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挽裳又低頭看紙上的最後一句話:
【天理昭昭,平反十三年前冤案,推翻暴政,迎真龍歸位!】
迎真龍歸位,也就是在昭告天下,旭和帝沒死甌!
是他們嗎紡?
他們終於不再行走於黑暗中了嗎?
這是他們走向光明的第一步嗎?
風挽裳看向密密麻麻的人羣裡,薄晏舟與幾位也在場的大官圍在一起交談着紙上的真相。
殷慕懷直接‘體力不支’的被擡下去歇息。
他……
那麼多人,那麼亂,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他了,那個鶴立雞羣的男人。
他抱着小雪球,站在那裡,手裡也拿着一張紙,興味地瞧着,從這邊看過去,只看得到他的側臉,也看得到他似是輕揚的脣角。
不由得,她也悄悄揚起嘴角,頗有一點揚眉吐氣的感覺,在心裡爲他們喝彩。
她想,天都,應該馬上就要變天了。
……
沒多久,聽聞消息趕來的緝異衛,以及東廠廠衛,像一窩蜂似的涌進來,原本就擁擠的畫舫更加擁擠了,甚至人數已超出所能承載的範圍。
因爲事態嚴重,廠衛以及緝異衛封住下舫的出口,不讓任何人下舫。
所有人都得待在大堂裡接受盤問,因爲是太后直接下的旨意,哪怕是九千歲也只能乖乖地待着。
只是,這九千歲到底是九千歲,嬌貴慣了,所有人都差點沒地站了,他倒好,命人搬來一張美人榻,慵懶地躺臥在上面,還讓幾位美人捏肩捶腿,好不享受。
風挽裳不敢太明目張膽地去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只敢悄悄地瞧,不動聲色地瞧。
而蕭璟棠作爲緝異司的指揮使,必須親自指揮。
他只來得及讓孫一凡過來護好她,便頭也不回地投入到他指揮使的身份中了。
很快,指揮使對九千歲,盤問的問題,個個犀利,回答的人卻是句句慵懶。
“九千歲,本官看到你中途有離開過,去做什麼了?”
風挽裳心頭一顫,很擔心地看向那邊。
他會說跟她在一起嗎?
若是他說的話,她也無妨的,只要利於他就好。
但是,她卻聽到那個陰柔綿綿的嗓音調笑地說,“駙馬不是讓人跟着本督嗎?本督去做了什麼,你又豈會不知?”
蕭璟棠臉色難看,“看來九千歲覺得本官不夠格問你問題了。”
“嗯,本督最喜歡有自知之明的人了。”他勾脣,撫着小狐狸的手更加慢條斯理了。
“既然如此,那就太后跟前見吧。”蕭璟棠依然鎮定地應付。
顧玦懶懶挑眉,“發生了這等事,太后只怕沒那個雅興爲駙馬主持公道了。”
衆人不由得倒抽口涼氣。
這不是變相地罵駙馬受了委屈就像個娘們一樣,找太后撐腰嗎?
這九千歲對駙馬果真是嘴下不留情。這也難怪了,兩個男人共用過一個女人。
蕭璟棠沉下臉色,“來人!本官懷疑九千歲有重大嫌疑,將他抓回去!”
