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白玉樓,薄如素便直接往二樓去了。
清淺剛泡好了茶,只見兩個人上氣不接下氣的突然躥到了眼前,先是嚇了一跳,隨即看到原來是薄如素後,於是站起身來,微微福了福身子:“陳公子。”
薄如素伸手虛扶了一下,喘着粗氣道:“清淺姑娘無須多禮。”
待兩人落座後,清雅給薄如素倒了一杯茶,“公子,請喝茶。”
薄如素吹了吹熱茶,深深的望着清雅,眼中神色熠熠生輝:“清淺姑娘面色紅潤有光澤,看來這些日子宣王對你不錯!在下恭喜清淺姑娘得償所願!依着宣王對清淺姑娘的寵愛,想必不假時日,這宣王妃的位子就是姑娘的了!”
女人嘛,都是喜歡被人誇的。可夸人也是個技術活,並不是你隨意幾句讚美容貌的泛泛的話就可以了,而是你要誇的走心,知道她最想要聽什麼。
清淺的心思都在宣王身上,盼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站在他身邊,自然也是介意身份地位的,所以即便是明知自己一介青樓女子是沒有資格做宣王妃的,可還是會抱着一絲僥倖心理的,而薄如素正是猜透了清淺心裡的想法,纔會這般恭維她。
她臉上的笑邪魅中帶着一絲戲謔,不禁讓清淺紅了臉,羞赧的垂首道:“若不是公子悉心爲清淺診治身子,清淺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這個時候。清淺能有今日,還得多謝公子。”
薄如素也不再打趣她,而是言歸正傳:“清淺姑娘,在下有一事想請教你,還希望姑娘能夠如實相告。”
清淺捏了捏袖子,肅然道:“公子請講。”
薄如素抿了一口茶,緩緩道:“不瞞姑娘,在下齊國人士,祖上世代經商,生意遍佈五湖四海,經常往來於秦齊兩國之間。大概是兩年前,在下有一批非常重要的貨被人扣住了,那人正是你們秦國當朝右相的侄子王忠實。”
“姑娘可能不瞭解王忠實此人,但是應該也知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道理。王忠實仗着身後有右相這個靠山撐腰,在碼頭上強詞奪理的強壓着我的貨,一定要我拿出二十萬兩銀子才能贖回去。商人重利不假,但是祖上一直都是秉承着‘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理念,從不做有損仁義的買賣,掙下的每一分錢也都是辛苦錢,所以我當時是拒絕的。”
清淺沒想過原來這位陳公子還有這樣的身份,然後又問道:“後來呢?”
薄如素重重嘆了口氣,苦笑道:“後來,王忠實見我不拿銀子,便惱羞成怒,又見我妻子貌美如花想佔爲己有,於是他便想法設法的給我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將我捉進了大牢裡。我妻子爲了救我,只能委身於王忠實。待我被放出來後,卻得知妻子她竟……竟上吊自盡了!”
“他們,害死了秀蓮……”一邊說着,薄如素竟一邊擦着眼角,咬牙切齒道:“我逃出去之後,發誓要爲妻子報仇,可是自古以來,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勢爭。身爲商人,我手上自然也有些人脈的。通過多種渠道打聽到右相有意要將王小姐嫁給宣王,這其中的深意想必姑娘你也明白。”
“王忠實之所以如此目無王法,全都是因爲右相的縱容和包庇。雖然他已經死了,可我卻沒有親自手刃仇人。秀蓮對我情深意重,這筆賬我也只能算在右相身上了!我讓姑娘破壞宣王與王小姐的親事,實則是私心做怪,因爲我不能讓右相的勢力再繼續大下去了,否則還不知道會有多少無辜的人死在那些因着裙帶關係上位的貪官污吏手裡!”
“公子對亡妻的情義着實讓人感動,可是,公子是想殺了右相嗎?這恐怕有些不妥……”清淺爲了宣王在魅香坊待了多年,接觸了不少官場上的大人物,也當然明白那些人做過了不少魚肉百姓、傷天害理的事情,在那副醜陋面具下掩蓋的靈魂是多麼的骯髒。
第一次見到薄如素的時候,她談吐不凡,言行舉止透露着高貴之氣,可今日的她提到過往竟如此失態,簡直是判若兩人。
品嚐過酸甜苦辣,見識過人心險惡,清淺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妻子的感情是多麼的難能可貴,於是心生幾分憐憫,也有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淒涼感。
這世道本就沒什麼不公平,貧窮人家活的連富貴人家的一條狗都不如,哪裡有什麼正義可言?
陳公子是爲了亡妻,而自己當初又何嘗不是爲了心上人?
大概是說的口乾舌燥,薄如素又喝了幾口茶,聲音悲憤,沉痛的攥着拳頭:“我知道,以我一己之力,猶如螳臂當車。我雖然殺不了右相,可也不能讓他繼續爲非作歹下去!”
清雅站在薄如素身後,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聲情並茂的亂扯着,又看了看同樣眼睛含淚、入戲太深的清淺,小心臟“砰砰砰”激動的亂跳起來。
要不是場合不對,她可真忍不住要給薄如素豎起大拇指了。
嘖嘖,瞧瞧這對妻子情深不移的表情,對貪官仇人深惡痛絕的語氣,這演技拿捏到位的簡直要筆茶樓裡說書的都要精湛,這隨口縐來的謊話簡直比戲文裡纏綿悱惻、跌宕起伏的故事還感人肺腑、驚心動魄!
此外,明明故事的惡人是什麼王忠實,可王妃竟愣是將矛頭目標偷樑換柱直指右相,而且還放大了問題,扯到了百姓大義上,還過渡的如此自然,讓人既因那夫妻情深所感動,又因奸佞的右相所憤怒,哎嗎呀,王妃真是太有才了!
要不是自己知道王妃這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差一點也就信了呢!
不過……秀蓮這名字起的也太沒有內涵了……
清淺也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點點頭:“那公子需要我做什麼呢?”
人,都是有所欲,有所求的。當你不清楚這個人想要什麼,或者是想從你這裡得到什麼的時候,你心中必定是忐忑不安,會懷疑這個人的目的和動機是否不純。
清淺也是一樣,她在聽到薄如素如此坦誠的將過往攤開後,便也徹底的放開了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