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滿門忠孝世間稀

?葉應及坐在牀頭,一邊端着藥一邊輕聲講述着世間的種種因果緣由。而江鎬因爲江萬里的禁足令,只能在屋子裡趴着,時不時哀嚎兩聲來體現自己悲慘的事實,以期博得同情,不過他這樣做也沒有什麼作用,就算是被同情也還不得不從這裡躺着,總不能讓給家丁們擡着到醉春風樓下打架吧。

通過葉應及詳盡的講述,葉應武已經大致的瞭解了葉家的情況。葉夢鼎,時任宋朝資政殿大學士兼慶元府知府,鹹淳二年已經是六十六歲高壽,但是葉應武知道,此時的葉夢鼎尚未走到人生的最高峰,當多年以後,他作爲一個傀儡被賈似道扶到宰執之位,然後在朝堂上憤而拂袖離去,葉夢鼎的人格魅力和士林聲望也在那一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葉夢鼎正妻陳氏,誕二子,另有小妾,誕一女。葉家大衙內葉應及,字遠趨,已是三十五歲,爲將作監負責監督的官員,妻鄭氏,妾兩名,膝下無子。

葉家大娘子葉氏,嫁於金朝降將、一直受到打壓而鬱郁不得志的主戰派——兩淮都統張世傑。對於這個橫空出世的大姐夫和葉家的種種關係,葉應武絲毫沒有印象,只知道張世傑的夫人葉氏和他同甘共苦,是賢妻良母的典範,卻不知道葉氏實際上是葉夢鼎的女兒,畢竟就算是學得再好十有八九也注意不到這種小細節,所以葉應武只能表示幸福來得好突然。

葉家二衙內葉應武,字遠烈,年方二十,葉夢鼎老年得子,再加上二衙內自幼聰明過人,所以很得葉夢鼎夫婦的喜愛。而葉應及更是看着弟弟長大,就連葉應武幼時的私塾先生都是大哥客串的,所以可以說在葉家葉應武是真真正正的掌中寶。

毫無疑問,整個葉家都是和江萬里這些人站在一起的。朝中已經很明顯的分爲了兩個黨派,賈似道領導着佔據了絕對優勢的主和派,掌控全國半數以上的官場、軍隊和財政,甚至連皇帝也都快成了賈似道的一個傀儡。賈似道自然是能夠求和就求和,能夠保住一點兒財產土地是一點兒,保不住的話只要和自己沒有關係也是隨敵人的便,和他站在一起的官員們也都是抱着相同或者相近的心態。

而以江萬里、葉夢鼎、王爚、章鑑、馬廷鸞等人爲首的,則是由主戰派逐漸轉變過來的擁有相同政治訴求的羣體,他們認爲南宋想要安定,應該對外和談、對內清剿像賈似道這樣的奸臣,等到肅清了內部之後再發力和外部敵人交戰。這些大臣大多剛正不阿,但是因爲他們多數是文官,所以不可避免的在對外進攻的態度上和當年以武將爲主的主戰派相比有了很大的緩和。

當然,主戰派內部還是有分歧的,比如說統帥淮南宋軍的李庭芝實際上代表着主戰派裡面的激進一系,平日裡根本不賣江萬里一黨的帳,雖然李庭芝麾下幕府號稱“小朝廷”,網羅了不少人才,但是他的觸角卻並沒有伸進臨安朝堂。

此時南宋看似四海昇平,實際上危機四伏。自從北方蒙古忽必烈登基以來,一直向南宋示好,雙方只是在邊境上偶有衝突,像當年蒙哥大汗傾國而來攻打四川的大戰已經有好些年沒有發生過了。這位看似軟弱的忽必烈一邊麻痹對手,一邊暗地裡做準備,其狼子野心自然也瞞不過已經混官場多少年了的江萬里等人,但是偏偏瞞過了一代奸臣、一代人精——賈似道。

其實這就足夠了。

所以提到北線戰事,即使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鎬也不由得皺起眉頭來,更不要說時時刻刻頂着壓力的江萬里等。葉應武既然穿越了,也自然有穿越了的覺悟,知道回去不太可能,所以倒也不怨天尤人,只是默默的聽着葉應及平和地講述,聽着彷彿並不屬於自己的一個時代的風風雨雨。

不得不說,現在的南宋已經快到了無可救藥的時候,葉應武不知道自己在短短的幾年之內到底能不能一力迴天,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作爲一個合格的富二代和並不怎麼算合格的現代教育流水線上的工藝品,葉應武只能表示鴨梨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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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應武沉默不語,葉應及娓娓而談,江鎬罵罵咧咧,三個人彷彿各司其職,互不干擾,又似乎緊緊地綁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奇特的畫卷,使得江鎬不得不皺眉抱怨氣氛太詭異了。