所有人都沒料到這駙馬敢這麼做,個個震驚瞠目。
頃刻間,嘈雜聲全都消失,一切彷彿靜止,靜如死灰般地可怕。
鳳眸含笑的九千歲,沉着凌厲的駙馬,兩人的氣場震懾八方。
這壓抑的空氣很可怕,甚至有人想打噴嚏,都怕得用雙手捂住嘴巴,捏住鼻子。
很快,冰凝的空氣被戳破,一觸即發。
一股可怕的氣流漸漸形成,輕風拂過面頰,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加大,掀起滿地的紙張。
紙張滿天飛起的剎那,美得叫人驚呼。
再看向那兩個男人,妖孽的九千歲依舊似笑非笑,飛揚的髮絲拂過他精緻的面頰,鳳眸淺闔,慵懶悠然。駙馬則是面不改色,兩人神色自若,彷彿暗裡拼內力的另有其人。
就在大家以爲兩人即將會大打出手時,畫舫突然一陣劇烈晃動,所有人猝不及防地東倒西歪。
驚恐的尖叫此起彼伏,一陣比一陣高地刺破人的耳膜。
“畫舫要沉了!大家快跑!”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霎時間,所有人都瘋了似的,往出口衝,恐慌逃命。
風挽裳剛好就站在離出口最近的位置,人潮像翻天巨浪般朝她涌來,孫一凡護着她出去,可是她擔心裡面的男人。
所以,別人拼命地往外衝,她拼命地往裡擠,人羣很快就將孫一凡衝散了。
逆行從來艱難,她被擠得全身生疼,秀眉緊擰。
可是,即使有千軍萬馬擋着她,也阻止不了她走向他。
走到他身邊,看到他安全,她才安心。
儘管知曉他武功高強,不會有事。
“挽挽……”蕭璟棠在混亂的人羣裡擔心地喊,讓身邊的緝異衛都去找。
顧玦徐徐起身,抱着小雪球往外走去,若到之處都被萬千絕巧妙地開路。
風挽裳還在擁擠推搡的人潮中寸步難移,倏然,擡頭間,她看到了他。
即使在這樣糟糕的情形下,他還是那樣優雅從容,萬千絕在前頭爲他開路,巧的是,開了一條通往她的路。
她忘了前行,怔怔地站在那裡,等着他走來。
滿天紙張中,恐慌的尖叫裡,她只看到他越來越近,彷彿這世上只剩下他們兩人,不用顧忌那麼多,沒有那些跨不去的鴻溝,只剩下彼此相依爲命。
不由自主地,她緩緩伸出手去……
可是,就在他近在眼前的時候,她忽然看到,他的身後,被狼狽撞跌在地上的蕭璟棠。
如果,這是爲了試探她,利用她的同情和愧疚。
那麼,他成功了。
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機會?
她沒忘記自己要做什麼,真的沒有。
在這麼美麗的時刻,她清醒,也痛恨自己如此清醒。
迎面而來的男人,也許只是她會錯意,他只是湊巧經過她身邊而已。
於是,在他來到眼前時,她的手轉向他身後,從他身邊走過,飛奔向後面的男人。
她的身影從身邊擦肩而過,顧玦僵硬地停下腳步,臉上森冷駭人,剛騰出的手才準備伸出去就已落空。
原來,那目光不是對他。
她的手也不是伸向他。
在這能把人擠死的時刻,在這驚險的一刻,她毫無畏懼地逆行也只是因爲擔心那個不良於行的男人。
心還覺得窒息。
原來,一刀還不夠。
不過,這一刻,足夠他徹底清醒,記得該把她從心上一出得乾乾淨淨,不留痕跡!
僵硬的手輕輕放回小雪球身上,他頭也不回地離開,頭也不回。
在晃動中,風挽裳回到蕭璟棠身邊,扶起連椅子一同倒在地上的蕭璟棠,餘光望着那抹身影淹沒在人羣裡。
蕭璟棠看到她回到眼前,心花怒放。
他就知曉,她不會丟下這樣的他不管的。
他握住她的手,擔心地查看她,“挽挽,可有傷着?”
風挽裳淡淡地抽回手,有些吃力地扶起他坐回輪椅上,對那些還找不着北的緝異衛喊,“還不快給你們大人開路!”
