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話音未落,就聽見外間叫好,淺粉色繡折枝桃花樣的軟緞門簾一挑,康熙邁步進來,臉上雖帶着笑,眼中卻溢滿冰冷。
屋內的人見到進來,具都起身行禮,獨毓秀緩緩起身,俏生生的立在炕前,微微屈膝笑道:“皇上忙完了。”
康熙略略平息了一下怒意,溫和的說:“平身,郭羅媽媽快坐,岳母也坐。”說着,人已經走到了毓秀的旁邊,直接坐在了炕桌邊上。隨手拉下毓秀,“秀兒,坐下吧。”
覺羅氏幾人謝了恩,慢慢的坐了下來。赫舍里氏挺直了身子,半坐在椅子上,心裡七上八下的,就怕她說的事情給女兒在皇上心中的形象抹黑。她這會兒開始後悔,當初就不該管這當子事兒。
wωw ★ttκΛ n ★c o
康熙多精明的人,見赫舍里氏面上的神色,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他原也沒聽到前面說了什麼,只是聽到了毓秀後面的話。當着衆人的面,他不好直言相問,畢竟那是毓秀的母親,自己的舅母,太過苛責了不好。想到這裡,他面上帶笑,言語溫和的跟着覺羅氏和赫舍里氏兩人拉家常,半句話也往剛纔的事情上帶。
康熙態度越溫和,赫舍里氏這心裡越不安,總覺得他想要秋後算帳。一面提着精神應對着康熙的問話,一面心裡百轉千回,盤算着要不要請罪。
毓秀心裡再氣,也是氣別人,見自己親媽這樣,心中哪裡能好受。她斜了坐在自己身邊聊得頗爲高興的康熙一眼,見他若無所覺的端起她的成窯的鬥彩茶盅,呷了口茶,還不大滿意的皺了眉,“甜滋滋的,茶香都破壞了。”
真是搶人家的茶喝,你還挑三撿四的,太討厭了毓秀搶過自己的茶盅,白了康熙一眼,揚聲道:“素問,給主子爺沏茶去,真是越來越不伺候了,主子都坐下有一會兒了,茶還沒上,小心主子爺挑理,到時候我可不保你們。”
康熙好氣又好笑的瞅着他表妹,真是越來越會放刁了,她身邊的丫頭,自己平日裡連句重話都沒說過,哪裡敢挑理。也是常日裡康熙同志用他表妹的東西用順手了,剛纔茶一入口,就知道是紅茶。因爲過幾天毓秀的小日子快到了,這紅茶還是康熙特意叫人找出來給毓秀喝的,只爲了綠茶性涼,這時候用於身體不好。
“舅母,看看,您家這閨女越發的厲害了,時不時的就跟朕使小性,還得朕哄她。”康熙轉頭跟赫舍里氏告狀。
告狀什麼的,最討厭了毓秀接過素問送上來的茶,往康熙手邊的炕桌上的一放,抿緊了紅脣,悄悄的又瞪了他一眼,悶聲道:“表哥,不興告狀的。”
康熙見她眼波流轉,含嗔帶怒的模樣,心裡癢癢的直想把她抱進懷裡好好的親熱一番,奈何現在人多,他也只能接着端起五彩蓋碗的功夫,也暗暗的看了她一眼,那眸中的深意,讓毓秀耳根子悄悄的泛了紅。康熙眼尖的瞄見,只覺得心火更盛了一籌。他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舅母,您就照着秀兒的話作,她雖性子嬌些,於大事小情上卻從不糊塗。”
赫舍里氏被康熙這麼一說,連忙站起身來,就要跪下請罪。
康熙連忙阻攔,“舅母,快起來,咱們不過是一家子說說話,沒這麼多規矩。”看着赫舍里氏誠惶誠恐的謝恩的模樣,康熙到是心軟了。小時候在佟家老宅裡生活的場面在眼前泛現,那些往事彷彿還在眼前。兩位舅母對於他的關心疼愛,絲毫不遜於他的生母。
要不,事情如果不太大的話,就準了她這個情兒好了。她是秀兒的生母,是自己的舅母也是岳母,難得跟女兒、女婿張回口,這個面子得給。
康熙心裡雖是這麼想,此時卻是沒說,他對佟家的人感情不一般,從心裡上就親近,卻也不會因爲這種感情上的親近,就讓他忘了爲君者的理智。在事情沒有弄明白之前,任何話都不能說。
毓秀早就起身過去,扶着母親坐了下來,笑眯眯的說:“額娘,您安心坐下,以後您就好好操心我阿瑪和我那些兄弟姐妹們就好,至於堂舅家的事兒,不是還有僖常在麼。”毓秀轉頭對康熙挑了挑眉,僖常在三個字咬得格外重。
又打翻醋罈子了,他不就是在御花園裡偶遇僖常在,一時興起多聊了幾句,然後笑得多了些,還隨口表揚了她幾句麼。過後他也承認錯誤了,她怎麼還不依不饒的呢康熙哼了一聲,也沒理她,自顧自的跟赫舍里氏道:“岳母自管安心,朕心裡有數。”
