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了揮手,君祁陽目光灼灼的盯着君承乾,薄脣輕啓,一字一句道:“平王結黨營私,挾持皇上,意圖弒父篡位,此等狼子野心、大逆不道之人,人人得而誅之!來人,放箭!”
今晚之事,君祁陽早有準備,故而出現的那般及時。
君承乾與皇后不僅勾結大臣來逼宮,還衆目睽睽之下刺傷了老皇帝,依着他們的犯下的大罪,誅九族都不爲過。
然而他們也算是皇室中人,這“九族”也只能從鄭氏一族那邊下刀……
“嗖嗖嗖!”
君承乾的話一落,頓時箭羽滿天。
左相和餘尚書嚇得尿了褲子,在地上摸爬滾打,恨不得地上有個縫隙,好讓他們鑽進去躲避。
君承乾胳膊和腿上各中了一箭,血混合着污泥,一團團在他銀色鎧甲上尤爲的醒目。
君祁陽冷眼看着君承乾做垂死掙扎,就像是在看一個小丑一般,可笑、可憐。
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可君承乾卻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執着的拿着劍繼續抵擋着。
他眼中是燃着的熊熊恨意,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撐到君祁陽面前,殺了他,爲母后報仇!
“王爺小心!”眼看十幾支冷箭向着君承乾的胸口飛來,一個鵝黃色的身影撲在了他的身前。
沒料到有人會突然出現爲自己的擋箭,一時之間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來,君承乾看着倒在自己懷裡的女子,怔怔道,“瑤……瑤兒?”
劉夢瑤的小腹中了三支箭,胸口上兩支,肩胛骨上兩支,整個人此刻成了一個血人。
手用力的抓着君承乾的手,她努力的傾了傾身子,試圖將脣貼近他的耳邊,“王……王爺……王爺……”
她一遍遍吃力的喚着君承乾,聲音輕的不能再輕,溼潤的眼睛深處是滿滿的眷戀和不捨。
與劉夢瑤夫妻多年,君承乾眼裡的她,極其善妒,心胸狹窄,恨不得將他身邊的女人都清理掉,容不得他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最好他的眼睛只盯在她身上;脾氣暴躁,錙銖必較,喜歡記仇,總是因爲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找下人麻煩;擅長溜鬚拍馬,喜歡時不時的去宮裡討太后和皇后的歡心……
總之,不管什麼樣子的她,都不是他所喜歡的女人。
私心裡講,他的志向是嚐遍天下各種各樣的女人,而她卻是個十足的醋罈子,這些年裡攪了他不少美事,所以他是真心厭棄了她……
尤其是她總仗着左相撐腰在他面前頤指氣使、耀武揚威,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他怎可能每日對着她始終如一?
可是,現在這樣虛弱無力的她,這樣溫柔的她,是如此的陌生……
“王……王爺……”體內溫度漸漸流失,劉夢瑤手顫抖着撫上君承乾的臉,扯了扯脣角,輕笑道:“我這輩子……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就是遇見了你……”
“最……最遺憾的,便是……便是一直未能……未能給你生下一個孩子……”
“承乾……即便是……即便是你之前有萬千不是,可……可瑤兒都不後悔嫁給你……不後悔……”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小的幾乎聽不到了,直到最後三個字說完,便再也沒了聲音。
眼眶發酸的厲害,君承乾半跪在地上,將劉夢瑤緊緊的擁在懷中,將頭埋入她的亂髮中,哽咽道:“瑤兒……”
他與無數個女人有染,那些女人,無非是貪戀他的權勢,想從他這裡得到些什麼,而他則是從她們身上得到新鮮感和刺激感,享受與她們肉.體碰撞的短暫愉悅罷了……
大姑娘小媳婦,甚至是寡婦,只要是貌美者,都能入得了他的眼。
可是,那麼多的女人,沒有一個能入得了他的心……
似乎,劉夢瑤是唯一一個對他緊抓不放的女人……
她,剛纔說,最遺憾的便是沒有給他生下一個孩子?
