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看了覺羅氏一眼,抿脣一笑。這就是她的瑪嬤,就算女兒作了太后、孫女做了皇后,在清朝來說,也算是一門榮耀了,可她卻還是記得要守着規矩,不敢有絲毫的過格。
“瑪嬤,您們去見過姑姑了嗎?”當着家人的面,毓秀總是不自覺得喚太后爲姑姑。
赫舍里氏臉色微變,“娘娘,您該叫太后額孃的。”
覺羅氏拉了拉毓秀的手,“娘娘,你額娘也都是爲你好,宮中不比家裡,任性不得。”
“瑪嬤,我曉得。”毓秀含笑點頭。
覺羅氏無聲的嘆了口氣,“已經見過太后了,就是從慈仁宮裡過來的。”
“額娘,您的身子可好?***好麼?”毓秀望向赫舍里氏,眼睛亮晶晶的。是的,毓秀她娘於二個月前再度生下了一個女兒,還未取名,一家人都小妞妞、小妞妞的叫。
提到小女兒,赫舍里氏眉眼都帶着笑,“我挺好,你妹子也很好帶,天天除了吃就是睡的,不鬧人。”小女兒生下來就圓圓潤潤的,兩個月長開了些,眉眼間與毓秀有三分相像。滿月那天,看過的人都說小閨女生得有福相,長大了一準錯不了。
其時大家都明白,有個皇后姐姐在,小姑娘將來的前程決對錯不了。佟家的人自然也心知肚明,可好話人人愛聽,做爲小女娃兒的親孃,赫舍里氏更是被衆人誇得心花怒放。必須從開國到現在,大清國的元后只有她女兒一個,這可是女子中能達到的最高身份了。
“怎麼沒把妹妹抱來給我看看。”毓秀有些失望,滿月的時候,她和康熙只是賜了東西,人並沒有到場。原想着這次額娘進宮,***能抱進來呢,沒想到,還在沒能看到。
“小孩子太過鬧騰,怕擾了娘娘的清靜。”
“額娘,那是我嫡親妹子,那有姐姐賺妹妹的。”不過,現在的天氣還不大暖和,妹妹還太小,抱出來招了涼就不好了。這個時代嬰兒的折損率太高,還是不冒風險的好。“可惜,我過幾天要隨皇上去盛京,***的百日宴,我又參加不了了。”佟姑娘,想想你現在的身份,你在家也參加不了,很惹眼的。
“素問,去取我給妹妹準備的東西。”
“是。”素問轉身出去,很快便和靈樞兩人回來,身後跟着四個宮女,每人手裡都捧着個堆漆的托盤,裡面放着長命鎖、項圈、手環、腳環,各式小衣服、荷包等等。幾個人往赫舍里氏面前一站,手微微放低,將盤中的物件給覺羅氏和赫舍里氏看。
赫舍里氏有點黑線,出嫁女厚待孃家人也不算過錯,可她家姑娘也厚待得過了點吧。“娘娘,妞妞兒一個小孩子家,哪裡用得着這些東西,你賞得太過了。”如今宮裡可不只有她閨女一個女人,赫舍裡家的慧嬪、李永芳家的安常在,還有明珠的堂妹惠常在,可都看着呢。別因爲這點子東西,讓自家閨女在那皇帝外甥心裡落下點什麼不好的印象。
“這是我和皇上兩人準備的,額娘您就放心大膽的收下。”毓秀不以爲意的揮了揮手,這些可都是她的私房,她喜歡給誰便給誰,誰能管。
覺羅氏和赫舍里氏兩人互看了一眼,不再言語。
毓秀的眼睛落到了兩個堂妹身上,含笑招手讓兩人到自己身邊來。“文秀和靈秀又長高了好些,人也標緻,讓我都不敢認了。”拉着兩個堂妹的手,細細的問着兩人如今規矩學到那了,課業如何。
覺羅氏與赫舍里氏眼含笑着的看着她們姐妹之間的說話兒,也有心讓家裡的姑娘們跟毓秀多親熱,將來她們的丈夫人選可都掌握在毓秀的手裡。
一時間閒話聊完了,毓秀放了兩個妹妹的手,揮退了屋內的宮女,輕聲問:“瑪嬤,額娘,您們今日來必是有事兒吧。”
赫舍里氏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女兒,話到脣邊,又咽了下去,面上現出爲難之色。在家裡時,她也跟婆婆、丈夫說起過,只是他們都不贊成來她來找毓秀撞木鐘。她本也沒想說,誰想女兒眼尖到是看出來了。赫舍里氏心下寬慰,到底是自家的閨女,就是跟孃親。
毓秀自是也看出來赫舍里氏的爲難,想必是瑪嬤不讓她說,她抿脣一笑,“額娘,我是您嫡親的閨女,您有事兒不跟我說跟誰說呢。”
覺羅氏嘆了口氣,“本不想給娘娘添麻煩,你過幾天要伴駕出巡,這會子正是忙亂的時候。”說罷,看向兒媳婦,鬆了口,“娘娘既然想聽,你就說吧。”
