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過了週歲生日之後不久,已經廢過一個皇后的順治皇帝以皇后伺候皇太后不經心爲由,明發詔書諭禮部停了中宮箋表,並且還讓著議政王、貝勒大臣、九卿等等一起討論一下。其時那是讓大家討論啊,這明擺着就是打算再度廢后。
按理說這些外面的事兒毓秀是不該知道的,可是事關中宮皇后,佟國維回家之後也和自己老婆感慨了一下,大概目前的中宮主子又要幹不長了。語氣雖然有點遺憾,高興的成份卻是居多。蒙古都出了兩任皇后了,眼看着大清在關內已經站穩了腳,全國已經統一的差不多了,如果皇上再立後,就該立咱們滿族的貴女了吧。
董鄂妃雖然得寵,可惜病歪歪的,唯一的兒子還死了。生了二阿哥福全的庶妃董鄂氏,身份不夠。如果重立皇后,自家姐姐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想法不錯,可憐並沒有過多久,佟家的老爺子佟圖賴一病不起,一月不到,便與世長辭,賜祭葬,贈少保,仍兼太子太保,諡勤襄。佟國綱和佟國維兄弟兩人都上了丁憂的摺子,老老實實的回家守孝去了。還是小娃娃的鄂倫岱和芷萱兩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換了素色,小辮辮上的紅頭繩也都換成了白色。
家裡的大人們都去前面哭靈、守靈,佟家這一代的四個娃娃都被關在老夫人覺羅氏的院子裡,被各自的乳母看着。
葉克書和德克新都是庶子,向來不太得瑪法和瑪嬤的重視,一般都在赫舍里氏的小院裡養着,叫嬤嬤教着習說滿語和漢語。故而兩個小男孩剛到了覺羅氏的東次間裡,一切都覺得陌生,縮在各自的乳母身邊,老實極了。
鄂倫岱和毓秀兩人白天都是在覺羅氏的小院裡度過的,偶爾晚上的時候還跟着覺羅氏一屋裡睡過,自然是對這裡不陌生。在東次間南窗前的坑上,又滾做了一團。
三阿哥玄燁進到東次間裡,看到的就是二舅舅家的兩個表弟都被各自的乳母摟着,眼巴巴的看着坑上玩得正高興的兩隻肉糰子。而鄂倫岱和毓秀兩人臉對臉的坐着,你抓我一下,我打一巴掌的互不相讓。兩個身上的衣服到還好,稍稍有點亂,頭上的小辮辮卻已經滾得亂七八糟的了。
屋內的乳母一見三阿哥進來,敢緊抱起各自的小主子給玄燁請安。玄燁很有範兒的揮了揮手,讓衆人免禮。
毓秀一見玄燁就笑開了一張小臉,張開兩隻小胳膊,對着叫:“哥哥,抱。”不錯,又一次重新學習說話的僞嬰兒,憑藉着超級外掛,目前說話比較清楚了,只是爲了不讓人把她當天才處理,還苦苦壓抑着自己的語言天賦,只能幾個字幾個字的連在一起往外蹦,饒是這樣,已經讓佟國維和赫舍里氏分外高興了。
玄燁一觸及毓秀的笑臉,面上的微笑不自覺的便多了幾分真心。他上前幾步坐在坑上,對着小胖妞展開雙臂,“秀兒來,表哥抱抱。”
玄燁今天是得了順治的允許,來祭拜外祖父的。在前面靈棚上過香之後,他便被覺羅氏派人帶到後面正房來了。
毓秀被乳母小心的放在玄燁懷裡,她雙手抓着玄燁的衣服,衝他咧開了嘴,露出只長了幾顆牙的小嘴。
玄燁低頭在她粉嫩的小臉上親親,抱緊了她,“秀兒,想我嗎?”
