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輕舞此時心中十分難過,她覺得整個人似乎都被撕碎了,全身沒有一處不痛的地方,而最痛的是心。原本十分信任的凌烈竟也同樣對她說了這麼多的謊話,騙了她這麼久,什麼血洗御冰堡後受打擊一蹶不振,什麼爲堡中341條人命報仇,原來不過是一場戲,而她還一直相信着這一切,尤其是得知凌烈的初衷後,她更是被傷透了心。輕舞沉默了半晌,沒有向凌烈追問什麼,也沒有看向其它人,她獨自來到琴音面前,輕施一禮:

“琴音姐姐,輕舞有一事相求。”

“輕舞,何必如此客氣,有事請講。”

“輕舞突然很想跳舞,煩請姐姐爲我撫琴一曲,”

“啊?輕舞,你怎麼了?現在這個時候跳舞?”琴音被輕舞弄得一頭霧水,不解地問道。

“怎麼?不可以嗎?”

琴音連忙擺手解釋道:

“沒,沒有,既然妹妹執意如此,琴音當然願意爲你伴奏。”

“那就好。”

輕舞回過頭看着凌烈和容笑然同時投來的疑惑目光,竟莞而一笑,那甜美的笑容如春風般印入在場衆人的心裡,讓一直深愛着的這兩個男子都看癡了,這可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輕舞如此燦爛的笑容。看着表現異常的輕舞,凌烈心中掠過一絲莫名的慌亂與恐懼,他猛然想起輕舞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若讓我知道有一天你騙了我,那我們之間的緣分也就盡了。”

剎那間,凌烈覺得自己似乎就要失去輕舞了,他騙了她那麼多,在她面前演了那麼長時間的戲,他的舞兒會不去計較嗎?恐懼的陰影才一蔓延,凌烈便開始害怕起來,他快步走到輕舞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緊張地勸道:

“舞兒,你怎麼了?是不是生氣我騙了你?以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對,你千萬別生氣,你可以怨我,打我,但請你不要離開我。我錯了!舞兒,我真的錯了!”

輕舞將目光投向凌烈,臉上依舊掛着那一抹動人的笑容,手一輕抖,輕易便從凌烈手中抽回,此時的她似乎根本沒聽到凌烈的懺悔,只是溫柔地說道:

“烈,你只知道我叫輕舞,卻從未見我跳過舞吧?我今天就來跳上一曲,讓大家欣賞一下。好好看,我這個舞蹈可是不隨便跳給任何人看的。”

琴音此時已擺好琴,做好了準備,輕舞向她頷首示意,她便開始彈奏了一曲《高山流水》,而輕舞則來到空地之上,舒臂展袖,優雅地跳起舞來。剎那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被輕舞那曼妙婀娜的舞姿所吸引,紛紛發出讚歎聲,唯獨凌烈和容笑然都是眉頭緊鎖,始終關注着輕舞的一舉一動。輕舞所跳的舞很是特別,每跳夠一百步身形便會憑空升起三寸高度,而她的舞姿也會隨着每升入一個高度而變化新的樣式。直到最後,輕舞剛跳完第九段,只見半空中竟似有七彩煙花一般的絢麗色彩出現,而在那令人驚歎的七彩霞光過後,一個白色的身影如羽毛從半空中徐徐落下。凌烈吃驚之餘,身體已不自主的彈了出去,可還沒等他飛身去救人,一道白光極快地從他身邊閃過,迎着輕舞飛了過去,等那團白色穩穩落地後,一位白髮老者出現在了衆人面前。他的懷裡抱着的正是輕舞,輕舞看着老者,眼中盈着點點淚花,輕聲喚道:

“師傅!”

“舞兒,你這是何苦呢!”靜心心疼地摸了摸輕舞的頭,嘆息着勸道:“爲師當初爲你創出這‘九重天’,就是怕將來你會遇到無法解決的痛苦,藉此功幫你,但我卻從未想過你真的會用它啊!”

“師傅,輕舞現在已經是在痛苦的深淵了,除了這辦法,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能拯救自己。”

凌烈趕了過去,聽到了他二人的對話,得知此老者便是武林中得高望重的靜心居士,連忙施禮說道:

“晚輩凌烈見過靜心前輩。”

“你就是御冰堡現任堡主?”

