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見過使君。”陸婉言急忙站起來。
葉應武擺了擺手:“婉兒,你先退下。”
話音未落,葉應武徑直走到低着頭沉默不語的王清惠身邊,冷冷一笑:“怎麼,大家閨秀,在某面前還挺有脾氣?”
王清惠擡起頭,看着葉應武,目光冰冷:“妾身雖然也是怕死惜命之人,但是絕對不會向殺父仇人低頭,若是葉知州沒有什麼事情,還請移步吧。”
隨意地坐在王清惠對面,葉應武收斂臉上的笑容,淡淡說道:“是誰跟你說的某殺了王安鶴?”
“爹爹他沒事?”王清惠的俏臉上流露出一絲驚訝,目光炯炯,直直迎上葉應武,“可是妾身當時明明看着你一箭射中他的面門,怎麼可能無事?”
葉應武哂笑一聲,將手中的一張紙條隨手扔到桌子上:“你還是太小看某了,那一箭不過是射中了他的臉頰,撐死天留下一道傷疤,破了相罷了,距離要了小命可還早着呢。這是袖箭,又不是強弓硬弩,除非是命中要害,哪裡有那種一箭必殺的威力。自己看看吧。”
王清惠有些不可置信的搶過來,上面卻是一行極其細小的字,明明白白的寫着:“王安鶴已於今日上街安民,並上書乞骸骨。”
“上書乞骸骨??????”王清惠死死的攥住那張紙條,喃喃自語,淚水已經在臉頰上肆意流淌。她曾經一度以爲這兩天,自己的淚已經流淌乾淨,可是今天才知道,世間依然有牽掛之人。
自嘲的一笑,葉應武只是饒有興致的看着她。王清惠咬了咬牙,似乎下定決心,徑直站起來,上前兩步後雙膝跪地:“小女子雖然沒有尺寸之能得以報答使君,但是還要感謝使君手下留情,只有下輩子做牛做馬才能償還使君的恩德。”
葉應武依舊坐着,伸出手輕輕挑起王清惠的下巴,直直的看着她:“真的是沒有尺寸之能嗎?只是可惜了這麼美的人兒,下輩子卻要去做牛做馬,不知道是此生造孽還是怎地。某隻想問你,是某不好,還是剛纔你見到婉兒不好,堂堂葉家容不得你?”
王清惠閉上眼眸,輕聲說道:“妾身蒲柳之姿,家父又幾番得罪使君,妾身又有何顏面入葉家之門。”
“笑話。”葉應武松開手,卻是任由王清惠跪着,站起來冷聲說道,“戰場上打打殺殺,官場上恩怨相報,都是我們男人的事情,與你們打小女子有何干,該做什麼做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既然入我葉家,便是葉家的人,若是不過這個門,便是王家的人,管其他作甚!”
衣袖一甩,葉應武徑直向門口走去:“晴兒,伺候你家小娘子吃飯,某派人看着,若是食不全,寢不安,某再親自來看着!”
被葉應武凜然殺氣一震,晴兒顫顫巍巍的跪下,低着頭不敢回答。而葉應武似乎也沒有想要接着強調的意思,反而是回頭看了王清惠一眼:“惠娘,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無論是你想怎麼着,某葉應武都沒有意見,就算是想要回家,某也送你回去!”
“砰!”的一聲,房門關上。
陽光傾灑在地上跪着的兩人身上,又旋即消失。
一直等着葉應武出去,晴兒方纔站起來快步走到王清惠身邊,伸手去扶:“娘子??????”
王清惠站起來回頭看着再一次緊閉的大門,輕輕嘆了一口氣:“葉應武,當真是霸道。”
“娘子,這麼一個**之人,有什麼好託付的,更何況他還??????”晴兒還沒有說完,就被王清惠死死捂住了嘴。
嗔怪的瞪了晴兒一眼,王清惠輕聲說道:“你以後不要再說這些了,我終究是要入葉家家門的,若是你天天這樣背後詆譭使君,咱們主僕還怎麼在後宅當中立足,隔牆有耳,就算你平時不說,只有咱們兩個人的時候常常掛在嘴邊,也避免不了被人聽去。”
晴兒驚訝的瞪着眼睛,掙扎開王清惠的手:“娘子,你真的要嫁給他,不是在說笑吧。”
王清惠無奈的說道:“使君在大庭廣衆之下直接將我擄走,這是所有人都看見的,就算是你我心知肚明什麼都沒有發生,又怎麼奈何蜚短流長,終究還是毀了清名。”
嘴角邊流露出一絲壞笑,晴兒看向王清惠:“這麼說娘子你完全就是被逼無奈,實際上並不是真心喜歡那個傢伙?”
“誰說的?”王清惠下意識地辯駁,卻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已經落入晴兒的圈套,忍不住俏臉通紅,“你這丫鬟,竟然敢下套害我,當真是白養了你這麼多年了!”
