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止沒有看琳琅,目光越過琳琅落在侍衛懷中的孩子身上,再移不開視線。
——那孩子,簡直與宮宸戔一模一樣,恍若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她甚至根本不需要多問什麼……
雲止在這個時候醒來,並站在洞口,這出乎了琳琅的意料。一時間,任琳琅再如何的心思縝密與反應迅疾亦有些措手不及。但儘管如此,意外之下的琳琅面上卻並沒有太大的神色變化,同時心中已經在快速的冷靜思量,衣袖下的手不自覺微微收緊。
下一刻,雲止邁步,從琳琅身側擦身而過走向侍衛懷中的孩子,虛弱還未徹底恢復的身體步履緩慢。
琳琅看着雲止蒼白的臉,想伸手扶一把雲止,但半擡起的手卻終還是緩緩落了下去。
侍衛懷中的孩子看到雲止顯得特別興奮,晃動小身子就要雲止抱。
雲止低頭望去,伸出的手抑制不住的輕顫。
空氣,靜寂無聲……
花千色同琳琅一樣,完全沒想到雲止會在這個時候醒來,並走了出來。而最一開始的詫異之下,花千色心底忍不住暗暗鬆了一口氣,畢竟至少可以暫時確保孩子的安全了,因爲琳琅絕不可能在雲止面前對孩子不利。只是,若讓雲止知道原來是琳琅想殺了她的孩子……
雲止撫摸上孩子的小臉,真切的觸覺並不是在做夢。
琳琅衣袖下的手頓時再次收緊,心底不斷思忖間忽的眸光一閃,不動聲色的側望向花千色。
花千色感覺到琳琅的目光而回視回去,一剎那整個人都不自覺輕顫了一下。
空氣,不知不覺越發的靜寂,死一般聽不到半點聲音。
許久,又或者不過短暫的片刻——
雲止彎腰抱起侍衛懷中不斷向她搖動一雙手臂的孩子,虛弱的身體在直起腰那一刻,整個人止不住晃了晃,險些不穩的倒退一步,隨即閉了閉眼道:“琳琅,我以爲我可以相信你的。”那一日,她睜開眼,很清醒的問他‘是不是可以相信他’,而他當時所回答的話,她到此刻還記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一字不差的說出來。
“可從頭到尾,我不認爲你有真正的相信過我。”琳琅面不改色的回道,已收回視線重新望向雲止。
雲止聞言,抱着孩子轉回身去,“如果我沒有信你,就不會信以爲真。琳琅,我真沒想到你竟會找個死嬰來矇騙我。或者,那個死嬰根本從頭到尾就是出自你的傑作,你怎麼會變得如此心狠手辣?”
“我心狠手辣?呵……呵呵……”
琳琅反問,一時間竟忍不住當衆嗤笑起來,同時黑眸中急快速的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傷痛與失望。
雲止望着對面的琳琅,將琳琅的神色變化絲毫不漏盡收眼底,同時也敏銳的留意到琳琅眸中稍縱即逝的那一絲傷痛與失望。難道,她懷疑錯了?
四目相對,一時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對峙的場面不知不覺展了開來。
雲止懷中的孩子在這一期間始終興奮得不斷動來動去,軟綿綿的小手或拉拉雲止的長髮,或雙手一起揮舞要去摸雲止的臉,絲毫不受外界氣氛的影響。
花千色看着這一幕,心中想着琳琅剛纔的那個眼神……
一行侍衛們還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甚至不敢稍微大聲的喘息一下。
時間,一時便在這樣的安靜中無聲無息流逝。旭日東昇,朝陽自遠處山峰的峰後露出來,金色的光芒似千絲萬縷的金線籠罩大地。
許久——
又或者一如剛纔不過只是短暫的片刻——
臉上那抹嗤笑早已消失殆盡的琳琅再次開口,一字一句清晰傳入在場每個人耳內。
“如果我真的心狠手辣的話,就直接殺了你懷中的這個孩子,而不是那麼麻煩特地找個死嬰回來騙你,更不會那麼愚蠢的選在這個時候叫人將孩子送來這裡。”
雲止沒有說話!
花千色握着輪椅把手的手,霎時幾不可查的微微一緊。
侍衛們全都低着頭,沒有前方之人的命令,一時間聽也不是,起身退離也不是,如跪針氈。
琳琅見雲止不語,頓時再道:“再說,就算這一切是我做的,我算計的,你可以懷疑我不殺了孩子是爲了有朝一日用他來威脅宮宸戔,那麼請問左相,我在這個時候讓人將孩子送來這裡要幹什麼?豈不是與我之前的謀劃大相徑庭?”