“是。”

“這麼年輕就已是一堡之主,看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前輩過獎。”

凌烈始終擔心輕舞的安危,連忙問向輕舞:

“舞兒,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輕舞在靜心居士的攙扶下勉強站直身子,凌烈這才發現原本臉色紅潤、氣血平和的輕舞此時卻面無血色,氣弱神衰,仿似重病之人,被嚇了一大跳,他連忙過來想抱住輕舞,卻被靜心伸手阻止了,他只能站在原地,急切地問道:

“舞兒,你到底怎麼了?爲什麼一曲舞跳下來,竟變成現在這樣?舞兒,你告訴我啊!”

輕舞十分虛弱地望着他,搖了搖頭,無奈地輕聲說道:

“烈,你應該還記得我說的話,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我與你的緣分也就到此爲止了。九重天際,雲淡風輕。以後你自己保重吧!”

輕舞話音剛落,靜心居士便帶着她飛身躍上附近的建築,眨眼間便沒了蹤影。蝶劍、侍劍等人本想立刻去追,卻被凌烈阻止了,他很清楚就算是自己,也追不上武功極高的靜心。凌烈看了看容家現在的慘狀:容笑然身負重傷,容棲鳳仍舊傻愣着不發一語,容夫人則痛哭不止。他便吩咐御冰堡的人馬先行撤退,侍劍不解,追問道:

“主人,您爲何不繼續行動?此時除掉容家正是時機啊!”

“算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現在的容家已經沒有什麼能力了,對我們毫無威脅可言,就此罷手也不爲過。”

“可是主人一直精心策劃,周密安排,不就是爲了今天嗎?”

“侍劍!”蝶劍這時打斷了侍劍的問話,替凌烈教訓道:“有很多事我們做下屬的不需要知道;只要主人有吩咐,我們聽命照辦就可以了。”

“是,蝶劍姐姐,是侍劍剛纔多嘴了。”

就在凌烈帶着親信轉身準備離開之時,容笑然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凌烈,你站住!”

“你還想做什麼?”凌烈回頭望着他。

“你就這麼走了?我們之間還沒做個了結。”

“已經不必了。”凌烈走到容笑然面前,一伸手在他身上幾處大穴輕點了一下,然後說道:“經過了這麼多事情,我才知道你的內心原來和我是一樣的,我娘要是知道你的心裡一直有她,一定特別欣慰。相信遭受這麼多的變故後,你和我都能從中吸取到教訓,至於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就要看自己的心了。畢竟我們是表兄弟,看在親情的面子上,這件事就此作罷。我剛纔已經爲你點穴止住了傷情惡化,休養個兩三個月應該就沒事了,我看四小姐的狀態不太好,你要多加留意,沒事我先走了。”

“凌……烈!”容笑然喊了一句,卻沒有立刻說下去,好半天才開口講道:“謝謝你!這次事件最後的贏家應該是你。”

凌烈擡頭深沉地望着輕舞消失的方向,搖了搖頭:

“其實我們都輸了,因爲她沒有留在任何人身邊。”

“嗯。”

容笑然十分明白凌烈話中的意思,在星棋、墨畫的攙扶下,他指揮容府的人全部回府,而凌烈也帶着手下的人離開了蘇州。一場看似會引起腥風血雨的江湖爭鬥就這樣平靜地落了幕,但在這場爭鬥中的每一個人內心卻不一定會就此平靜。

# # #

五年後。

雪後初晴的雪山是十分美麗的景色,那滿地的白和晶瑩的冰,把雪山裝點成天然的宣紙,偶爾會有人走過,留下一串腳印,讓雪山寧靜中憑添一份活力與生氣,那份感覺讓人真是流連忘返。這不,此時的半山腰上,正走着一行隊伍,大概十多個人,全部是身披雪貂披風,爲首的一人時不時擡頭四處張望一下,似乎在尋找着什麼,但看到眼中的除了白,還是白,偶爾見到的黑色也不過只是幾塊大石頭罷了,那人的眼中始終流露着失望的神色。時近晌午,他吩咐身後的人找了個能落腳的地方休息,坐在一塊石頭上,那人心中不免傷感,輕輕地發出一聲嘆息。這聲音雖然細微,但卻沒逃過一直隨侍在旁的女子,她看了看那人的臉,低頭拿起水壺和乾糧,來到那人面前,一邊遞給他一邊勸道:

“主人,別灰心,我們一定能找到姑娘的。”

“可是這座雪山我們已經來過十多次了,每次最後都是一無所獲啊!”

