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銅掐絲琺琅火盆偶爾發出闢叭的響聲,整個屋內寂靜無聲,跪在東暖閣屋內的三個女人,都被灌了一碗紅糖姜水,便再無人理她們了。
馬氏由惶恐到後悔到怨恨,她不時的斜眼去看身邊的兩個女人,若不是她們,她也不會跪在這裡。此刻再想想,出宮也挺好,至少她是皇上身邊的大宮女,近身伺候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想升官發財的男人,想知道萬歲爺的喜好。她出去了,雖不至於一家女百家求,卻也是不愁嫁的。嫁了人,就算看在她在宮裡呆過的份上,男方家裡也不敢對她怎麼樣。她越想就越後悔,當初怎麼就叫痰迷了心,非要留在宮裡,爭一份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的寵愛呢。
李氏與樸氏兩人卻是和馬氏相外,她們暗自交換了個眼神,都在心中咬定了,決不能把主子說出來,任誰來問,都只說是偶然間聽到小太監說的。實在不行,就賴在太皇太后身上。打定了主意以後,兩人到是鎮定下來,安安份份的跪着,只在心中一遍遍的過着,見到皇上該怎麼說、該怎樣表達對他的戀慕之情。
康熙今天很高興,着手訓了幾年的私人衛隊終於初現成績,這也更加肯定了他整改八旗軍隊的決心。太和殿大宴,他是看誰都順眼,和言悅色,誇了N個人,一度讓宴會氣氛大好。
宴席結束,康熙出殿升輿,還跟內閣中書高士奇笑言:“江村於古玩鑑賞一道頗有見地,那天見見你主子娘娘,也給她講講,省得她總是閉門造車。”
高士奇微微一愣,隨即拱手道:“臣這點微末之技那敢在皇上面前言說,更不敢顯於皇后娘娘面前了。”
“哎,江村向來自負學識,何時竟學會謙遜了。”康熙素來欣賞高士奇文思敏捷、博文強記,私下裡君臣之間甚是相得,“讓你去就去,再扭捏下去,但不是你高江村了。”
高士奇只能低頭就是,給皇后娘娘講課,真是難死他了。這該怎麼教啊?皇上,你真是對咱好
康熙見高士奇難得露出的苦瓜臉,哈哈一笑,升輿走人了。留下的衆人,有跟高士奇交情好的,同情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說了聲保重,就各自出東華門、西華門,上馬的上馬,上轎的上轎,各自回家吃餃子去了。
帶着好心情,康熙一路進接殺到了坤寧宮,下輿的時候,對着要拍手的小太監擺了擺手,他表妹這時候準在睡覺,還是別驚醒了她,讓她現在睡足了覺,晚上纔有精神陪他玩。康熙脣邊勾起一抹頗有沉意的笑,進了坤寧宮。
“真出奇,你今天居然沒有午睡。”一進西暖閣,就見毓秀穿着一件杏黃的貼身小襖,大紅的錦被半蓋着腿,長長的頭髮只鬆鬆的用金釵挽了個髻,正倚在牀上看書。見他進來,坐直了身子笑道:“表哥回來了,看着到還好,沒喝多少酒。”
屋內的宮女們上前服侍康熙脫了端罩,取下朝冠,他幾步走到牀頭坐下,伸手摟了毓秀在懷裡,親暱的低頭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頸側,“在看什麼書,這麼聚精會神的,讓你連睡覺都忘了。”
毓秀把手中的書往他手中一放,“您自個兒看,歇了一中午,我可是要起來了。”
康熙合上書,看着書皮上寫着“新纂香譜”四字,不由得笑道:“幾時對這個感興趣了,你喜歡什麼香,說出來讓他們做去,難不成還要自己動手嗎?”