柔美的臉散發出凌厲的威嚴,清柔的嗓音都是凜冽的。
聽到的緝異衛趕緊上前爲之開路。
但是,整個畫舫還在晃動,甚至已經有下沉的趨勢,恐慌的人羣撞窗的撞窗,開始發生踩踏事件,任憑廠衛、緝異衛如何維持都沒用,也加重了畫舫側翻的重量。
其中,由蕭璟棠親命的副指揮使背起他,緝異衛在前頭開路,留幾個在後頭護着她走,擋不走的就殺,絲毫不顧慮會傷到人。
風挽裳麻木地走在這條濫殺無辜開出來的路上。
總算在畫舫徹底翻倒之前,安全上岸。
但是,奇蹟發生了,殷慕懷請來的護衛個個用繩子在後頭勾住畫舫,使勁地往上拉,翻到的畫舫停在半空,給還在上頭的人爭得更多活命的機會。
大家爭相恐後地往外涌,可是,來赴宴的都是達官貴人,個個身邊都帶了家僕護衛,在這樣的情形下,最能看出人性的醜惡。
有的在當中發生了爭執,拳腳相加,有的趁亂落井下石。
她擔心地四下尋找顧玦的身影,卻只看得到一頂熟悉的轎子已經遠去。
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這樣看着他。
方纔,在他走到面前,她最後卻毅然選擇奔向蕭璟棠時,她就已經明白,對他的那份心也該沉底了,專心地復仇。
所以,這是她最後的眷戀目光。
從此,她是那個將兒女情長收斂得乾乾淨淨的風挽裳。
“挽挽,我先讓人送你回去,你今夜也受驚不少。”
轎子來到她面前停下,蕭璟棠溫柔地對她說。
風挽裳收回幽遠的目光,點頭,轉身進了轎子。
看着轎子離開,蕭璟棠臉色陰沉地看向緩緩沉入漠河的畫舫。
好一齣‘毀屍滅跡’!
爲了怕人查出端倪,乾脆讓整個畫舫沉入河底。
“來人,將畫舫老闆殷慕懷抓回去審問!”他冷然下令。
這時——
路的那端傳來馬蹄聲,高頭大馬上響起太監尖銳的嗓音。
“傳太后口諭,宣蕭璟棠、殷慕懷即刻入宮覲見,不得有誤!”
蕭璟棠凝重地皺眉,看來太后是要親自過問此事了。
刻不容緩,他趕緊讓人備轎入宮。
※
夜裡的皇宮,一盞盞宮燈,流光溢彩。
鳳鸞宮裡瀰漫着一股暴風雨的氣氛。
蕭璟棠與殷慕懷相繼到了,坐在大殿裡的太后怒容滿面,高鬆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即使當了統領了東廠,他也還是改不了昔日的奴性,無法像顧玦那樣即使在太后跟前也可以那樣談笑自若,淡定從容。
蕭璟棠連人帶輪椅被擡進鳳鸞宮的大殿,跟在他身後被擡進來的還有殷慕懷。
太后看到此等畫面,瞧着更是煩心了,沒等他們行禮就已擺手讓他們到邊上去,然後,看向門口,“顧玦呢?怎還未到?”
此話一出,大家心下明白,無論如何,這顧玦還是被太后看重的。出了那麼大的事,最先開口找的還是顧玦。
“回太后,方纔九千歲有話傳來,說是舊疾發作,明日再入宮請罪。”門外的太監將得到的消息如實稟上。
“舊疾發作?好個顧玦!哀家讓他養身,他倒真愜意地養起來了。”太后憤然拍案。
她又怎會不知顧玦此舉是爲何,無非是在指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是在逼她還權啊。
“太后息怒。”蕭璟棠和高鬆異口同聲。
太后緩下怒火,看向他們,然後,目光落在一身黑袍的殷慕懷身上。
整個人好像一夜之間放大了似的,坐在輪椅上都顯擁擠,全身包得密不透風,包括此刻,頭上還帶着黑紗帷帽。
“殷慕懷,你這傷得不輕啊。”
“草民謝太后關心。”殷慕懷說着就要讓人攙他起來行禮,太后擺手讓他坐回去,他拱手,“請太后恕罪,草民這傷見不得風,也怕嚇着太后。”
“罷了,哀家叫你入宮也不是爲了探討你的傷的。而今,你的一個盛宴將整個朝廷,整個天都,甚至整個南凌都攪亂了,你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太后憤怒地質問。
“回太后,草民知曉來的都是舉足輕重的貴客,還特地請了很多高手保護,卻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等事,草民到而今都還未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那麼大的畫舫就已經沉了。”殷慕懷說着,捶心口,很沉痛的樣子。
“駙馬,你當時也在畫舫上,怎可以讓
這等事發生!”太后看向蕭璟棠,聲音變得更加凌厲。
“回太后,是微臣失察,微臣定會盡快將此事查明。”蕭璟棠拱手,低頭道。
“查明!查明!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要哀家明日早朝如何面對滿朝百官!”
啪啦!
