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與皇后也坐着肩輿與她一同去初陽殿,來到初陽殿,容妃也在守着安然皇孫,見到宮女攙扶溫意過來,也顧不上問候,便哀聲道:“洛衣,你快來看看安然,他之前吐奶,吐得一身都是,剛換過衣衫,哭得累了,好不容易纔入睡。”
容妃已經把溫意當作是安然的救命恩人,御醫醫治了幾日,都沒有一點療效,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溫意身上了。
溫意瞧見安然皇孫的臉色,她的心當場就涼了半截,黃得很厲害,她上前翻開他的眼睛,眼白的部分,也全部都變成了黃色。
溫意駭然道:“病理性黃疸,有可能是急性溶血。”
“融雪?什麼融雪?怎麼醫治?”容妃見溫意臉色陡變,嚇得聲調都變了,發抖着問。
太后也疾步上前,容妃這纔看到太后與皇后都來了,急忙福身行禮,“妾身見過太后!”然後又到皇后跟前,微微福身,“皇后娘娘有心了!”
太后道:“不必拘禮了,安然怎麼樣了?”
容妃幾乎要哭出來了,道:“一吃奶就吐,一吐就哭,苦累就睡覺!”
太后問溫意,“你剛纔說什麼融雪?這天還沒下雪呢,如今還是秋天!”
溫意簡單地解釋了一下,道:“不是這個融雪,黃疸分兩種,一種是生理性黃疸,孩子出生之後,一般都會出現生理性黃疸,生理性黃疸在幾日之後自動會消退;而病理性黃疸,則是身體出現了毛病,新生兒病理性黃疸,則有可能是新生兒溶血病、新生兒感染、膽道畸形和新生兒肝炎等。而最常見的,就是溶血。”
“你說的這些,哀家都不懂,你說,要怎麼做才能治好他?哀家見他這副模樣,難受得很!”太后也着急了,御醫診斷了幾日,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如今溫意一看,就說出安然的病,但是見她神色這麼凝重,也知道情況危急了。
溫意沒有回答,她陷入了沉思中,首先,要做的是光療,但是這裡並沒有儀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然光。治療新生兒黃疸,用的是藍紫光,而太陽光中,有赤、橙、黃、綠、青、藍、紫等幾種光波,所以,曬太陽的功效還是有的。
她一擡頭,立刻道:“把安然帶出庭院去,讓他曬太陽!”
容妃愕然擡頭,“曬太陽?這外面風大,他現在身體這麼虛弱,怎麼能出去見風?”
溫意凝重地道:“容妃娘娘,若再不用光療,說句不好聽的,安然會有生命危險!”
容妃將信將疑,擡眸看向太后,太后也有些猶豫,道:“洛衣,容妃說的也是道理,這外面風大,安然年幼體弱,又有病在身,見風不喜啊!”
溫意知道要跟她們解釋光療法,是一件很晦澀難懂的事情,她道:“你們先帶安然出去曬太陽,我再慢慢跟大家解釋。”
皇后拉住溫意,輕聲道:“孩子,你這些可有根據?安然是皇上第一位皇孫,你千萬莫要因爲逞強而害了他!”此話說得很輕,外人沒有聽到,但是溫意卻是一字一句都落入耳中,她知道自己責任重大,若是安然皇孫有什麼事,她一定難辭其咎。但是,生命與責任之間,她沒有選擇的權利。
她看着容妃,道:“皇孫的情況很危險,聽我的話,尚有一線生機。”
容妃慌張了,六神無主地看着溫意,張張嘴,也不知道說什麼,轉而看着太后,“還請太后娘娘做主!”
太后沉吟了一會,對身邊的陳嬤嬤道:“去請御醫過來!”
陳嬤嬤福福身,就旋身出去了。
很快,院判大人便領着兩名御醫過來,這兩名御醫都是婦嬰科的聖手,這兩日,太醫院的御醫們幾乎都沒有休息,一直在翻查古籍研究藥方醫治皇孫,自從上官御醫被打入天牢,他們都惶恐不安了,誰也不敢偷懶,因爲大家都知道命懸一線間。上官御醫如今還沒處斬,但是誰都知道他怕是出不來了!
今日太后傳召御醫,這兩名御醫來之前心中有數了,慘白着臉吩咐了一下醫士,跟家裡說一聲,即便真的出事,至少家裡也知道是什麼個情況。
溫意並不知道這些,她見御醫來到,便上前問病情,因爲皇孫一直是他們診治,他們應該知道具體情況。
只是御醫們所知不多,其實在民間,出現這種情況,一般嬰兒都會夭折。皇孫至今還能保住性命,也多虧了御醫們醫術高明。
溫意在御醫身上找不到什麼資料,他們雖然是婦嬰聖手,但是對這種情況是無可奈何的。
他們心中都有數,皇孫黃疸不退,之後的情況就會一直差,最後,只能是夭折了。但是誰也不敢說出來,如今縱然溫意問起,他們也都說對這種病症無能爲力,卻不說出最壞的結果。
太后問院判大人,“如今王妃說要把皇孫送出去曬太陽,你們也給點意見,如今不是夏日,秋涼漸濃,抱出去着涼了會不會有危險?”