呵呵,她真是一個傻女人……
她是除了母后之外,最爲了解他的人。
瞭解他的飲食習慣,瞭解他的日常習好,瞭解他的脾氣秉性,瞭解他的一切。
不僅如此,她模仿他穿衣的色調,一日三餐的飯食也都是吩咐了廚房做兩份……
正因爲她處處以他的喜好爲喜好,這也正方便了他對她下手。
他特意在房間裡點了瑞麟香,她也學着點。
然而,她卻不知道這香常年薰在屋子裡,會導致女人不孕不育……
爲何要這樣對她?爲什麼呢?
起初,大概是因爲左相這個人是棵牆頭草,他將劉夢瑤嫁給自己的時候,還想着腳踏兩隻船將程媛媛嫁給君臨墨,以便留條後路。
有一個這樣的岳父,君承乾他怎可能放心讓劉夢瑤懷孕?
男人,都是喜歡拈花惹草的,後來他被劉夢瑤管的死,平日裡一點樂子都不能尋,便是打心眼裡厭惡透了她。
不愛她,不喜她,倘若他日後登基爲帝,便可以藉着劉夢瑤不能生育爲由將她的皇后之位給廢掉……
這樣一個無德又蠻橫的女人,真心是不配做他的皇后……
可是,這個傻女人,臨死還念着要給他生孩子……
她想要跟他有一個孩子,而他卻狠心剝奪了她做母親的權利……
回想起那些她四處求醫問藥的日子,回想起她死纏爛打、威逼利誘拉着他同房的日子,回想起她爭風吃醋、吵吵鬧鬧的日子,君承乾的心口,竟莫名的抽搐起來。
不同於母后死的難過,一種難以言說的悲痛就像是洪水一樣,氾濫成災,將他最後一點執念和不甘擊的潰不成軍。
君承乾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下來,手緊緊握住劉夢瑤冰涼的手,學着她剛纔的樣子,一聲聲的柔聲道:“瑤兒……瑤兒……”
因爲剛纔劉夢瑤的突然出現,衆人都停止了放箭,看着君承乾又哭又笑的,不禁都以爲他這是瘋了。
現在的君承乾就像是困獸一樣,無論他如何鬧騰,都是必死無疑,所以君祁陽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的,雙手背在身後,幽幽的盯着君承乾的一舉一動。
吻了吻劉夢瑤冰涼的額頭,君承乾又爲她理了理頭髮,然後猛然擡起了手,將插在劉夢瑤胸口上的一支箭拔出,鮮血濺了他一臉。
就在衆人不解君承乾的舉動的時候,緊接着只聽到“呲”的一聲,君承乾便將那冷箭狠狠的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摟着劉夢瑤屍體的手用力幾分,君承乾的臉緊緊貼着她的臉,輕聲道:“瑤兒……等等我……我這就去下面找你……”
“這輩子……這輩子欠你的,我……我下輩子還給你……但願……但願下輩子你……你不要再愛上我……換……換我來愛你……”
身子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君承乾的腦海裡閃過一些陳舊的回憶。
第一次見到劉夢瑤的那年,是在左相家裡,還是豆蔻少女的她,躲在屏風後面偷偷的看着她,一張俊臉滿是羞紅……
與她大婚那日,燭光下的她一身鳳冠霞帔,他挑起了她頭上的喜帕,她的臉同樣是如豔霞一樣的緋紅……
原來,她也有那樣美的時候……
脣角帶着一抹微笑,君承乾閉上了眼。
寒冷的夜風吹過,樹上泛黃的葉子“嘩嘩譁”的落在了君承乾和劉夢瑤身上,就像是誰特意站在樹上隨手揚下來的紙錢一樣。
衆人望着君承乾與劉夢瑤相擁的屍體,目瞪口呆。
腿因爲皇后和君承乾所傷後,他中毒多年,坐在輪椅上多年,更被人當面背後的喊了“三瘸子”多年,如今罪魁禍首已死,那麼這筆帳也該算了吧?
君祁陽動了動薄脣,最終沉默着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