毓秀轉了轉眼珠,很肯定的點頭,“想。”
“呵呵。”玄燁明知道小姑娘目前可能不太明白想的意思,可他還是很高興,低下頭再親親她的小鼻子,“秀兒,表哥也想你哦。”
毓秀臉上笑得歡,心裡卻滿頭黑錢,如果不看說話的人單聽內容,好狗血。
被毓秀冷落在一邊的小胖子鄂倫岱,在乳母懷裡掙扎着往毓秀那邊伸出小爪子,急切的叫道:“妹妹,妹妹。”
毓秀回頭看看着急的小胖子,扭頭把臉藏進了玄燁的懷裡,哼,有新人不要舊人,姑娘我不理你了,從來都不知道讓着我的壞小子。
鄂倫岱見毓秀不理他,憋得小臉通紅,胖爪子指着玄燁,很乾脆的指責:“討厭,我討厭你。”好麼,表兄弟的過結從此時還始種下,開始了他們此後長達一生的彼此找彆扭的相處方式。
玄燁再成熟,如今也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宮中那樣壓抑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人陪他玩耍笑鬧,時間大多都用來學習。就算有個哥哥福全,也頂多是兩人在一起偶爾說說話,少有玩在一起的時候。因此,對於佟家兩個帶給他很多歡笑的表弟表妹,玄燁向來都是掛在心間。只是他也怕時間長了,表弟表妹會把他慢慢忘記。就像他,有的時候偶爾還會忘了表弟和表妹具體的模樣。
今日一進覺羅氏的屋子,見到表妹如此熱情的歡迎他,讓玄燁小小的心靈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看,還是有人重視我的,妹妹年紀這樣小,過了好幾個月都沒有忘記他。
此次玄燁得到順治皇帝的首肯可以在外祖家裡住上三天,到了晚間,覺羅氏帶着兩個兒媳婦疲憊回到自己的院子,幾個孩子已經吃過了晚飯,正在東次間的大坑上相擁着睡得東倒西歪的。只是東次間不見三阿哥玄燁和小孫女毓秀。一問伺候的丫頭,方纔知道兩個小人見其餘三個孩子都睡了,就去了西次間。
覺羅氏讓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把自各的孩子都帶回去,並和赫舍里氏道:“秀姐兒今天在我這裡睡,你帶着兩個小子回去吧。”
赫舍里氏點了點頭,讓乳母把兩個男孩包嚴實了,小心的抱了出去。她和瓜爾佳氏同時向覺羅氏屈膝行禮告退,一前一後的走出了覺羅氏的正房。
覺羅氏見兩個兒媳婦走了,才挑起素鍛暗紋的軟簾進了西次間。
玄燁正摟着毓秀靠在天青色蟒鍛的靠背上,小聲的教她說話。毓秀也乖乖的學舌。玄燁說一句,她跟着說一句。話學得好,說得清楚,玄燁還會高興的去親親她。
“三阿哥,晚飯用得怎麼樣,可還習慣。”覺羅氏滿意的看着外孫子和孫女之間和諧的相處,側坐上坑,輕聲問道。
玄燁聽到覺羅氏說話,方纔知道外祖母回來了,連忙起身就要下坑。被覺羅氏一把按住了,她將玄燁和毓秀一左一右的擁進自己懷裡,溫和的說:“三阿哥,今天跟着郭羅媽媽睡吧。”
玄燁剛開始被覺羅氏抱進懷裡,還有點難爲情,聽到她這麼說,才點了點頭,“郭羅媽媽,那秀兒呢?”
毓秀同樣擡頭,瞪大圓圓的貓兒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覺羅氏看。覺羅氏忍不住刮刮小孫女的鼻子,“你二舅母帶着兩個小子回去了,她那裡孩子多,我怕她看不過來,就把秀兒留下了。”
玄燁眨了眨眼,“郭羅媽媽,我可不可以和表妹一起睡。”
毓秀學舌學得反應迅速,脆聲聲的道:“一起睡。”說完,她就想拍自己一巴掌,讓你條件反射,讓你條件反射。
“秀兒也要和哥哥一牀睡嗎?”玄燁笑眯了眼,揪揪表妹的小辮子。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就是覺得和表妹一牀睡,會很舒服的。
毓秀這時候遲疑了,不知道這表哥晚上會尿牀不?姑娘你想什麼呢?也不看看玄燁是誰,那是未來的康熙皇帝,腫麼可能五歲還尿牀呢。
“三阿哥要和這小丫頭一牀睡嗎?小心淹到你。”覺羅氏逗着他。
毓秀在一邊聽得滿頭黑線,她剛剛還懷疑玄燁會不會尿牀,轉眼就被她奶奶拿來調笑自己,真是臘月裡的帳—還得快。哼,姑娘我六個月之後就不尿牀了。
玄燁也聽出覺羅氏的意思,他側頭看向小表妹,見她眨着圓溜溜的眼睛,笑呵呵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出來,“郭羅媽媽,我不怕的。”
覺羅氏與佟圖賴幾十載夫妻,如今其中一人突然辭世,帶給她的打擊是無法想象的。然後,做爲一家的主母,她只能挺起腰背,打點着丈夫身後的所有事務。所幸,她的兩個兒子都不錯,一直以來兄弟和睦,就連兩個媳婦間相處的也頗爲不錯。
雖說兒子媳婦孝順,可畢竟他們已經長大成人,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在佟圖賴出征的夜晚,陪伴自己的母親。覺羅氏這段時間白天還好,一到晚上不免徹夜難眠。今天,有了外孫和孫女的陪伴,夜晚似乎也不那麼淒涼了。
當天晚上,玄燁和毓秀睡在了覺羅氏外間的暖閣裡。覺羅氏半夜起來,坐在牀邊,看着相擁而眠的小兒女,心下一片柔軟。
“主子,看看三阿哥和咱們秀姐兒相處得可真好。”覺羅氏的陪嫁丫頭楊氏扶着自己的主子,輕聲的說道。
覺羅氏嘆了口氣,“皇家的媳婦不好當啊,看看咱們家的娘娘,我不忍心再讓秀姐兒去遭那份罪。”
“嘆……”提到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姑娘,楊嬤嬤也嘆息了一聲,不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