赫舍里氏得了婆婆的首肯,也不再糾結,通通快快的把事情詳細說了個明白。原來,康熙今年年初的時候,在鑲黃旗和正黃旗建立了一所綜合式學堂,以年齡和學識分級,特意聘期了京中比較有名的漢學先生和一些傳教士們進行文化類教學,當然還有滿人的諳達負責騎射課。這在毓秀眼中就是前世的小學、中學的雛形,她當然要大力支持。
卻沒想,到學堂上課的兩黃旗子弟,自持是天子所領的上三旗,出身高貴,連滿人師傅都不放在眼裡,更不用說是漢人先生。平日裡逃學打架不說,對着先生都罵罵咧咧,從來都不尊重。偏偏學堂是皇上所開,學堂裡的師傅們都不能請辭,時間長了自然懶得管這些紈絝學生,甚至都是來了就在上學自講自的,學生們到不到場,聽不聽課都不在他們的管教範圍內。先生的放羊式教學法讓這些學生們自由極了,甚至比在家裡時還要自由,在家裡還要受着父母兄長的管制,到了學堂可真就是全天候放鬆。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先生都沒有責任心的,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老先生,今天六十三了,還在跟這些混小子們奮鬥。前幾天抓到幾個上課遲到的,趁着皇上派人旁聽壓陣的份上,抄起戒尺,就把幾個平時鬧得最兇的混小子給揍了。
這些人自生下來那受過這個罪,當着皇上派來的國子監官員的面兒不敢出聲,等他走了,就找了後手。在自家祖母、額孃的支持下,把老先生好一頓揍,兩個胳膊都打折了,還放狠話,等好了再接着打。老先生氣得吐了血,回家沒兩天就嚥了氣。事情傳出後,那些漢人先生們紛紛辭職,錢那有命重要,咱不幹了行不行。
這可是皇上親自督辦的學堂,還時不時的關心的一下,這回請回來的老師都跑了,萬一皇上怪罪下來怎麼辦?學堂的總師傅本就是國子監的官員,還是個滿人,自然偏向八旗子弟,他也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有心上報,偏偏禍首的那幾人有覺羅氏、赫舍里氏、鈕鈷祿氏、伊爾根覺羅氏、董鄂氏,幾乎人人都有背景,他還真不敢告狀,只能跟着把事情強壓下來。
事情鬧到這種程度,當靠幾家的夫人可是不成了,必須得動用男人們的官場力量。當爹的之前也知道一些,卻沒想到事情鬧得有點大,當即把兒子、媳婦臭訓一頓,卻還得去出頭。有關係的使關係,有人的使人,有錢的出錢,務必要把自家兒子保住,讓皇上不至於發現此事。有那心思壞的,已經開始動心眼兒要把學堂一事攪黃,甚至開始私下裡聯繫人,準備給康熙上條子了。
此次事件中禍首的那個小子姓赫舍里氏,也就是毓秀母親的堂兄家的兒子,好巧不巧的是宮裡僖常在的兄長,也算是毓秀的表哥。那小子的親孃被丈夫一罵,心中害怕,就想找人求情,自家閨女是不行了,在宮裡見不到。她想來想去,想到了毓秀身上。早就聽說皇后寵冠後宮,又是自家親戚,出面跟皇上求個情,保下她表哥應該不成問題。這女人就沒想過,在康熙皇帝的印象裡,他的表妹只有毓秀一個,同理可證,毓秀的表哥也只能有他一個。就憑她說替毓秀的表哥求情,小心眼兒的皇上就能先弄死那小子。
赫舍里氏廢了好一番口舌,才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楚。這些都是她事前打聽好的,她想求女兒總得把事情弄明白吧,再沒有爲了外人把自己女兒坑了的。“娘娘,你堂舅母求到了我這兒,我看她哭得快可憐的,想着能不能……”
毓秀那裡臉色早就沉了下來,硬聲道:“不能,額娘,這事兒我不管,您也別管。”她都快要氣死了,這些旗人家裡出來的混蛋,還有沒有王法了。在皇上設得學堂裡都敢鬧事,真是找死沒商量。更重要的是,居然還打了一個人,一個想教好他們的先生,真是該千刀萬刮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纔再次跟赫舍里氏開口,“額娘,堂舅母再來找您,您別見她。要我說,這些人就該收拾,一個個被家裡寵得不知道天高地厚,連先生都敢打,他們眼中還有誰。天地君親師,今天他們敢打先生,明日就敢打父母,後日只怕就敢刺王殺駕,這種沒王法東西,死了乾淨”
“秀兒,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