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老皇帝躺在牀榻上,對剛進來正打算行禮的君臨墨招了招手,示意他往前走近些,“你離着朕遠了。”
君臨墨聽罷,便往前幾步,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老皇帝在上下打量了君臨墨至少有個五六次後,才神色莫辨的開口道:“黑了,瘦了。”
君臨墨活了這二十多年,上過多次戰場,這還是第一次回來聽到老皇帝的非官方開場白,而且這簡短的四個字裡還夾帶着莫名觸及人心房的感動,因此身子一顫。
他擡頭,複雜的望着老皇帝。
老皇帝的白頭髮更多了,臉上增添的皺紋也不知道有多少道了,如干枯的樹枝一樣的兩手交疊放在腿上。
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的照進來打在他身上,讓人看着竟生出一種心酸來。
半晌,君臨墨才緩緩道:“父皇身子最近可好?”
老皇帝點點頭,略帶欣慰道:“這幾日好多了。”
頓了頓,老皇帝又道:“你提前派人送回來的摺子朕看過了,就按照你說的,根據軍功大小依次行賞吧。至於杜江與惠陽郡主的婚事,朕稍後會讓小賈去擬寫一份聖旨,吩咐司天監選一個良辰吉日,爲二人賜婚。”
君臨墨拱手,道:“兒臣代杜江先謝過父皇。”
老皇帝捂着嘴打了個呵欠,有些疲倦了:“東南邊境那邊都交代好了嗎?”
“有竇驍在,父皇放心。”君臨墨動了動脣,還是問道:“父皇,齊國戰後賠款一事……”
“皇上,成王爺來了。”這時候,賈公公帶着君祁陽進來了。
君臨墨一轉頭,便看到了君祁陽那張帶着溫潤笑意的臉,“四弟,你終於回來了。”
在發現君臨墨站得與老皇帝似乎有些太近,眸中劃過一抹異色後,然後張開雙臂就要上前抱一抱君臨墨,以表示想念之情。
君臨墨被僵硬的抱了一秒,然後不着痕跡的拉開距離,淡淡道:“三哥。”
瞧着君臨墨身上還是未換下來,沾着溼氣和潮氣的鎧甲,君祁陽驚訝道:“四弟沒有回府,直接進宮的嗎?”
君臨墨“嗯”了聲,沒有再繼續搭話。
其實,打完仗後,他便歸心似箭,尤其是進入秦國境內,更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馬飛回寧王府。
他好想看看他的嫣兒,跟她說幾句話,哪怕是面對她的冷嘲熱諷,他只聽聽她的聲音也滿足了。
然而,他剛帶着軍隊還未進城門,賈公公便早已在那等着了,說是老皇帝要見他。
無奈之下,他也只能隨着賈公公一同入宮了。
老皇帝見君臨墨眼下發青,便道:“寧王,你先回去歇着吧,過兩日再上朝。”
君臨墨道:“父皇保重,兒臣告退。”
看了君祁陽一眼,便離開了。
老皇帝忍着睏意,努力往上睜着眼皮,問道:“成王,有何事?”
君祁陽道:“父皇,兒臣是想說齊國戰後賠償的事情。”
老皇帝又連打了兩個呵欠,“賠償怎麼了?”
君祁陽從懷中取出一個摺子來,道:“這是齊國皇帝派人送來的賠償單。”
“嗯?”老皇帝一怔,大概是沒想到齊國這麼快就籌集完了賠款,很是意外。
接過來摺子,老皇帝看完以後,悶聲道:“朕本打算藉着這次機會來一併拿下齊國,所以纔開了這麼苛刻的一個條件。不曾想,還是讓齊國逃了過去。”
君祁陽主動解釋道:“父皇,齊太子建議齊國皇帝先從朝中所有官員身上搜刮出錢財來,然後再從民間的鄉紳、土豪身上下手。這是賠償款的一半,齊國方面說,剩下的會盡快償清。”
將摺子合上,老皇帝幽幽道:“齊太子啊,那老東西能生出這樣足智多謀的兒子來,年輕的時候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揉了揉眉角,老皇帝闔着眼睛,“有空給你母妃說說,朕這裡有小賈伺候,無須你母妃每日過來。馨月雖說嫁了人,可還像個孩子一樣。現在她有了身孕,讓你母妃有機會多陪着她。”
君祁陽點點頭,“是,父皇。”
老皇帝將身子往被子裡縮了縮,又問道:“還有什麼事情嗎?”