桌上的茶盞被太后揮落在地。
化得精緻的面容因爲憤怒顯得有些猙獰。
太后大怒,誰也不敢輕易出聲。
半響,高鬆瞧見太后的臉色有些許緩和了,趕緊讓人重新奉上熱茶,他親自接過,奉上,“太后請息怒。”
太后冷冷瞪了他一眼,接過,“事發後,你都做了什麼?”
“回太后,奴才已命認將畫舫裡的所有人都暫時關押起來,等太后發落。”
話音才落,太后直接將手上的茶盞朝他砸過去,“關押!發落!你這般做等同於此地無銀!那些都是什麼人,你去關押他們!沒腦子!”
即使被潑了熱茶的高鬆,忍受着被燙到的疼痛,雙膝跪地,磕頭,“太后息怒,是奴才該死,奴才沒腦子,請太后息怒。”
“滾下去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堵住這悠悠衆口,處理不好,哀家扒了你的皮!”看到他這等奴性,太后氣得頭疼地揉額角。
“是,奴才馬上去。”高鬆刻不容緩地起身,退出大殿,臨走前還不忘遞給蕭璟棠一個多多關照的眼神。
“既然此事也提到了異族,駙馬,哀家限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是誰在造謠生非!”
“微臣遵命!”蕭璟棠拱手,轉過輪椅,離開。
“稟太后,駙馬在進宮之前要將草民帶回去審問,草民斗膽想請太后做主寬容一下,草民這身子目前禁不起太多的折騰。”
殷慕懷的話讓蕭璟棠停下來,轉回身去。
好個殷慕懷,居然趁機跟太后求情。
太后看着殷慕懷,這殷慕懷是三國皇商,爲三國宮廷採買,多多少少都要賣點面子給他的,相信其他兩國也曾跟他提過要賜他官爵之事。
但此人,都以瀟灑慣了爲由拒絕,依然在三國之間遊刃有餘。
“你且回去好好養傷吧,駙馬若有什麼要問的,隨傳隨到即可。”太后開了尊口。
“謝太后。”殷慕懷拱手謝恩,薄紗裡,嘴角微微上揚。
……
夜,很沉悶,沒有一絲清風,彷彿也隨此時的天都一樣,山雨欲來的前兆。
幽府裡,不同往日的是,今夜,燈火幽暗,一眼望去,彷彿一夜之間沉寂了。
除了綴錦樓亮着燈火。
顧玦負手立於書案前,揮毫潑墨,俊臉在寂靜的燭火下,平靜如水。
“督主。”門外響起萬千絕的聲音。
“說。”很淡的一個字,揮筆的動作沒有停止。
“宮裡傳來消息,太后擺駕出宮,正往幽府來。”
顧玦停下動作,半響,擱筆,拂袖走出書案,拂袖的同時,一股勁風將墨跡還未乾的宣紙翻飛過去,落在書案下,從背面看,紙上寫了滿滿的一行行字。
走出綴錦樓,門外不止萬千絕,還有霍靖等候吩咐,但是,他們的主子什麼也沒說,徑自往前堂走去。
經過花園時看到那座鞦韆架,他忽然停下腳步,看了半響,冷聲下令,“拆了。”
“……是。”霍靖看了一眼,有些懷疑地點頭。
這鞦韆爲誰而存在,已很明顯。
……
才走到前庭,太后已在一個宮女的攙扶下邁入府門的門檻。
因爲是夜裡,她戴着披風斗篷,低調地駕臨。
顧玦上前,躬身行禮,“奴才恭迎太后。”
太后看了眼他,徑直往大堂走去。
顧玦不緊不慢地跟上。
太后入座,茶奉上後,顧玦揮退所有,站在太后面前,極爲平靜地等她開口。
太后拿下披風帽子,目光凌厲地看向他,“也是時候復發了。”
“有勞太后惦記,奴才受寵若驚。”也到月底了,心碎之毒是該發作了。
“行了,坐吧。”太后似乎很討厭他這樣諂媚的語氣,擺手。
顧玦微微勾脣,撩袍坐在右邊的位子上,徐徐擡眸,“請恕奴才多嘴,在這個時候,太后實在不宜出宮。”
“你都派人入宮說舊疾復發了,哀家怎能不來看看。”
顧玦莞爾,“太后要奴才好好養身子,奴才自然唯命是從。”
太后沒接話,眸光流轉,看向門外漆黑的院子,“這幽府,好似冷清了許多。”
顧玦苦笑,“而今的幽府,也不適合太熱鬧。”
太后自是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他的妻子子冉剛死,在他出事之前,幽府又被鍾子騫殺了不少人,短時內確實無法熱鬧起來。
太后幽幽看向他,“倘若你要風挽裳,哀家可以再替你做一次主。”
顧玦依然平靜自若地擡眸,“奴才多謝太后厚愛,太后又不是不知,對奴才不忠的女人,奴才向來不要。”
“可你卻也沒殺了她。”
“有駙馬替她撐腰,奴才哪敢。”
儘管已經決意不再關注她的一切,即便已經狠狠給了自己一刀,可是,聽到太后如此說,仍是無法接受她被如此輕賤。
太后挑眉,“還有你不敢的事?”