“吱呀”一聲,房門推開,神色同樣憔悴的老者在白衣飄逸的士子陪同下默然進來,葉應及和江鎬急忙拱手,他們都是白鷺洲書院出來的,雖然江萬里並沒有在白鷺洲書院教多長時間的書,但是憑着他山長的地位,兩人必須要行師禮。

老者衝着一臉茫然地葉應武笑了笑,但是笑容中帶着的苦澀卻是怎麼都掩飾不了的。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了,能夠經得起此等禮節的,自然便是此間的主人,江萬里了。

看着這位其貌不揚的老者,葉應武有些莫名的傷感。

南宋末年,除了宋末三傑之外,其他諸如葉夢鼎、馬廷鸞等名臣諍臣對於以席捲天下之勢滾滾而來的蒙古鐵騎,採取的都是不合作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屈,而江萬里則是在襄陽陷落之後便已經察覺到南宋再無維持的希望,攜義子江鎬以及一百八十多位江氏女眷族人投水殉國,以死明志。而他的二位弟弟——江萬頃、江萬載一個統領民壯作爲南宋最後的御林軍戰死疆場,一個被俘後寧死不屈引頸受戮。

因此,江家三人被尊稱爲“江氏三古”,又稱“三昆玉”。此外,江家的十二個忠貞不屈的子侄輩也被尊稱爲“江氏十二齋”。

而後人對於萬里家族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讚歎其“兄宰相,弟尚書,聯璧文章天下少;父成仁,子取義,滿門忠孝世間稀”。能當得起如此一副對聯,便知道在後世學者們心中江氏家族地位之高了。

所以相比於葉夢鼎等人,葉應武對於都昌江氏有一種莫名的欽佩和惋惜。鹹淳二年的江萬里官拜同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因爲和賈似道同朝,而且朝政已經盡數掌握在賈似道手中,所以江萬里多次辭職都因爲皇帝的挽留而不得不作罷,賈似道也將他、王爚、馬廷鸞等人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此時的江萬里正逢仕途失意,雖然位居高位但是隻能坐看羣魔亂舞,他憂傷而孤單的內心感情已經不是多年磨礪所能掩飾住的了,再加上葉應武受傷失憶,讓他對於葉夢鼎更是滿懷歉意,各種沉痛和憂傷擠壓在一起,安能不憔悴?

“弟子見過師尊。”葉應武勉強起身,抱拳躬身行禮,這一禮拜下去絕對不是裝模作樣,而是發自內心的。

江萬里急忙趨步上前扶住葉應武,年輕人畢竟身強力壯,早就沒有了一日前剛剛回來時的虛弱。感受到葉應武肩膀的強勁有力,江萬里的臉上也難得露出微笑。

葉應及急忙解釋弟弟有一些記憶還是記得的,只不過記住的都是一些長輩和時局大事,偏偏和他最近的家庭瑣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倒也真的是奇也怪哉。

“遠烈竟也識得老夫,看來傷勢已經無大礙了。”江萬里微笑着說道,“宋瑞,你去替爲師給葉鎮之寫封信,讓家中僕人送往慶元府,務必要親自交到鎮之的手中,免得他在外掛念,不能安心清剿海寇。此間事情繁多複雜,怎麼也不能少了他這麼一根摩雲擎天柱。”

“弟子遵命。”文天祥抱拳答道,頗爲欣慰的看了葉應武一眼,轉身去書房了。

“遠烈你就先在這裡好好養傷,對於原來的事情讓我這逆子講給你聽,他要是不願意的話老夫就打斷他的狗腿。”江萬里笑眯眯的說道,葉應武甦醒過來並且恢復得挺好,這自然給他打了一劑強心劑。

“弟子無妨,此事是弟子魯莽了,恐怕爲師尊惹來了麻煩,還望師尊恕罪。”葉應武彬彬有禮的答道,突然間感覺房間內的目光都有些詫異,不過也顧不上這些了,“只是弟子斗膽,請問師尊朝中對於此事可有批評之音?”