君祁陽搖頭,道:“沒有了,父皇好好休息,兒臣先行告退。”
說罷,君祁陽便轉身要走,卻又忽然聽到老皇帝道:“這兩日等寧王休整過來了,你把一些事情與他交接一下吧。”
君祁陽面色瞬間僵硬,只不過是因爲他背對着老皇帝和賈公公,故而無人看到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扯了扯脣,君祁陽努力使得自己聲音聽上去自然正常,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平淡:“是。”
待君祁陽走出大殿後,賈公公一邊幫老皇帝落下牀幔,一邊小聲道:“寧王爺在前線的時候,朝中大事都是由成王爺與幾位大臣一併處理的。皇上,您這麼做,會不會有些太快了?萬一,成王爺他……”
老皇帝翻了個身,緩緩道:“小賈,你的話有些多了。”
“皇上恕罪,老奴知錯。”聽出老皇帝的語氣透着不悅,賈公公立即知趣的閉了嘴。
寧王府門口,君臨墨一下馬車,便看到有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周圍還引起了好些個百姓的圍觀。
“姑娘,咱有什麼話好好說不成嗎?你先給我放手!”秦峰一邊推開陵瑞緊抓不放的手,一邊無奈的對於正求助道:“於正,快幫我勸一勸她,我真的快要瘋了!”
望着陵瑞這張慘不忍睹的臉上是滿滿的期待,然而對比之下,秦峰卻是苦大仇深,於正輕咳兩聲,強壓住笑意,上前勸道:“姑娘,婚姻大事可不是什麼兒戲,不僅要兩情相悅,還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這兄弟當日之所以救了姑娘,只是出於道義。而且,他也早已有心上人了。”
“姑娘你這麼好,必定能尋得與你情投意合之人,所以還是放過他吧。”
“心上人?”陵瑞一聽,瞪着於正,抓的秦峰更緊了,“不可能,你一定是騙我的,他怎麼可能有心上人!若是有,也肯定是我!否則,他那日怎麼會捨身救我?怎麼會揹着我,送我回家?怎麼會那麼溫柔的對我笑!”
陵瑞這話一落,衆人皆鬨笑了起來,似乎是不信,又像是在嘲笑。
嘲笑的人,不知道是秦峰的眼光獨特,還是陵瑞的沒有自知之明。
“姑娘,我再給解釋一次。”秦峰不喜歡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人當耍猴的一樣欣賞的感覺,用力攥着陵瑞的手腕,一把掙脫了自己的胳膊,失了耐心的氣惱道:“我,秦峰,真的對姑娘一點心思都沒有。救了你,純屬路過;送你回去,純屬無奈;對你笑,那是禮貌!”
冷冷的看着陵瑞一眼,秦峰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要往王府回。
秦峰的手勁比較大,陵瑞的手腕瞬間紅了起來。
怔怔的擡頭,陵瑞眼眶微紅,不曉得是問於正,還是在自言自語:“是不是……是不是他也嫌我醜?”
沒想到秦峰說的話竟這麼不留情面,竟傷了人家姑娘的心,於正訕訕一笑:“我這兄弟脾氣不好,姑娘千萬別多心。”
餘光忽然瞥見不遠處何時竟站了兩個人,於正面色一喜,小跑着飛奔過來,高聲道:“王爺!”
秦峰聽到了於正的聲音後,先是一愣,隨即也激動的轉身折了回來,大叫道:“王爺!”
君臨墨瞅着這兩個歡快跑來侍衛,再瞅着抹眼淚的陵瑞,對杜江道:“回家了。”
杜江重重的點點頭,望着寧王府的門匾,感慨道:“是啊,終於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