顧玦輕笑,“老虎歇久了也會變成貓的。”
“行了,歇好了就回司禮監吧。”太后說着,拂袖起身回宮,走到門口時,她停下,餘光往後瞥去,“明日早朝,哀家要在金鑾大殿上看到你。”
顧玦在身後,撩袍單膝跪地,“奴才遵旨!”
太后暗自鬆了一口氣。
雖然怕這顧玦功高蓋主,但是這些年來每一件棘手的事都被他輕易擺平,而且,她讓他做的事也極爲私密,防着他,還不如繼續讓他盡忠,反正有心碎在,諒他也沒那條命背叛她。
關鍵時候還是得他出手!
養了這麼多年的人,除了他,其他的都是飯桶!
送走太后,顧玦脣角戲謔的笑意乍然收起,冷着臉轉身回綴錦樓,走到迴廊的轉角,他忽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
霍靖趕緊上前聽候吩咐,“爺。”
“去把爺那個箱子取來。”
箱子?
霍靖怔住,懷疑地問,“爺說的可是放在庫房裡的那個箱子?”
“嗯。”他應聲,拂袖就走。
霍靖詫異地看向萬千絕,萬千絕什麼也沒說,緊步跟上去。
就在霍靖還在納悶地時候,前方的身影又停了下來。
“將箱子沉河。”
霍靖更加吃驚,沉河?
那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要直接沉河?
他看着主子已經離開的身影,也只好照做。
很快,霍靖依照吩咐,從庫房裡取出早就蒙塵了的箱子,打開府門,讓人提着燈籠跟在身後,然後,在箱子上綁了塊大石頭後,將緊鎖的箱子推進漠河裡。
箱子綁了石頭,一拋出去,立即下沉,很快就消失在河面上。
……
※
蕭府的書房裡
蕭璟棠手裡拿着一卷小紙卷,臉色深沉。
聽聞太后特地出宮去了幽府見顧玦,在發生了畫舫的爆發事件後,太后居然還連夜冒險出宮見顧玦。
可見,太后還是很看重顧玦,若他沒猜錯的話,顧玦很快就回到當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了。
要是他將這捲紙條暴露出去,就能阻止顧玦重新得寵,還能讓他再無翻身之日。
可是,不行!
若是把紙條上的真相說出去了,好不容易纔開始學會對那個男人死心的挽挽一定會死灰復燃,如此,那他這陣子的精心謀劃是爲了什麼?
他要她回到身邊,不只一下下,而是一輩子都在他身邊。
當初選擇沒說也是因爲在此,這會,她好不容易已經回到他身邊了,在她還爲徹底對那個男人死心前,他更加不能讓這件事曝光。
顧玦,可以慢慢耗,而挽挽不能,若這次再失去她,他知道,永遠再也沒法擁有了。
再三想了想,蕭璟棠最終決定讓這個秘密繼續掩埋。
他將小紙卷放回到暗格裡,輕輕推回暗格內,暗格歸位,牆上毫無痕跡。
看着外邊的天色,他推着輪椅出門。
在他雙腿不便行走後,府裡很多地方都改變了,改成方便他的輪椅行走。
來到晴暖閣,院子裡很安靜,她不喜歡人伺候,他就沒讓人伺候。
她想要怎樣,他都可以遷就她,只要她歡心就好。
過去,確實是他太過忽略她的感受了,而今,她回到他身邊了,他會好好彌補。
此時,她伏在窗前的書案上,正聚精會神地低頭畫着什麼。
他彎腰撿起一顆小石子輕輕打向窗口。
風挽裳冷靜地擡頭,淡淡地看向窗外。
其實,她早就知道他來了的,那輪椅軲轆聲在寂靜的夜裡很響,耳朵不是太聾的話都會聽得到。
她放下筆,起身走出房門,走向他。
“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淡淡地問。
“過來看看你。”蕭璟棠昂頭看着她,一輩子都看不夠的樣子。
“……”沉默了下,風挽裳閒聊似的問,“太后刁難你了?”
