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止掀開車簾往外望去,腦海中不自覺盤旋過塵封已久、雲淺止留下的記憶。沒想到多年後,她竟會回來此。
東玄緒湊過去,與雲止一道往外看,再次問道,“雲哥哥,這裡就是南靈國嗎?”
水伊顏閉目養憩,對着車伕淡淡吩咐道,“進城。”
車伕應聲,駕着普普通通的馬車一路進城而去。最後,再在水伊顏的指示下,在城西的一座府邸後門口停了下來。
水伊顏先一步下車,上前去敲了三下門,再停頓一會兒後續敲兩下。
府門隨之開啓,開門之人乃是一個年約二十來歲的丫鬟,“水姑娘你來了,快府內請。”丫鬟對水伊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緊接着下馬車的雲止將這一幕盡收眼底,雙眸微眯:丫鬟行的乃是宮禮。
水伊顏點頭,再回頭示意雲止帶着東玄緒跟上。片刻後,敞開的後門緩緩合上,停在門外的那一輛馬車駛離開去。
“雲哥哥,這裡是哪?”
東玄緒好奇,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左顧右盼,對雲止問道。
雲止原本也不知道這裡是哪,但走了一段路後,一股熟悉感席捲而來。目光環視,不是封亦修的大將軍府還能是哪?那五年的時間,可以說,雲淺止出府邸的次數屈指可數,在這府院內爲奴爲婢多年,一草一木即便過去多年又豈有忘記之理?
“雲哥哥,你怎麼不理緒兒?”
東玄緒半天等不到雲止回答,不由拉了拉雲止的手嘟起小嘴。
雲止低頭望去,寵溺的撫了撫東玄緒的頭,對東玄緒似玩笑似認真道,“雲哥哥也不知道這是哪呢。所以,緒兒要時時刻刻跟在雲哥哥身邊。若一不小心走丟了,雲哥哥也找不到緒兒了。”
“那緒兒一步也不離開雲哥哥,還有孃親。”東玄緒對雲止用力的點了點頭,握緊雲止的手。
雲止頷首,牽着東玄緒柔軟的小手跟上前方的水伊顏與那一名丫鬟。目光,在行走的過程中將四周的景物盡收眼底。想來,那丫鬟應該是宮內的宮女無疑,若不出意外應是南靈國太后身邊的人。她真的很好奇,水伊顏與南靈國太后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麼協議?
府內並沒有什麼下人,一路走着幾乎沒碰到一個人。
“水姑娘,雲姑娘,請二位暫在府中休息,奴婢這就派人前去稟告太后。”
進入大廳後,帶路的那一名婢女回頭對水伊顏與雲止說道。
雲止沒有說話,牽着東玄緒的手走過去坐下。
水伊顏隨之落座,望着雲止似笑非笑道,“左相,不知你對這裡可還有印象?”
“水姑娘是特地帶我故地重遊嗎?若如此,我似乎該好好感謝水姑娘的一番好意。”整整五年的時間,那些過往清晰的留在雲淺止的記憶中,也就留給了雲止,雲止豈會沒有印象?不過,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如今林思畫已死,而她已非她。至於封亦修,更已是毫無瓜葛。
“太后想來晚上會親自前來,到時候若見不到封亦修……”水伊顏好心提醒道。
“水姑娘放心,總之,我還是那一句話,南靈國太后會見到封亦修的,活生生的封亦修。”雲止心中當然也清楚的知道南靈國太后今夜必來。
“如此甚好。”水伊顏勾脣嗤笑了一聲,起身往外走。
東玄緒見水伊顏出去,連忙鬆開雲止的手就要去追,“孃親,孃親你要去哪裡?”
