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你這些藥拿回去重新配。”瘟疫區裡,薄如素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放在鼻間聞了聞,然後不悅道:“白芨和半邊蓮放多了。”
將藥碗遞給藥童,她的語氣不自覺的冷了幾分,“藥,可以救人,亦可以害人。你用錯了量,這不是拿着人命開玩笑嗎?”
掃了一眼堆着各種藥包旁邊的那隻秤,薄如素又道:“你用錯秤了。”
藥童嚇得一陣哆嗦,順着薄如素的視線,果真發現自己用的秤並非是專用的醫藥秤,顫抖着聲音道:“小的……小的知錯,寧王妃息怒。”
薄如素擺擺手,無奈道:“人命關天,以後仔細些。”
見薄如素並未怪罪於自己,藥童感恩的道了聲謝後,便立即重新配藥去了。
“寧王妃。”這時候,一個太醫神色焦急的跑了過來,“有一個孩子臉上的皰疹本來都要結痂了,竟一不小心又被他給抓破了。”
“藥已經喂下去了,可是不知道爲何那孩子竟起了高燒!下官實在是沒法子了,所以這才斗膽請您去瞧瞧!”
“發燒了?這可不是一個好徵兆!”薄如素一聽,臉色微變,“快,帶我去看看!”
太醫應了聲,便急忙帶着薄如素往隔壁的屋子去了。
君臨墨眸光一動,便也擡腳跟在後面。
從早上到現在,薄如素去哪裡,君臨墨就跟在哪裡。
她若去給病人診脈,他便主動拎着藥箱。
她要去給太醫送最新的藥方子,他就奪過藥方子迅速跑腿去了。
總之,君臨墨殷勤的讓清雅想笑。
他把清雅要做的活兒都做了,還不落好,真是……哈哈哈!
雖然真的很想仰天大笑,但礙於君臨墨的面子,清雅還是很給面子的忍住了。
忽然覺得,看着君臨墨熱臉貼薄如素的冷屁股,其實挺有趣的……
在太醫們和藥童眼中,這自然是寧王夫婦恩愛無比、琴瑟和鳴的表現。
但於薄如素而言,君臨墨就是個狗皮膏藥,走哪黏哪。
甩不掉他,她也只能由着他了。
昨晚點穴之事她還沒忘呢,等什麼時候空閒了,有他好看!
“王妃,您看,皰疹又化膿了,這可如何是好?”太醫指着榻上的男童,擔心道:“這要是再不退燒,恐怕……”
薄如素見男童一張皰疹的臉全部都給摳破了,血和膿水混在一起,簡直是慘不忍睹,不禁惱道:“這麼小的孩子,你怎的也不看着他?這臉要是留下了疤,以後可怎麼辦?”
太醫心虛的低着頭,小聲道:“寧王妃……下官突然鬧肚子,就走開了一會。誰知道一回來就看到他……”
“嗚嗚……好癢……”男童又要伸手去撓身上的皰疹,小臉表情痛苦。
薄如素蹲下.身子,及時按住了他的手。
仔細的看了看男童的臉,薄如素認出了他就是那日剛到閬州城,被衙役強行帶來隔離區的狗子。
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擦着狗子的臉,她柔聲道:“狗子,聽話,不要亂動,一會就不癢了。”
狗子大概是燒糊塗了,在半空中胡亂的抓着。
“嘶”,薄如素倒吸一口氣,手背被狗子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君臨墨眉頭一皺,上前就要握着薄如素的手看看傷勢。
然而,手還沒伸出去就被薄如素冷冷的眼神給瞪回去了。
君臨墨抿着嘴,只好又退回去。
清雅從藥箱裡拿出創傷藥,小聲道:“王妃,您要不要先擦點藥?手都流血了呢!”
薄如素只用帕子按了按傷口,毫不在意道:“無礙。”
狗子的手被太醫給按住了,口裡含糊不清的喊道:“孃親……孃親,狗子好難受,好難受……”
這“孃親”二字,讓薄如素的心一顫,她的眼圈也有些發紅。
當年,她本也有機會做孃親的,可是她的孩子未出世就被君臨墨給扼殺在了腹中……
“孃親在這裡,不要害怕,孃親陪着你。”無意識的握緊狗子的手,薄如素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現在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先安撫好狗子再說。
君臨墨察覺到了薄如素的情緒變化,心裡有些發悶。
孩子是他親自打的,私底下每每想起此事,他的心又何嘗不痛呢?
那不僅是嫣兒的骨肉,同樣也是他的啊!
這種切膚之痛,他卻不能與旁人說起,只能自己將這苦果嚥下,日夜備受煎熬……
果然,狗子在迷迷糊糊中聽到薄如素的話後,不似剛纔那般說胡話了。
又哄了狗子幾句,薄如素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塞進狗子嘴裡,又擡頭對太醫道:“等狗子的情況穩定了再將他孃親喊來,免得她擔心。”
太醫點點頭,道:“是,寧王妃。”
“香薷,羌活,細辛,薄荷,蔓荊子,夏枯草,土茯苓。”薄如素一邊報出一串藥名,一邊將狗子的雙手放好,“這些藥各半兩,熬了給狗子服下。”
“哦,對了,記得放點蜜餞。”
興許是薄如素說的太快,太醫沒記全,訕訕道:“寧王妃……能不能勞煩您再說一遍?”
這才幾個名字,他就記不住了?薄如素瞪大眼睛奇怪的瞅着太醫,剛打算再重複一次,卻聽到君臨墨突然道:“本王去煎藥。”
說罷,他便如一道黑色的旋風一樣,“噌”的刮離了薄如素和太醫等人的視線內。
“呃……”清雅摸了摸鼻子,真心感慨道:“王爺真是越來越能幹了!”
“唉……”太醫以手扶額,面色慚愧道:“王爺記憶力驚人,下官自愧不如。”
薄如素心裡冷笑一聲,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呀?
要是能記幾個藥名就是記憶好,那她幾歲的時候就是神童了!
這些人,真是……孤陋寡聞,沒見過世面!
不一會,君臨墨端着冒着熱氣的藥回來,薄如素給清雅使了個眼色。
清雅會意,便趕緊的接了過來,“王妃,藥。”
薄如素吹了吹藥,然後扶起狗子,小心的將藥給喂進了嘴裡。
可能藥還是很燙,狗子“哇”的一下,一口吐在了薄如素的身上。
“哎呀!”清雅低呼一聲,連忙給薄如素擦着衣服。
“沒事,回去換了就行。”薄如素擺擺手,又吹了好一會,等自己試過溫度後,才重新給狗子喝。
這下溫度正好,待一碗藥見底了,狗子也安靜的睡着了,身體也不是像之前那樣燙了。
將被子給狗子蓋好,薄如素一臉認真的用藥酒擦拭着狗子臉上的血水,動作輕柔。
君臨墨立在一邊,看着一舉一動中不自覺流露出母愛的薄如素,心也軟成一片。
他跟在她身邊一天,見着她穿梭在各種病人之間,男女老少,真的是不分性別,沒有尊卑。
她身上沒有一丁點寧王妃的架子,就是一個真正的醫者。
因爲當初她是將醫術作爲一種復仇的手段,所以雲寧小產的時候,她見死不救,冷眼旁觀。
那時的她,是復仇者歸來,當然也不能以醫者的角度來看她,去評價她的所作所爲……
而如今,她的本心正在一點點找回……
她還是他的嫣兒,那個善良的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