雲止確實有這麼懷疑過,懷疑琳琅想用孩子來威脅宮宸戔,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出若真如此,她此刻又怎會見到孩子?
一時間,雲止一眨不眨的望着琳琅,將琳琅的神色全都絲毫不漏盡收眼底,企圖從中看出些什麼,而琳琅又何嘗不是如此?從雲止的神色中,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剛纔並沒有說錯,雲止確實有如他話中所言的那般懷疑過。頓時,眸中再次閃過一絲傷痛,琳琅不覺再度嗤笑了一聲,又似自嘲,“左相,這整件事明明存在很多疑點,更甚者明明任何一個明眼人都能一眼看清楚的一切,可你卻偏偏懷疑是我做的,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對我的‘相信’?難道我在你心中真的如此不堪?”
雲止聽着,一剎那,抱着孩子的雙手反射性的微微一緊。
花千色看着聽着,漸漸的,不知不覺低垂下頭去。雖然一切並不是琳琅做的,可他確實有殺孩子之心。當初,若不是她趁着他只一心關心昏迷不醒的雲止之際騙了他,再找個了已經死去的孩子來替代,孩子恐怕早已經死了。可沒想到他此刻竟能說得如此面不改色,甚至還反過來質問雲止……一剎那,花千色腦海中不覺再次劃過琳琅剛纔側望向她時的那個眼神,以及那一剎那從心底而起的本能的顫抖,心中越來越覺得面前之人真的很可怕。
“如果你到現在還懷疑這件事是我做的,那麼,好,你現在就殺了我,我絕不還手。”
半響,見雲止依然不語,琳琅突的從侍衛那裡取過一把利劍並拔出就走向雲止,站在雲止面前僅三步之遙處道。
“左相,你……你誤會了,這件事並不是皇上做的,與皇上沒有任何關係。是我,是我趁着他只一心關心你的時候騙了他,他昨夜有所懷疑纔會派人回山莊去找,所以你此刻纔會見到孩子。”花千色看着,頓時在這個時侯開口。同時,再擡起頭來的臉,臉上驚懼的神色雖比之前緩和了一些,但依舊一面瞭然,隨即轉動輪椅望向琳琅,再三的懇求道,“皇上,我真……真不是有意要這麼做的。我……我只是……只是……你……你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再也不會了,絕沒有下次。”
琳琅沒有回頭,不理後方的花千色。
雲止聽着,側頭望去,面上無任何神色變化。剛纔那一刻走出山洞時她沒有出聲,只是聽到長得與花千色一模一樣之人所說的話和見到與花千色長得一模一樣之人神色驚懼的求琳琅而已。
那麼,這一切到底是琳琅吩咐的?還是真的只是面前這個長得與花千色一模一樣之人自作主張?
——可若是琳琅吩咐的,確如琳琅所言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人將孩子送來這裡。但若是面前這個長得與花千色一模一樣之人自作主張,那她的目的又何在?
一時間,雲止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充滿了疑惑。
“皇上,當時……當時你只關心左相的安危,眼中只有昏迷不醒的左相,從始至終都不曾看孩子一眼。而孩子奄奄一息,一直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我……我一直對藍花之毒很感興趣,很想研究,但苦於沒有機會,我知道你關心左相,在乎左相,也一定對視如己出的對待左相的孩子,斷不會允許我拿孩子來做實驗,所以……所以我爲了研究藍花的毒,在那一刻……在那一刻……”花千色再緊接着解釋,解雲止心中的疑惑。
雲止沒有說話,始終不變的神色辯不出心中所想,不知到底是信了還是不信。
琳琅聽着,同樣的面色不變。下一刻,應着花千色所說的話平靜道:“左相,不管你信不信我,我承認當初確實沒有好好照顧孩子,但我從沒有想過要傷害他。當時,你一直昏迷不醒,甚至很有可能……我真的只是太擔心你了。除了你之外,在那個時候我的心再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任何人。但沒想到會因爲此讓素素有了可乘之機,而我卻一直信以爲真渾然未覺。如果你真的怪我,我無話可說,你可以殺了我。”說着,手中的利劍遞近一分,遞到雲止面前。
雲止沒有動。
雲止懷中的孩子看着遞上前來的利劍,頓時放棄拉扯雲止的長髮,小小的身軀整個人一側就好奇而又興奮的雙手去拿琳琅手中的那一把利劍。
與此同時,另一邊。
琳琅派了人回山莊察看,侍衛們按着琳琅的吩咐小心謹慎不讓人發現,但花千葉還在在事後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一時間,尋着侍衛離開的足跡,花千葉帶着百花宮的人正向着山峰這邊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