提到僖常在,毓秀到是想起最近宮裡暗中流傳的話,說是皇上喜歡僖常在的通透,更欣賞她的學識,兩人相談甚歡,只是皇后娘娘……話兒就是半截,留給後人無限遐想。大多數人,想的自然都不是什麼好事。
哼,都是那個不老實的登徒子給自己惹來的麻煩,臨出京城了,來了這麼一出。若不是她警覺,聽等她隨着康熙出宮去盛京回來之後,這流言會一發不可收拾。
文秀與靈秀兩人都是不是初次進宮了,只是以前都是在皇太后處請安,一次都沒有碰到了康熙,小姐妹兩個還是初次見到穿着明黃龍袍的皇帝表哥。小姐妹兩個見到過的外男本來就少,只感覺以前見過的人中無論那一個都比不上眼前的少年君主。
文秀還有些小孩子心性,她眨着眼睛愣愣的盯着康熙瞧,直到毓秀好奇的問她,“二妹,你看看皇上做什麼?可是有什麼地方不妥當?”邊說,她邊回頭打量自己老公,是不是身上那處着了墨跡或是被樹枝勾了絲,被她妹妹看出來了。
文秀小臉一紅,在衆人的目光裡低了頭,蚊子哼哼似的說:“沒,沒什麼不妥當,只是頭一次看到皇上這麼穿……”底下的聲音更是小,根本就聽不到了。
屋內的其他人都還好,不過笑了一笑,便把事情揭過去了,就連毓秀也沒放在心上,她仔細打量過文秀,見她眼中清明,並無半點曖昧之情,相着大約是皇族崇拜吧。獨赫舍里氏卻掛了心,這兩個侄女如今也都十歲了,旗下的女孩子們大都成親早,自然知人事的也就早,更別提兩個侄女一直都跟着教養嬤嬤們學規矩,她可是知道,最近講到了管事理事、後宅爭寵,文秀這丫頭別是起了姐妹同妻的念頭吧
其時她真的多想了,文秀小姑娘就只是首次意識到,當今皇帝是她的嫡親表哥這一事實。以前吧,文秀也知道康熙是她表哥兼姐夫,只是那時候她還小,再加上康熙出現在她面的有現幾次,都是穿得便裝,沒有形成更直觀的感覺。現在她長大了,教養嬤嬤們的課正好也到了事關皇家、後宮裡的事,今天再見一身明黃龍袍的康熙,給小姑娘的視覺和心裡上的衝擊有點大,所以纔有些失態。要說進宮做康熙的妃子,文秀別看小,心思透亮着呢。佟家已出了一個皇后,她就算進宮也不可能得封高位,再看她那位皇帝表哥對姐姐的疼惜,進宮之後別想着多得寵。與其這樣,還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選個知道上進的丈夫,有表哥、堂姐做靠山的她,自然能活得極滋潤。
相比文秀想得開,靈秀心裡有些發苦,她是庶女,就算在家裡和文秀得到一樣的教導,將來結親上也會次一等。本來最近她原先的想法,已經教養嬤嬤的話打擊得差不多了,今天見到康熙,她的那些癡念和不甘又一次燃了起來。
靈秀面上帶着得體的笑,又挺了挺身子,眼角的餘光落在了與瑪嬤對面而坐的康熙身上。因爲瑪嬤提到阿瑪和大哥之間的爭鬥,他朗笑出聲,連連搖頭的說:“表弟自幼脾氣就直爽,與大舅太像,太怪父子兩個不對付。不過,他淘氣雖淘氣,差事卻當得不錯。”
“秀兒,朕記得鄂倫岱可是最聽你的話,下次朕讓他過來請安,你說說他,別老和舅舅扭着勁兒。”康熙側頭,對着毓秀展顏而笑,絲毫沒有因爲表弟更聽妻子的話而不高興。
靈秀幾乎着迷的看着康熙的一舉一動,在她的眼裡,這位皇帝表哥既尊貴又優雅,既溫和又體貼,他對堂姐的關心和愛護,從來都溢於言表。大姐從小在家裡便地位超然,就連自己脾氣火爆的父親和哥哥,對着她的時候,也都是笑臉相迎,瑪嬤更是眼裡嘴裡都是她。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緣自於皇上表哥,因爲他對於大姐的愛重,所以才讓大姐得到家裡人一致的重視。
靈秀的眼睛掃過毓秀頭上的點翠鳳簪、耳上的東珠耳環,手上的珈楠木十八子手釧,還有那身衣服,無一不精緻、無一不貴重。再看看瑪嬤和二嬸面對她時,帶着恭敬的態度,讓她心中的念頭越來越清晰。是不是,有一天她也做了表哥的妃子,得了表哥的寵愛,家裡人也會這般對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