“主人儘管放心,這次是長年住在此地的、我派來的下屬親自回報,說發現了靜心居士的蹤跡,相信絕不會錯的。”

“但願如此。”接過水壺和乾糧,那人的心情好了一些,衝女子笑了笑說道:“蝶劍,這幾年一直讓你陪着我到處奔波,風餐露宿,真是辛苦你了。”

女子一聽這話,連忙擺手否定道:

“侍奉護衛主人,本就是蝶劍的份內事,主人若就此言謝倒折煞蝶劍了,再說能陪您一起出來遊山玩水,這美差哪有辛苦可言,要真論辛苦,倒是留在堡中看家主事的侍劍更配得上這個詞。”

“是啊,”想到堡中每天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拋給了侍劍一個人,凌烈不免有些慚愧,贊同地點點頭,嘆道:“真是難爲她了,都是我不好。”

“主人也不必自責,這一切都是爲了主人將來的幸福,只要主人能找到姑娘,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回報。”

“只是不知道此時的她到底身在何處。”

凌烈感嘆着,目光投向遠方,在這茫茫白色中,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舞兒,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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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一天多的路程,凌烈一行人已近到達山頂,這天上午,他們正往前趕路,突然從前面不遠處的石縫中跳出一個極小的身影,正好擋在他們面前,同時一個銅鈴般清脆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打此過,嗯……對了,留下買路財。”

凌烈等人一時間還真的被這小小的突發事件給震住了,等衆人反應過來看向攔路的人後,大家不禁相視一笑,因爲站在他們面前的竟是一個三四歲大的男娃娃。這娃娃身穿一套火紅的小棉服,光光的頭上沒有戴帽子,圓圓的臉蛋被凍的通紅,就像熟透的蘋果,腳上穿着一雙金黃色的虎頭小鞋,正一手掐着腰,另一隻手指向這邊,表情是一臉的嚴肅,凌烈笑着走到這娃娃近前,好奇地問道:

“你這是要幹什麼?”

“攔路打劫啊,我剛纔說的話你沒聽到嗎?我師公說過,一般攔路打劫的人都說這四句話,你這麼大的人,難道不知道嗎?”紅衣娃娃的口齒倒十分靈俐。

“娃娃,你今年纔多大,就敢出來做這種生意,不怕我們這些大人欺負你?”

紅衣娃娃把頭一昂,拍着胸脯說道:

“我纔不怕呢,我娘說過男子漢大丈夫,要頂天立地,做事就要做大事。就算你們欺負我,我也絕不會退縮。”

凌烈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被逗的憋不住笑出聲來,紅衣娃娃一見,眉毛一挑,鼓着腮問道:

“你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凌烈連忙擺了擺手,回頭吩咐道:“蝶劍,趕緊拿些錢來,我們好買通路過去。”

蝶劍知道凌烈是想哄那娃娃開心,自然安心領命,她從懷中拿出一小錠元寶,遞給凌烈,凌烈則轉手把元寶放在紅衣娃娃的小手上,笑眯眯地問道:

“你看這個夠不夠我們的買路財啊?”

紅衣娃娃沒想到這些大人真的就這麼簡單地給了他錢,拿着手中的元寶看了又看,懷疑地擡頭問向凌烈:

“你給我的這個不會是假的吧?”

“哈……”

凌烈和隨從們全都被這一句話逗的開懷大笑,好半天,凌烈才勉強收住笑容回答道:

“放心,娃娃,我這個大人還不至於壞到要騙小孩子的地步,你儘管回去交給你家大人,讓他們驗證我這元寶是真是假。”

“也對,”紅衣娃娃認同地點點頭,閃到路邊,向凌烈揮揮手,大方地說道:“你們走吧!”

“那就多謝小俠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