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作棟問成炳榮:“你這是幹什麼?”喝了不少坑水的成炳榮嚇得面如土色,嘟噥着說:“與其軍前行刑,不如水中自盡。”李作棟說:“誰說行刑你了?”成炳榮看着李作棟手裡的令箭說:“你不是來殺我的啊。”李作棟說:“軍**是讓我來督戰的,殺你幹什麼?”成炳榮這才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看來我的胃口福分不淺,以後還能喝二盅。”
李作棟看到成炳榮確實不能再指揮部隊,就讓成炳榮的部下標統劉廷璧,胡廷佐指揮。第三協倉促登舟渡江,行抵五通口,遭到了早有準備的清軍堵截,民軍後退到了三道橋附近的蘆葦叢中,與清軍相持了3個小時,犧牲了300多人,難以立足,仍然渡江返回青山。
成炳榮僅被黎元洪撤職了事。
漢陽保衛戰11月25日發生了重大變化,漢陽城外的制高點仙女山、扁擔山、磨山均失守,民軍只得在仙女山和漢陽城中間的十里鋪一帶和清軍展開了激戰。正在這關鍵時刻,駐守漢陽的湘軍第一協王隆中擅自率領部隊撤離前線,渡江撤至武昌兩湖書院集合。湘軍第二協甘興典看到王隆中敗走,也擅自率領部隊向漢陽鸚鵡洲方面撤退。
兩軍的撤走,使本來危如累卵的民軍陣地出現了大的漏洞,形勢變得更加險惡。正在十里鋪指揮戰鬥的黃興聽到報告後,立即用電話通知了武昌方面。
黎元洪得到消息後,立刻派蔣翊武和李作棟攜帶現金和酒肉前往兩湖書院犒勞王隆中。
李作棟見了王隆中滿臉堆笑:“辛苦了,辛苦了,王協統,黎都督忙,實在是抽不出空來,特地讓我們來看看勞苦功高的弟兄們。”蔣翊武見王隆中還在氣呼呼地生氣,勸慰他說:“王統領一向英勇善戰,實在是我軍之楷模,不知道爲什麼在戰鬥的關鍵時刻,撤離前線,我實在是不明白?”
王隆中氣憤地說:“我湘軍一向衝鋒在前,實爲民軍中堅,在這兩天的激戰中,我軍將士奮勇殺敵,卻一再遭到了鄂軍的指責,湘軍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而湖北兵多臨陣怯懦,消極作戰,他們哪配得上指責我們。再說湖南兵月餉是7塊,而湖北兵月餉是10塊,就讓那些10塊錢月餉的湖北兵打仗去吧!”
蔣翊武聽了微微一笑說:“原來是這麼點兒小事啊,這不,我奉了黎都督的命令,把湖南兵的月餉也補成了10塊,錢我已經帶來了。湖南兵英勇善戰,人人皆知,黃司令定會向那些講歪話的人作出批評的,他一定會好好地協調兩省軍隊關係的。希望王統領以大舉爲重,早早返回前線,戰場上沒有你王統領不行啊!”
王隆中還是執拗地說:“自凡我湘軍出來了,就不打算回去了,誰說我也不回去了。湖北的仗就讓你們湖北人打去吧!”蔣翊武嚴肅地說:“如果王統領這樣說就不對了,漢陽之戰,是全中國革命黨人和清軍主力的戰爭,它關係到中國是走向共和還是皇權專制的大是大非的問題。再說,如果漢陽之戰勝利,對湖南也是個支持,如果漢陽戰爭失敗,湖南還能獨立存在嗎!”