晴兒嘻嘻一笑,卻是快樂的跑開了:“娘子,你等着,奴婢去把飯菜拿來,若是再不吃又要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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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應武關上門,夕陽灑在他的身上,拖出長長的身影。遠處北固山上只剩下半個太陽的身形,怕是不就便會徹底隱沒。
就在葉應武面前的臺階下,陸婉言靜靜地站着,自始至終似乎她就沒有離開,不知道是算準了葉應武不久就會出來,還是真的下定決心站在這裡等着他。不過以葉應武對於陸婉言的瞭解,這個傻妞十有**是因爲後者。
陽光同樣在她身後的地面上托出一道身影,只不過和葉應武的相比,更加苗條瘦長。葉應武輕輕舒了一口氣,淨值走上前去:“怎麼,可是找某有事情?”
“啊,”陸婉言剛纔一直在走神,葉應武開口一說方纔反應過來,臉上紅撲撲的,或許是因爲夕陽的紅暈,急忙搖了搖手,“沒有,沒有,若是使君沒有事情,妾身便先告退了。”
“沒有麼?沒有那你站在這裡做什麼。”葉應武翻了翻白眼,饒有興致的看着她,似乎很想知道陸婉言怎麼狡辯。
然而陸婉言卻是微笑着白了他一眼,狡黠的笑着說道:“妾身看這夕陽風光無限好,便站在這裡觀賞,難道這使君也不允許麼?”
葉應武一怔,卻是沉默不語。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對面的陸婉言是他印象中的那個少女,靈動活潑,敢愛敢恨,就像是兩人的初見。後來在鎮江府,陸婉言的肩膀上一直是整個鎮江陸家的命運和未來,所以總是愁眉不展而或是見到誰都一本正經,雖然人還是那個人,但是和葉應武希望的那個人,已經相差太遠。
察覺到葉應武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陸婉言俏臉上的紅暈更深了,有些無奈的低下頭,雙手不知所措的絞動,剛纔剎那間盡情釋放的靈動和調皮再一次被她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就像是保護自己的寶貝:“不知道使君還有沒有事情,若是沒有的話,妾身就告退了。”
“有沒有興趣陪某走走?”葉應武笑着說道,陸婉言想要拒絕,可是葉應武根本沒有給她機會,徑直抓起她的手便向前走。
“使君!”陸婉言頓時大急,雖然這是在自家府邸當中,但是被那些來來往往的僕人看見了終歸也是不好的,只是葉應武握的很緊,陸婉言怎麼甩都甩不掉,“不和你鬧,你快鬆開!”
葉應武忽的停下腳步,轉而看向陸婉言,臉上很是凝重,甚至有些悲傷:“怎麼,你是不願意?”
不敢直視葉應武的目光,陸婉言低着頭只是盯着鞋尖:“不??????不是,只是??????”
“看着我,”葉應武輕聲笑道,目光炯炯有神,“有玉溫涼,是爲櫻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既然你願意,我們還要這樣執手一生,又有什麼好在乎的。”
陸婉言默默的擡頭,迎上葉應武的目光,他的目光溫柔,她的目光清澈。最後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陸婉言點了點頭:“承蒙使君不棄,妾身願意侍奉??????”
話尚未說完,葉應武已經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這些話,不是說給某聽得,不過是一些沒有用的廢話而已,說來何用?只要心中明瞭了,便已經足夠了,對於這些某一點兒都不在意。”
兩個人緩緩地走在夕陽下,葉應武緊緊握着陸婉言的手,細嫩柔軟,這是沒有經歷過風雨磋磨的手,而葉應武相信,有了自己的保護,或許它永遠都不會經受。
“葉伯明天早晨就要到了,還有孃親可能下午也會到。”葉應武輕聲說道,“葉伯是我葉家的老人了,某也是葉伯看着長大的,所以讓葉伯前來已經是萬無一失,畢竟也不是葉伯第一次主持定親的事情。可是媽媽她偏偏不放心,非得要跟過來。”
“誰讓家中人丁單薄。”陸婉言微微笑着回答,看向葉應武的目光柔情似水,“葉大哥遲遲未曾有後嗣,使君你娶了琴姊姊也已經好幾個月了,可是也是沒有半點兒動靜,伯母當然擔心。”
葉應武苦笑着搖了搖頭,雖然綺琴入門也有些時間了,可是她出身青樓,從小受到過的舞蹈、體型訓練實際上很傷身體,能夠懷孕的機率就小,更何況看上去是幾個月,實際上自己在家的時間滿打滿算兩個手就能數的過來,沒有動靜實在是正常。
生不出來根本就是事實所迫,可是在自家老孃眼裡可不是這樣的,她上一次沒少數落綺琴,然後自然很是賣力的給自家小兒子張羅新的妻室。畢竟葉應及一直沒有所出,對外名義上是葉應及和妻子恩愛,不願納妾,實際上葉家人或多或少的都猜到了,這年頭家中妻妾多的數都數不過來,但是隻有一房正妻的卻是鳳毛麟角。
畢竟這是亂世,每年都或多或少的會有戰爭,所以達官貴人家奴婢僕人動輒數百也很正常,而賈似道的葛嶺後樂園中更是綾羅飄揚、奴僕滿園。
不過還好,葉應武下意識的向下瞄了一眼,至少功能還很是正常的,而且自己又不是向項少龍前輩那樣坐時光機穿越過來的,所以應該不會被輻射殺精吧??????