院判對溫意的意見有所保留,他道:“這風漸大,皇孫亦是在病中,若此刻抱出去吹風,只怕病情越來越重,微臣不建議!”
太后聽院判這樣說,沉思了一下,她到底是個保守的人,而且一貫以來,病人不能見風,這點在中醫上是成立的,但是溫意之前冒險的做法救了王妃和皇孫,之前產房裡傳出來,說孩子在母體裡已經沒了,最後經溫意的手,他卻活過來了。只是之前或許是僥倖,但是如今不能靠僥倖了,她道:“既然如此,你們盡力救治,安然是哀家第一個重孫子,哀家要他活着,否則,你們太醫院的人,提着腦袋來見哀家!”
此話一出,院判大人與兩名御醫皆是臉色一變的。
橫豎是一死,一名御醫毅然上前道:“微臣以爲,寧安王妃所提的法子可行!”
太后挑眉,直視着他,“你說說她的法子如何可行!”
那名御醫道:“天地萬物,相生相剋,而日屬陽,皇孫在襁褓中,又在病中,陰氣較重,陽氣足則能驅陰氣,寧安王妃所言,並非是沒有道理的。”
太后對這套理論十分信服,她聽着,臉上便帶了喜悅,道:“那,如此說來,是有根據的?”
“書中雖無根據,但是理論就放在那裡,微臣不敢隱瞞,皇孫如今的情況十分危險,只能是兵行險招,若一直保守治療,只怕後果不堪設想。”那御醫其實心裡沒有底,但是他相信溫意,他相信她是有信心纔會這樣說的,與其等死,不如試試,若皇孫最後安然無恙,他還能記上一功;若皇孫無救,也頂多是一死,這個結果,是預料了的。
這名御醫叫龍飛,今年二十五歲,二十二歲入太醫院,他已故的父親,之前是太醫院的院判,他自小學醫,醫術精湛,所以年紀輕輕,便入了太醫院,他一直安守本分,如今也算不得是投機取巧,只是爲了活命,他不得已只能這樣做。
太后權衡利弊,最後下令道:“好,哀家信你,洛衣,你吩咐奶孃,應該怎麼做,就讓她們怎麼做。”
溫意鬆了一口氣,立刻轉身對奶孃道:“你馬上用包被抱着皇孫出去庭院,搬一張椅子,曬半個時辰,之後每一日,早上下午,都要曬,我會跟御醫們商議一下,該用什麼療法爲安然治療!”
奶孃領命,立刻抱起皇孫,她伸手一摸,道:“哦,尿溼了,奴婢先爲皇孫換尿布。”
她手勢熟練地抽出一塊乾淨的尿布,放置在一旁,然後打開襁褓,瞧了一下,道:“噢,是拉了,這幾日拉的淨是這些白白的糞便!”
溫意一愣,湊上前去一看,抓住奶孃的手問道:“安然這幾日拉的都是這種糞便?不是綠色的嗎?你給他喝過什麼?”
嬰兒出生之後會拉綠色的糞便,這是胎屎,一般幾日就排乾淨。
奶孃被溫意忽然一抓,心中一慌,連忙跪下回答:“王妃恕罪,奴婢這幾日並未給皇孫喝過奶水之外的東西,但是奶水喝下去,皇孫也基本都嘔吐了。”
溫意哎呀一聲,拉起她,“你跪下來做什麼啊?我只是問問你而已,你如實作答便是了。”
奶孃這才和緩了臉色,應道:“回王妃,這幾日皇孫確實只是喝奶,偶爾也喝兩口水,其餘,便再沒有任何喝過任何東西了……”
她回頭看着御醫們,“你們不知道這個情況?”
御醫們面面相窺,擡眸見太后臉色沉凝,當下便心中一慌,道:“微臣有罪!”
溫意道:“我有事跟你們商談,可否借一步說話?”
容妃連忙拉住溫意問道:“是不是他沒有拉白色的屎,所以才病的?”
溫意沉吟了一下,道:“不是,他是因爲身體出了問題纔會這樣。我只是初步有這個推斷!”她想了一下,上前按壓皇孫的腹部,腹部硬邦邦的,她按了兩下,皇孫就臉色大變,驚醒了過來嚎啕大哭。
溫意蹙眉,親自爲皇孫換了尿布,然後繼續按壓他的腹部,皇孫哭得越來越淒厲,容妃心痛,卻不敢上前勸阻,怕影響溫意斷症。
溫意放開皇孫,回頭對太后道:“皇祖母,我想跟御醫討論一下!”
太后嗯了一聲,“你們去偏廳慢慢說,洛衣,安然的命就在你手上了,你千萬要幫哀家救他!”
皇后憐惜地看着溫意,問道:“洛衣,你能支持住嗎?你自己還有傷在身的。”
溫意迎上皇后慈愛的雙眸,她酷似自己母親的面容,讓她心中一酸,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她移開眼,聲音已微微變調,“母后不用擔心,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