聽到此語,江萬里已經舒展開來的眉頭再一次皺緊,而原本就憔悴的臉色也隨之更加明顯,看的即使是沒心沒肺的江鎬也有些擔憂自己義父,而且也知道自己的確是闖了大禍,當下也不敢多言。

“遠烈以爲呢?”江萬里反問道。

葉應武看了江萬里一眼,默然片刻之後,緩緩吐出來幾個字:“弟子看來,沒有。”

江萬里笑了笑,卻帶着苦澀:“是啊,賈似道也是官場上摸滾打怕了這麼多年的老狐狸了,這點兒道理他還是明白的。否則老夫早早的被貶出去了,更不會被他再三挽留。”

會心一笑,商場如官場,當年自己的董事長老爹讓自己旁觀怎樣一個又一個的撂倒那些氣焰囂張的對手時,葉應武就已經在無形之中明白了許多道理,自然也知道這麼一個小小的事情,也不會將賈似道逼上絕路。

看來還需要來點兒更加刺激的,最好是直接刺激到賈似道的忠實走狗——呂家。

眼見葉應武已經有了定計的表情,江萬里欣慰一笑,對於這個聰穎過人的徒弟,他毫不在意讓他發揮一下自己的特長,不可不說有這麼個兒子,的確是葉家修來的福分。

“請師尊放心,弟子一定處理好此事。”葉應武從葉應及的講述中已經知道了正版的葉應武應有的行事風格,當下也不再遲疑,隨意的拱了拱手,豁達張揚之氣溢於言表,但又不失謙恭。

江萬里不以爲忤,反倒是更是開心,很高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遠烈你本來就天資聰穎,哪怕是宋瑞他們才華也趕不上你,爲師原來唯一擔心的就是你那桀驁不馴的脾氣,現在見你已能把握分寸,爲師甚是欣慰啊,甚是欣慰啊!這樣,你先好好休息,老夫得去衙門了,還有很多事務等着老夫去處理呢。”

老人和藹的笑着說道,轉身緩步而去。

灑脫,自然,絕對沒有收買人心的絲毫虛情假意。

這讓已經習慣了各種各樣名目的慰問的葉應武有些不太適應,在江萬里那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來的浩然正氣之前,任誰都會忍不住自慚形穢,更何況都已經近墨者黑了的葉應武。

目送父親的背影消失在淺淡的晨光中,江鎬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而葉應及則是欣慰的看着葉應武,彷彿這個淘氣調皮四處惹事生非的弟弟一夜之間長大了。

不過葉應武沒有這等心思,江萬里既然如此放心的把這件事情交代給他,不過是想要通過這些紈絝衙內們向賈似道施壓,而不是自己跳出來捅破雙方那層薄薄的窗戶紙,這說明江萬里還沒有認爲如此小題大做就能讓賈似道退縮,只是抱了些希望罷了。

而要想要給予賈似道更大的壓力,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當衆打臉。不過打臉也是一個技術活,作爲一個曾經的有經驗人士,葉應武毫不遲疑的選擇了先打小嘍囉的臉。

呂家的兩位衙內,是不錯的選擇。

“小鎬子!”葉應武沉默了片刻,突然喊道。

“怎地?”江鎬止住了笑,看向葉應武,很是詫異。

“讓人備馬,我去一趟醉春風。”葉應武霍然從榻上站了起來,眉宇間的虛弱已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勃發的英氣。

葉應及和江鎬都是一怔,詫異地看着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的葉應武,不過旋即眼睛中就是釋然的神色,原道是葉應武病糊塗了,所以剛纔突然間變得那麼文質彬彬,現在看來還是那樣的執拗,睚眥必報。

江鎬朗聲一笑,同樣站了起來:“這纔是咱兄弟······嘶!”

看着江大少痛苦的已經扭曲了的面容,葉應及哈哈一笑,急忙攔住葉應武:“武弟,你先冷靜冷靜,你現在去了恐怕連那兩個姓呂的是誰都認不出來,還是過幾天緩緩再說。”

葉應武看了自己的兄長一眼,笑道:“有些事情,我歷來喜歡本色出演。而且就當是送給師尊的一份大禮。”

“一份大禮?”葉應及詫異地重複了一遍,“你這一去要是再一次和呂家那兩個衝突上了,這不是明擺着給賈奸臣一個攻擊師尊他們的藉口和把柄嗎?”

“師尊不正想着這樣嗎?惡人潑來的髒水,恐怕師尊想都不想也都會照單全收的。”葉應武抓起江鎬從不離身的馬鞭,“小鎬子,哥哥我替你報仇去,你就在家裡等好吧。”

“就你那功夫······”江鎬看着快速進入狀態的葉應武,忍不住閉上眼睛擔憂的喃喃說道。

葉應及皺了皺眉,但還是跟着葉應武的步伐去了,臨走時還不忘囑託家丁速速去找文天祥,畢竟有這個處變不驚而且罵死人不償命的厲害師兄撐腰,底氣要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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