“使君?”就在葉應武的已經思緒飄飛的時候,陸婉言輕聲喚了一聲,“你怎麼不說話?”
葉應武一怔,旋即回過神來,壞笑着看向陸婉言,掩飾住自己內心的尷尬:“沒事,只是剛纔在想,琴兒那裡靠不住了,所以葉家延續後代的事情便要交給婉娘了,婉娘可要接下重任,不負衆望??????”
“你怎麼這麼壞,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陸婉言臉已經紅的通透,陣陣涼風中火辣辣的發熱,這個傢伙,還真是直接就順杆爬,早知道剛纔就應該甩開他的!
知道陸婉言雖然活潑,但是臉皮還是很薄的,所以葉應武嘿嘿一笑,卻並沒有接着尋她開心,語氣反而鄭重起來:“婉娘,你琴兒姊姊向來是閒雲野鶴,向來是不管什麼事情,以後這葉家後院,還需要婉娘你多多操勞。”
陸婉言卻是伸出手指,按在葉應武的嘴脣上,輕聲笑道:“出嫁從夫,便請使君放心好了。”
葉應武卻是趁機在陸婉言的手指上一吻,笑道:“還叫使君麼,該叫夫君了,再不濟也得叫郎君啊。”
“還沒有正式入你家門呢,你着急什麼。”陸婉言掩脣輕笑,“還有一件事情,琴兒姊姊妾身知道,生性淡薄。另外還有絮娘姊姊,跟着使君出生入死,這個名分是不能少的,另外就在剛纔,惠娘妹妹,使君可也不能就將人家在這裡困着??????”
葉應武頓時頭大:“你這是??????還沒有入門呢,怎麼就已經幫忙張羅着某得後院了。”
陸婉言輕聲笑道:“妾身若是不幫忙照顧諸位姊妹,恐怕又要落得一個‘妒婦’的罵名,一來使君面上不好看,二來也有損鎮江陸家在外的名聲,身爲葉家大婦,這點兒妾身還是很明白的。”
皺了皺眉,葉應武輕輕嘆息一聲:“你倒是一個賢內助的樣子,實際上某並沒有那麼多要求,只需要你們每一個人不只是某生命中的匆匆過客,你們的笑容會在某得的心上留下刻痕,你們的影子會讓我一直倒映在心湖當中。這亂世當中,都要好好活着。”
“使君言重了。”陸婉言輕聲搖了搖頭,“妾身職責所在,自然沒有推脫的理由,應該是妾身做的,妾身自當竭盡全力。後宅安寧,姊妹之間笑而相處,使君在前線殺敵,自然也可以用盡全力。雖然戰亂之中女兒家沒有太大的本事,但是做一個賢內助還是可以的。”
葉應武無奈的笑了笑:“國難當頭,人人不可避讓,或許未來還有太多,將會落在你們的肩膀上,若是某戰死沙場,葉家後代還要在你們的撫養下長大成人,報仇雪恨。”
“使君!”陸婉言嗔怪的看向葉應武,“此時正當婚嫁,使君開口閉口戰死沙場,卻讓妾身如何安心?!妾身知道使君並不怕死,可是以後還是不要將這個字掛在嘴邊的爲好!在妾身心中,使君必將支撐起這一片天穹,是不敗名將,怎能輕易言死。”
“一將功成萬骨枯,世事難料,富貴在天,承你吉言,但願如此。”葉應武卻是淡淡的說道,目光深邃。
自己不只是在支撐這一片即將坍塌的蒼穹,更是在逆動整個滾滾流淌的潮流,在這個世間有了太多的情感恩怨糾葛,葉應武卻突然間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當初麻城風雨中一往無前的光棍勁兒。
顧慮的更多了,考慮的更多了,人反倒害怕起來了。
伸出手很自然的摟住陸婉言,陸婉言也並沒有掙扎,因爲她真切的感受到了身邊這個男人肩膀上壓力之大、擔子之中。
或許在明面上,他是那個放眼大宋、捨我其誰的葉使君,但是在陸婉言眼中,他更多的是自己的夫婿,是自己未來的天穹,是自己之後的生命中將要守護的人和守護自己的人。
夕陽已經漸漸沒入北固山下,最後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兩個人相互依偎着站在小路上,靜靜看着遠處最後一點兒光亮。
身前身後,身左身右,寂靜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