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二十九年,七月初七,宜嫁娶。
這一日是寧王爺君臨墨娶親的日子,豔陽高照,烈日當空。
京城的主街上鑼鼓喧天,浩浩蕩蕩的儀仗隊從街頭排到了巷尾。
街道兩旁擠滿了圍觀的百姓,熙熙攘攘,真是好不熱鬧。
自從兩年前寧王妃洛雪嫣跳樓殉國後,寧王爺府中除了一個形同擺設的餘側妃外,並未有任何側妃,更別提這正妃之位了。
因此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將自家的姑娘塞進寧王府去,哪怕是做個小妾也好,然而都被寧王爺無情的拒絕了。
時間久了,衆人也都知道了寧王爺心中一直未放下寧王妃,所以也就不再自找無趣了。
可是,就在十天前,寧王爺從西域回來後,竟然上書皇上要娶親,還是娶一個西域女子。
據說,那女子是西域王的義女;據說,那女子不但舞姿驚人,貌若天仙,而且素手翻天,可起死人肉白骨……
一開始皇上自然是不同意,後來不知道寧王爺與皇上說了什麼,皇上最終只能應允了。
不過,將空置了兩年的正妃之位給一個外邦女子,這的確是讓人有些吃驚,也讓大家很是好奇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竟讓寧王爺打開了封閉了兩年的心門,走出了喪妻的陰影。
薄如素一襲大紅嫁衣坐在轎子中,喜慶蓋頭遮蓋下的那張容顏不傾國傾城,但是卻嬌媚欲滴。
用碳黑色描上了柳葉眉,更襯出皮膚白皙細膩,嫵媚迷人的丹鳳眼在眼波流轉之間光華顯盡,施以粉色的胭脂讓皮膚顯得白裡透紅,脣上單單的抹上淺紅色的嫣紅,使得整張臉顯得特別勾.人。
只是,她眼底的神色幽冷沉寂,面上也並無一絲喜色。
一路上,她的手中緊緊握着一隻釵子,忽然“嘶”的一聲,嬌嫩的手心被釵子的尖端劃破,可見她用力之狠。
呵呵,兩年了,時間過的可真快……
深吸一口氣,她斂去眸中冷意,擦了擦沁出的血,將那釵子重新收入了袖中。
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清脆傳來,由遠至近,最後跟在轎子一旁行走。
“素素。”這時候,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男聲出現在耳邊。
薄如素心中一動,揭開蓋頭,擡手掀開大紅花轎的簾子,只見一襲藍衣的赫連修正騎在一匹墨色的駿馬上,臉上依舊是掛着玩世不恭的笑,只不過那笑意帶着一絲淡淡的惆悵。
“哥,你怎麼來了?”薄如素愣了愣,美眸中是滿滿的驚愕,隨即脫口而出問道:“義父知道你來秦國了嗎?師父呢?”
赫連修一雙魅人的桃花眼對着薄如素眨了眨,勾着脣角笑道:“父王並不知道我來,不過你放心,我已經給師父打過招呼了,所以即便是回去被父王發現了,他也不會重罰我的。”
“都說女子嫁人的那一日是這一生最美的時候,素素本身就是個美人,今日這一身新娘裝扮更美了。”赫連修深深的望着薄如素,壓抑住心中的苦澀,強作歡笑的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交到她手中道:“喏,這是給你的。”
薄如素接了過來,不解的嘟了嘟嘴道:“哥不是將攝魂琴送我了嘛,爲何又千里迢迢的趕過來又送我禮物?”
赫連修搖搖頭,低聲道:“這是二皇子託我送來的,他說未能親眼看着你成親,是他的遺憾。”
按照西域的規矩,公主出嫁,父兄不得相送。
他放心不下她,剛好又受人之託,所以便趁着婚禮隊伍出發後兩日,偷偷快馬加鞭追來的,還好趕上了。
薄如素細長的睫毛一顫,微微頷首,輕聲道:“他還好嗎?我以爲他會生我的氣……”
她至今還記得那日他在得知自己將嫁給君臨墨後臉上的表情,傷心,無奈,還有成全。
這樣痛徹心扉卻故作堅強的神色,讓她心裡一疼,差一點就要反悔了,然而她還是狠着心沒有說出口,只是低低的說了句“對不起。”
他對着她慘然一笑,然後便沉默着離開了,自此在出嫁之前他從未出現在她的面前……
本以爲他不會再原諒她了,沒想到還是讓赫連修送了禮物來……
他對她的情意,她何時才能償還?
“素素,快到寧王府了,我也只能送你到這裡了。”赫連修視線直直的落在不遠處的寧王府,頓時收起心中的不捨,沉聲道:“照顧好自己,若是在寧王府受了委屈,就回西域找哥和父王,我們一定替你出氣!”
薄如素聽罷,“撲哧”一笑,眉眼如畫的臉美的更加動人:“哥,現在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他們若想惹我,那麼就是自尋死路!”一邊說着,一邊朝着赫連修搖了搖手腕上叮噹作響的銀鐲子。
頓了頓,又笑道:“再說了,還有清雅在呢!”
看着薄如素那嬌俏的模樣,赫連修突然沉默了,他很想再像以往那般親暱的摸摸她的頭,但還是忍住了,半晌才認真道:“素素,保重。”
赫連修雖然是西域皇子,但是平日裡總是玩心太大,嘻嘻哈哈的,看着他難得如此一本正經的樣子,薄如素眼睛不禁也有些溼潤,緩緩道:“哥,謝謝你,還有師父和義父。謝謝你們……”
“傻丫頭!”赫連修抿了抿脣,擡手揚起手中的馬鞭,丟下一句“後會有期!”後,便揚塵而去。
薄如素回頭看着赫連修離去的背影,微微的嘆了口氣。
打開手中的錦盒,薄如素看到了裡面放着一本精緻的小冊子。
翻開後,剛隱去的眼淚又差點涌了出來。
那厚厚的一本冊子,上面畫的滿滿的都是她。
春天在花海中嬉戲的她,夏天躺在綠蔭下看書的她,秋天在獵場騎馬的她,冬天梅花下擡眸一笑的她……
生氣時的她,難過時的她,與人對弈時的她,替人把脈時的她……
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他畫的入木三分,惟妙惟肖……
他與她其實見面極少,那麼這些場景他又是怎麼捕捉到的呢?
是憑着想象麼?到底是有多愛,才能只靠着記憶就參與到她的每一日的生活中去呢?
隨着一頁頁的翻閱,薄如素的眼淚漸漸打溼了妝容。
最後一頁,她一身鳳冠霞帔,臉上是明媚耀眼的笑容,身邊則是對她溫柔繾綣的他。
那畫面很美好,很美好。
最下面則是他那行雲流水的小字:多想就這樣一輩子……
侍女清雅撩開簾子,見薄如素一臉淚痕,先是一怔,然後小聲道:“公主,王府到了。”
輕咬嘴脣,薄如素合上錦盒,擦乾眼淚,放下了蓋頭。
“籲”的一聲,赫連修終於停下了馬,回頭看着那已經被人山人海擋着看不見的花轎,苦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