王隆中不說話了,小聲嘟囔着:“不管你怎麼說,讓我回前線,沒門!”他是抱定了老主意,說什麼也不帶領部隊回前線了。
黎元洪見蔣翊武、李作棟勸不住王隆中,又派譚人鳳,李國鏞前往勸說。二人到了兩湖書院,見了王隆中正在大吃二喝。
譚人鳳說:“前方十萬火急,老夫前來懇求王協統上前線,我給你跪下了。”譚人鳳拉了李國鏞一把,兩個人一下子給王隆中跪下了。
王隆中還是在吃着唱着,好半天,纔不緊不慢地說:“老先生,這麼大年紀了,臉面要緊,還是起來吧!”譚人鳳懇求說:“王協統不出兵,老夫就不起來了。”
王隆中還是在吃着喝着。
副官看不下去了,低聲勸王隆中:“王協統,前方正是用人之計,我們不能見死不救,還是出兵吧?”王隆中大罵副官:“你懂什麼!你看着該出兵,你自己去,反正別人是不能去。”
二人勸說不行,黎元洪在李作棟的陪同下,又親自前往勸說,許以特別酬勞。王隆中還是不答應,並於第二日晚間,率部潛回了湖南。
公韌一看戰場形勢危急,於25日晚上,帶領着從集賢館內組織起來的200多人的敢死隊過江去見黃興,要求上陣殺敵。這200多人都是從集賢館內挑選的革命精英,既革命意志堅決,軍事素質又高。
黃興見到這支生龍活虎的敢死隊十分高興,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和戰無鬥志、鬆鬆垮垮的民軍相比,這確實是一支堪當重任的突擊力量。公韌指着軍事地圖說:“漢陽的制高點是磨子山、扁擔山、仙女山,只要這三個山頭拿下了,漢陽就能守住。我願意帶領敢死隊偷襲磨子山、扁擔山、仙女山。”
黃興拍着公韌的膀子激動地說:“是不是再派一支民軍和你一道去。”公韌說:“不用,兵不在多,而在精,偷襲不用太多的兵力。戰鬥打響以後,你再派民軍配合就是。”並商定如果佔領山頭後,就以點火爲號。
敢死隊悄悄行走的一路上,看到民軍三三兩兩,七零八落,傷兵這裡一堆,那裡一夥,士兵情緒低落,精神不振。老百姓則扶老攜幼,抱着包袱,擔着財物,往江邊驚慌奔走。在隆隆的炮火中,不斷地有民軍和老百姓炸死或受傷。
敢死隊員看到這種慘狀,人人義憤填膺,個個痛罵清軍,決心要和清軍以死相拼,更加緊了行進的步伐。唐青盈不時地摸摸她那把彎刀,摸摸她那把壓滿子彈的手槍,韋金珊左臂上扎着一條白布,身上斜挎着“敢死隊”的大紅布條,眼睛血紅,只盼望着快快到達磨子山,好爲犧牲了的廣東敢死隊員報仇。
夜裡11點多,敢死隊到了磨子山下。磨子山位於東湖南岸,是沿湖羣山中最主要的山脈,因其東頭山峰,高百米以上,形圓如磨而得名。 山上松林蒼翠,鬱鬱蔥蔥,曲徑環繞,奇石崢嶸,有“抱雞石”、“牯牛石”等奇巖怪石,色彩不一,栩栩如生,泉流其上,淙淙作響。
公韌悄悄佈置了偷襲計劃,告誡大家,上山時動作要輕,充分利用小樹和雜草作掩護,衝鋒時動作要快,要猛,如果佔領了磨子山後,立即向和磨子山相聯的扁擔山發起衝擊,絕不能給清軍以喘息的機會。大家都點頭答應。
公韌一揮手,敢死隊立刻呈扇形往山上摸去。黑黑的夜空和茂盛的雜草幫了敢死隊的忙,再加上敢死隊員大都受過軍事訓練,無不行動敏捷,身手矯健,悄悄摸到了山頂時,除了戰壕裡有幾個清軍在放哨外,其餘的清軍都在睡覺。
有一個清軍哨兵突然發現了敢死隊,放了一槍,大喊着:“有人摸上——”一句話沒說完,早被唐青盈一槍放倒。大批敢死隊員一聲不吭,只管衝進了戰壕,朝着睡大覺的清軍們亂砍亂殺。乒乒乓乓的刀槍撞擊聲,劇烈的喘息聲,人在死亡時的絕望慘叫聲,混合在一起。不一會兒,清軍丟下了四五十具屍體,活着的往山後和扁擔山逃去。
公韌安排了幾個人放火外,又率領着其餘人跟在清軍的屁股後面往扁擔山追去。清軍跑得快,敢死隊員追得更快,有的敢死隊員抱着繳獲的機關槍,朝着逃跑的清軍們猛掃。扁擔山的清軍被驚醒了,機關槍,步槍朝着這個方向猛烈射擊,茫茫黑夜中,分不清是敵是友,不少的清軍被射倒了。有的清軍在咒罵聲中死去,有的清軍則怨恨地朝山上還擊。
敢死隊也出現了不小的傷亡,公韌指揮着部隊,往上猛衝。唐青盈又是最先衝進了戰壕,異常靈活的彎刀揮到了哪裡,哪裡的清兵不是被削掉了腦袋,就是被刺中了心臟,她出現在哪裡,哪裡敵人的槍就啞巴了。
韋金珊跟在她的後邊,把還喘氣的敵人又是亂殺一陣。敢死隊員們從唐青盈殺開的一條血路中衝進來,和敵人對射着,拼殺着,攪和在一起,用牙咬,用頭撞,用腳踹,似乎大腦都失去了思維,只有殺!殺!殺!