雲止眼疾手快的重新一把握住東玄緒的手,同時,另一隻手一把攔腰摟上東玄緒的腰身,便直接將東玄緒給抱了起來,安置在自己的膝蓋上,“緒兒,你忘記你剛剛說的了,要時時刻刻跟在雲哥哥身邊。”
“可是孃親……”東玄緒側身,小手指向水伊顏離去的方向。
“你孃親有事要出去辦,我們不去妨礙她,她等一下就會回來的。”雲止寵溺的說道。
東玄緒聽着,點了點頭。隨即,撫了撫自己餓扁了小肚子,對雲止撒嬌道,“雲哥哥,緒兒餓了,好餓。”
“別急,雲哥哥這就讓人去爲緒兒準備吃的東西。”雲止淺淺一笑,抱住懷中的東玄緒。
·
一日很快過去,夜幕降臨,偌大的府院因缺少人氣而顯得死氣沉沉。
荒蕪的花園內,涼亭中,一襲亙古不變白衣的雲止獨自一個人自斟自飲,似在等什麼人到來。
東玄緒圍在雲止身邊,有些無聊的嘟嘴走來走去,一個勁的詢問雲止關於水伊顏的去向,“雲哥哥,孃親到底去哪了?”
“緒兒別急,緒兒等下就會見到她了。”
雲止寵溺的安撫一句。心中,雖心有不忍,可是,事到如今,不忍也得忍。
東玄緒聽着,越發嘟嘴,就要跑出亭子去外面玩。
雲止眼疾手快的拉住。
月光如水,如一層透明的薄紗籠罩大地。
安靜中,也不知具體過了多久,一行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傳來。
雲止側頭,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南靈國高高在上的太后——荊雪懿。
荊雪懿已年過半百,但由於保養得好的緣故,看上去不過四十來歲的樣子。一襲華麗的宮裝,周身散發着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一頭烏黑的長髮綰成華髻,金頭釵熠熠生輝。
東玄緒看到陌生人,看着那到來的架勢,一時間,快速的往雲止懷中縮了縮,“雲哥哥……”
“沒事,緒兒不怕,緒兒自己一個人到一旁去玩可好?等雲哥哥與人談完事情,緒兒就可以見到緒兒的孃親了。”雲止一邊望着到來的荊雪懿,一邊對懷中的東玄緒道。
東玄緒抿了抿小嘴,問雲止道,“那雲哥哥,需要緒兒等很久很久嗎?”
“不用,等一下雲哥哥會叫緒兒的。緒兒聽到雲哥哥的叫再出來。”雲止撫了撫東玄緒的頭。
東玄緒點頭,有些戀戀不捨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從亭子另一邊出去。
“哀家來遲,讓左相你久等了。”
東玄緒這邊前腳剛剛出去,荊雪懿那邊就走了進來。揮手,讓身後緊跟的一行人全都退遠開去,沒有她的命令不許靠近一步,除非聽到呼救聲。
“能等堂堂的南靈國太后,那是本相的榮幸。”雲止笑着說道,沒有起身的意思。
荊雪懿未坐下,站在雲止的對面居高臨下的審視起雲止。月光下,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傳言中的東清國左相雲止,與記憶中的雲淺止幾乎一模一樣。當年,雲淺止前來東清國和親,她是有見過的,後來便不曾再過問。聽水伊顏說,雲止便是雲淺止,雲淺止便是雲止,倒不想她還有這等能耐,當年是小覷她了。
下一刻,荊雪懿開門見山的道,“修兒在哪?”