毓秀正穿了件桃紅刻絲銀狐長袍,坐在妝臺前梳頭,聞言扭頭,“不過就是看看,我前兒翻出來一本陳氏香譜,讀着挺有趣的。正好收拾書箱的時候,看到這本,就一併看看。”
“不用那麼麻煩,橫堅今天也不出去了,弄個簡單的就好。”毓秀止住紫蘇要給她帶鈿子的手,隨意拿出兩朵絹花,戴在頭上,對着鏡子打量了一下自己,見色色都齊整了,才起身往康熙哪走去。
“表哥,那邊屋裡還跪着三個你的人呢?正好領回去。”她坐在康熙身邊,順手拿過自己的書,放在牀頭的小案上。
康熙聽得糊塗,什麼叫他的人?“秀兒,有話就直說,什麼叫我的人,真正屬於我的人,只有你一個。”
毓秀也沒答話,先側頭叫人,“去東暖閣裡,把那三個丫頭帶過來。”見紫苑領命而去,她拉着康熙起來,坐到對面的曖炕上給他解釋,“我今天祭祀之後回宮,碰到三個跪宮門的。原想着那個宮裡的這麼大膽,叫進來一看,果然這皇宮裡只有一個地方的宮女子有這個膽子,在冬至節裡,堵在坤寧宮門口。因爲是您宮裡的人,我也不好處置,只能讓她們那屋裡跪着,等您回來。”
康熙真是越聽越糊塗,“乾清宮裡的,誰這般沒規矩。喛,你是皇后,內外命婦都歸你管。我宮裡的怎麼了,也得聽你的。難不成,我還會說你判錯了。”他一直認爲自己宮裡的宮女該是後宮裡所有宮女子的典範纔對,怎麼可能出這般明顯觸犯宮規的人。
毓秀一眼看到紫苑引着三個女子步履蹣跚的進來,她衝着幾人一擡下巴,示意康熙,“她們過來了,你自個兒問吧。”
李氏等人一進屋就給康熙跪下了,恭敬的請安,“奴婢給皇上請安。”
康熙見到進來的三個人,臉就沉了下來,“朕着是誰,原來是你們。仗着自己原來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宮裡的人,就這般放肆。說吧,有什麼天大的冤屈,要你們冬至節裡跪坤寧宮。”
李氏含着淚,滿懷深情的擡頭看了康熙一眼,又把她跟毓秀說的過的重複了一遍,末了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輕顫,一滴晶瑩的珠淚掛在上面,欲落未落,“皇上,奴婢也知自己所求不合規矩,只是拼死也想試上一試,縱死也不後悔。”
樸氏聽了李氏的話,猛得擡起頭來,大聲的道:“皇上,奴婢等人卑言微,實在是沒有法子,纔會來討擾皇后娘娘。”
聽了兩人的話,毓秀實在是忍不住想笑,這臺詞咋這麼熟悉呢?後世裡的宮庭劇,那些女人說得話都和她們差不多吧?這算不算得上是藝術來緣於生活呢?呸,來緣個屁生活,誰還真看過古代皇宮裡的后妃們究竟怎麼生活,不都是自己猜測的。眼下的,只能算是巧合。她邊在心裡唸叨,邊看着康熙氣得格格一笑,“你們是不是都拿朕當傻子哄?真心假意,朕分不清麼?這麼不想出宮,那就別出宮了,朕成全你們。樑九功”他猛得暴喝一聲。
樑九功應聲而入,“奴才在。”
“把她們三個都扔到辛者庫去,不想出宮,就做到死。”
“嗻。”樑九功應了一聲,隨後走出去招集了人手,連拉帶拽的把三個女人帶出了坤寧宮。
馬氏此時彷彿才反應過來,張口剛想哭,直接就被人把嘴堵了,拖了出去。
康熙今天的好心情都沒了,他猛得一拍桌子,“一個個的都跟朕演戲,當朕好糊弄是嗎?”
毓秀有點奇怪,就算這些女人過格了點,康熙也不該這麼生氣啊?她走過去貼着康熙坐下,素手撫上他的胸口,“表哥,她們不值得你生這麼大的氣。再說,您不是早就明白,身爲帝王,能夠得到的真心少之又少。”我以爲你都習慣了,沒想到還是這麼禁不起打擊?是不是男性自尊心受損了?
康熙猛得把毓秀勒進懷裡,摟得緊緊的,聲音裡帶着壓仰,“秀兒,我不生氣,就像你說的,不值得。連我的親祖母都能爲了自己、爲了家族算計我,毒害皇額娘,其餘人又算得了什麼。秀兒,帝王之路孤寂而冰冷,幸好還有你陪着我,老天待我玄燁也算不薄了。”
他低頭對着懷中人的眼睛,“秀兒,得了帝王的真心,從此以後你必然生活在風口浪尖。如今日之事,從此往後不知道還有多少,甚至還會有人對你下毒手,要你性命。你,怕嗎?”最後兩個字,輕得不能再輕,幾乎出一口便消散在空中。
毓秀對他揚起笑臉,不答反問,“表哥,你最喜歡秀兒了,對不對?”
康熙輕輕的笑,高挺的鼻子磨蹭着她的,低低的道:“對,表哥最喜歡秀兒了。”
“那你會爲了保護我,故意去寵別的女人嗎?”想到她曾經看過的清穿文提出的靶子論,雖然她嗤之以鼻,不過不妨礙她拿出來問問康熙。
“胡說”康熙不滿的咬了她一口,“若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好,表哥這個皇帝也別做了,早讓那些大臣給吃了。不過……”他話鋒一轉,笑着問:“我要真是爲了保護你,故意去寵別人,你會同意嗎?”他可是很瞭解他的小表妹,他要是這麼敢這麼作,懷裡這個小女人決對敢甩手走人,皇后都可能不當了。
毓秀柳眉倒豎,刁蠻的道:“怎麼可能,您要是真敢這麼作,我就敢休夫,離家出走。”
康熙猛得勒緊了她的纖腰,佯怒道:“我真是把你寵得太過了,什麼話都敢說。我再不好好的正一正夫綱,就要被你爬到頭上欺負了。”說着,直接打橫抱起毓秀,往龍牀走去。
毓秀攬着康熙的脖子,吃吃的笑,“所以,您好好的寵我,我也好好的疼您。誰敢對咱們伸手,我就把他們的爪子剁了,您直管看戲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