當,彷彿被人做了手腳。”
“做了手腳?做了什麼手腳?”毓秀頓時有種狗血噴頭的感覺,不會是她想的那個樣子吧?按理說宮裡都是精明人,誰能使出這麼傻的手段來陷害人啊。瞄了一眼老太太剛纔指過的那堆東西,那種被狗血噴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看來還真有人蠢的用這種漏洞百出的方法陷害她。
“這些幔帳布簾等寢具,全都是用特殊染料浸染過的,宮裝衣料也是用特殊藥水侵泡過的,就連這些釵環首飾也都是加過料得,還有香料脂粉和裝這些脂粉的盒子都是用藥材薰過製成的,點薰香的爐子那上面的染料也都是特製。太醫和宮中的嬤嬤已經確認過了,常期使用,女子不但懷不了身孕,身體還會虛弱下去,以至影響壽數。”太皇太后一口氣說到這裡,看了康熙一眼,見他臉上的微笑絲毫未變,甚至還有些無聊的悄悄捏着毓秀纖長如玉的手指玩。這一看,太皇太后差點沒氣暈過去,她說得還不夠明確嗎?就差直接告訴他了,你媳婦藉着皇后的身份,在暗害你的其他女人。
“皇上,宮中居然出現這些害人的東西,你怎麼看。”佟太后終於開口了,此刻她心裡亂成一團,一方面努力說服自己,毓秀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她決無可能做下此等事。另一方面卻又反駁,爲了獨佔聖寵,她做下陰私之下也很有可能。畢竟女人之間爭鬥就是沒有血的戰爭,殘酷之處絲毫不下去朝臣之間的鬥爭和真刀真槍拼殺的戰場。此時,她沒有開口問毓秀,也不知道該怎麼問,自從康熙大婚之後,她就把後|宮的管理權給了侄女,安心的頤養天年。後來,自己兒子更是把內務府都交到了毓秀手上,若說宮中誰有可能做這些事,毓秀是最可疑的人,連太皇太后都不如她的嫌疑大。
佟太后直愣愣的看着康熙,她希望兒子能護住侄女,壓下這件事。至於他們夫妻兩個之間會不會有裂痕,以後還會不會你敬我愛,她顧不上了。她現在只知道,不能讓此事泄露出去,否則於佟家就是潑天大禍。
太皇太后暗暗的皺眉,到底佟太后也是佟家的人,雖說兒子重要,可是家族一樣重要。她到也沒直接衝着毓秀就去,只是開口道:“皇上,雖說後宮之事不該你管,只是你畢竟是她們的丈夫,受害的都是你的媳婦,還是你來拿主意的好。”
康熙聞言側頭,掃過了一邊站立的幾個女人,見她們或驚或懼,眼中含淚,都不自覺得用乞求、哀怨的目光盯着自己。他輕輕扯動脣角,彎出了一個略帶諷刺的笑,不急不徐的說:“皇瑪姆錯了,朕的媳婦只有秀兒一人,也只是秀兒一人的丈夫,她們最高不過是嬪,何德何能當得您老人家一句媳婦的稱呼。”
“皇帝慎言。”太皇太后再度語塞,心道,面對着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你還真能狠得下心,還是不是男人。
至於慧嬪幾人,聽了康熙的話,心真是拔涼涼的,人人面白如紙,不敢至信的看着那個狠心的男人。
“就算是貴妃,放在平常人家也不過是妾,就算是皇家,也就是個高級些奴才,朕有說錯嗎?”康熙語氣淡漠,似乎說得再平常不過的話。
毓秀有感於自家相公對自己的維護,心裡甜甜的,只是自己的仗自己打,也該讓她們識點趣了,要不還會以爲自己的軟柿子呢,誰想捏都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