“緒兒的解藥?”雲止不緊不慢的品了一口茶,再擡起頭來,淡笑着應道。
“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水姑娘,解藥也應該去向水姑娘要。”東玄緒身上的毒,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這個本相自然知道,只是,本相去要恐她不肯給,還想請太后親自出面。”
“這個沒問題,只要哀家親眼見到修兒。”
“只要太后命水伊顏交出解藥,我自然會安排人將封亦修送到太后你的面前。”
“你這是在與哀家討價還價嗎?”荊雪懿眯眼,垂在身側的手一把負到身後,寬大的衣袖頓時在半空中一劃而過,籠罩下一層低壓。
“這是一筆交易,我沒有討價還價的興趣,只想一手交解藥一手交人。”
絲毫不將空氣中的那一股威脅看着眼裡,雲止說着,一手端着茶盞,一手指尖捻着杯蓋,慢條斯理的摩挲了一下杯沿,一派從容之色。
荊雪懿眯眼,事前水伊顏明明跟她說了雲止已經屈服,現在……
“太后,緒兒對我而言真的非常重要,這一點我也沒必要掩藏或是欺騙你。而我也知道,封亦修對太后你而言,也非常的重要。所以,太后,爲了我們各自在意的人,我們實在沒必要弄到兩敗俱傷的地步,傷了他們對你我而言也不好。”片刻的安靜,在荊雪懿思量間,雲止不徐不疾的開口說道。
荊雪懿再沉默了片刻,吩咐人去將水伊顏請來。
水伊顏很快到來。
期間,原本在花園中獨自一個人玩的東玄緒,已不見了身影。
“雲止,解藥就在我的身上,我可以將解藥給你,但是封大將軍呢?你說一手交解藥一手交人……”到來的水伊顏站在荊雪懿的身旁,對着雲止道。
“水伊顏,緒兒再怎麼說也是你的親生骨肉,你對緒兒下毒來威脅我,不覺得太狠心了一點嗎?”
兩句對話似乎有些風馬牛不相及,雲止對着水伊顏道。音聲,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又或者是氣憤,明顯的偏重了那麼一分。
水伊顏蹙眉,“雲止,現在再來說這些,你覺得有意思嗎?”
“是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水伊顏,你真的這麼不念母子之情?緒兒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呀,對他下毒,你還真狠得下這個心。”語音不變,雲止再道。
“對我而言,他不過只是一個恥辱。別說是對他下毒,就是親手殺他,我也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雲止,你知道你現在爲何會輸嗎?你輸就輸在,本該成爲我弱點的人,現在成了你的弱點。雲止,有東玄緒在手,量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乖乖屈服。”雲止一而再再而三的說東玄緒,水伊顏有些明顯的不耐,話語便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還撿重了說。話落,隨即勾脣補充一句,“對了,緒兒他現在在哪?”
“……”雲止不語,目光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一不起眼的暗處。
“雲止,你不是時刻將東玄緒帶在身邊麼?不是寸步不離嗎?現在,怎麼,不見了?”就在東玄緒走出亭子的後一刻,雲止望向荊雪懿而沒有留意東玄緒的之際,水伊顏已派人將東玄緒帶走。此刻,對着對面的雲止,不覺越發冷笑起來。
雲止聞言,面色驟然一變,幾乎是拍案而起,“水伊顏,你需要做得這麼絕嗎?你別忘了,緒兒他口口聲聲的叫你‘孃親’。”
“我絕不絕,就要看左相你的表現了。”雲止越氣,水伊顏越開心。
不起眼的暗處,一黑衣影衛點了東玄緒的穴道,抱着東玄緒一動不動的悄然隱在那裡,讓東玄緒清清楚楚的看到與聽到亭子內的一切。
東玄緒睜着眼望着,那一字一句過於清晰與簡白的話語,聽得明明白白。漸漸的,眼淚止不住的滾下來。
雲止餘光看着,心有不忍,隨即悄悄比劃了一個手勢,不動聲色的示意影衛將東玄緒帶走。一路以來,她時刻將東玄緒帶在身邊。剛纔那一刻,她當然知道,東玄緒一旦離開她,水伊顏定然會想辦法將東玄緒帶走。而她早已經安排的人,在水伊顏的人將東玄緒帶走後,再半途截過來,繼而返回此地,剛纔那一番故意引水伊顏說出來的話,就是要說給東玄緒聽的。
------題外話------
這幾天的更新有些不正常,五月份能夠恢復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