扁擔山的敵人也頂不住了,一部分人開始往山下潰退,山上的敵人顯得更加混亂,被殺紅了眼的敢死隊員追殺着。不一會兒,槍聲漸漸稀疏下來,山頂上到處躺滿了清軍士兵和敢死隊員的屍體。
公韌叫人清點了一下隊伍,發現敢死隊員只剩下五六十人,而且大部分掛彩。公韌這才覺得腿和腰都不得勁,一摸黏糊糊的,放到手上一嗅,滿是血腥味,原來腿上是槍傷,腰上是刀傷。唐青盈也一瘸一拐的,左腿上也掛了花。
公韌立刻命令放火,通知山下黃興,又趕緊命令敢死隊員包紮傷口,修補一下工事,以防敵人的反撲。沒有多少時間,黃興派來的民軍已來到了磨子山和扁擔山換防,並帶來黃興的命令,叫敢死隊先撤下去,休整休整。
公韌帶領着敢死隊回到了十里鋪,面見黃興。
黃興緊緊地拉着公韌的手,又拍了一下唐青盈的肩膀,仔細地詢問了兩個人的傷勢和敢死隊的傷亡情況,感慨地說:“要是民軍都和敢死隊這樣英勇善戰,漢口不會丟,反攻漢口也不會失敗,漢陽保衛戰也不會打得如此糟糕。很多事情都出乎我的意料,等打完了這一仗,我們得好好總結總結。”
公韌說:“指望民軍這樣的部隊打陣地戰,確實對他們期望太高了。如果有時間,我們一定得組織一支由革命黨人爲骨幹的革命軍隊。”
兩個人正談着話,忽然有人來報告說,清軍在炮火的掩護下,大舉進攻扁擔山和磨子山,兩座山又失守了,守山的民軍大部分犧牲。形勢一下子變得又嚴峻起來。
11月26日7時,清軍由花園進攻十里鋪,他們先用大炮密集轟擊,然後是清軍的猛烈進攻。由於民軍失去了磨子山和扁擔山制高點,十里鋪受到了清軍的強烈壓迫。清軍又使奸細賄賂離十里鋪不遠的黑山炮隊,炮隊叛變,黑山因此失守。沒有炮兵的支援,十里鋪的形勢更加緊張,許多民軍在清軍的猛烈炮擊下犧牲了,下午4時,十里鋪終於失守。
黃興知道大局已經無法挽回,只好命令一部分民軍抓緊拆卸、趕運漢陽兵工廠的機件,一部分民軍火速搶運漢陽的重要輜重,來不及運走的,統統焚燬,以免爲敵人所用。漢陽各部做好了撤出漢陽的準備。
11月27日早晨,民軍繼續向後撤退。清軍由黑山向漢陽城挺進,在隆隆的炮聲中清軍越來越瘋狂地攻擊撤退的民軍。負責掩護撤退的民軍依據城牆,邊射擊邊退卻,在激戰中不斷地有人倒下。黃興、公韌、唐青盈隨着掩護部隊一起,撤退在最後。
黃興、公韌、唐青盈隨着撤退的民軍登上了最後一批民船。此時煙霧瀰漫的天空涌來了大片大片的烏雲,烏雲越積越厚,越壓越低,在逐漸地壓迫着江面。江面上波濤洶涌,驚濤拍岸,無數只新舊不一,大小各異的民船組成了一船船逃難的隊伍,在竭盡全力地向對面划着。有的民軍、傷員,面目呆滯,表情凝重,懷着複雜的心情看着岸邊一隊隊的清軍在佔領着原屬於民軍的陣地,有的老百姓戀戀不捨地看着自己被摧毀的家園,有的人注視着對面滿懷新生希望的武昌,有的人在輕輕地哭泣着……
突然,清軍從龜山陣地向江中開炮了,在劇烈的爆炸聲中,團團的火光,濃濃的黑煙像一頭頭怪獸一樣,頃刻之間撕裂了一艘艘排列密集的木船。在沖天的水柱中,碎木板,人的殘破的肢體,破碎的武器飛上了天空,幾乎每一發炮彈,都引起了重大的傷亡。死屍漂滿了江面,鮮血染紅了江水,在一陣陣的咒罵,哀號,哭喊聲中,炮火奪去了無數人的生命……
武昌城外的江面上,排滿了一具具被撈起的屍體,縱橫交錯相互枕藉不計其數。死屍之中還有活人,有的人在痛苦中嚥氣,有的人在悲痛地**,有的才從江裡掙扎着爬到岸上,一動也不動地不知死活,有的母親已經死了,嬰兒卻已甦醒過來,在啜泣中尋找母乳。被鮮血染紅的江水一波又一波地衝擊着江岸,隨水漂上來一層又一層的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