蕭璟棠搖頭,伸手拉起她的手,“太后讓我在短時間內把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找出來。”
幾乎是在他帶着薄繭的指尖觸碰上上來的時候,風挽裳立即縮回手,表情有些冷。
蕭璟棠尷尬,抿了抿脣,“挽挽,今夜嚇着了吧?我真沒用,竟讓你受了那麼多驚嚇,在最關鍵的時候還得靠別人救你。”
他懊惱地捶自己的雙腿。
風挽裳看向他的腿,“我沒被嚇着,你也無需自責,這不能怪你。”
蕭璟棠知她說的是真心話,欣然地擡頭看她,卻意外發現她額角上的一大塊紅腫,都有些磕破皮了的樣子。
他一下子忘了講男女有別,伸手將她拉下來,“你這裡怎麼傷到了?”
手剛要碰上她的額頭,已被輕輕揮開。
風挽裳站起來,擡手摸了摸額角的傷口,“沒什麼,只是不慎撞到。”
蕭璟棠想起她從畫舫二樓摔下來的驚魂畫面,那必然是撞上欄杆時傷到的。
“快讓我看看,我好替你擦藥。”他擔心地說,心疼萬分。
“只是紅腫而已,無需這麼麻煩的。”風挽裳淡淡地說。
拗不過她,蕭璟棠只好嘆息妥協,“那我待會讓丫鬟把藥送來,可以消腫祛瘀的藥。”
他的挽挽總會在不該倔的時候倔,唉!
風挽裳點頭,但是她知道,他給的藥,她不會擦。
“我有些餓了,你是否方便去替我下碗麪?”他想念過去那段他一回來她就圍着他轉的美好時光了。
下面?
也就意味着要下廚?
毫不猶豫地,風挽裳搖頭,歉疚地說,“我已經很久沒下廚了,手藝已經生疏了,我去叫廚子給你做吧。”
她答應過以後只給他一個人下廚的,即便以後可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但她會記得答應過他的每一件事。
說只給他做,就只給他做。
說着,轉身欲走。
“別……”他拉住她,看到她的目光落在他又不規矩的手上,他笑着放開她的手,“不用去了,其實也不是很餓,只是想過去的味道了。”
“……”風挽裳漠然地抿脣不語,心中在嗤笑着他的可怕。
若非她已知曉真相,她真的會再一次被他欺騙過去的。
害死她的孩子,殺了對她不離不棄的皎月,他怎麼可以一點兒愧疚都沒有,在這裡跟她談過去?
他不知道,看到他,或是跟他站在一起,她無時無刻都覺得惡寒。
就好像待在一條毒蛇身邊,聽着它吐信,看着它滑動,全身悚然。
“挽挽,在畫舫上,你折回來扶起我,我很感動。”當看到她沒有跟顧玦走,而是飛奔向他的時候,儘管知曉是這雙腿的功勞,可他還是很感動。
“你的腿是因爲我才變成這樣的。”風挽裳漠然地說着自己跑回去的理由,神情很麻木。
她不會讓他以爲自己又對他動情,她要的只是他的信任而已,剛被休離、心傷未愈的她不冷不淡纔是正常的。
沒有人規定她就得迴應他的等待。
只要當他當初說過的家人,就足夠了,足夠她要毀掉他的一切了。
蕭璟棠眼眸黯然,他就知道會是這樣,可她的說明,還是讓他失落不已。
兩人沉默,就在這時,孫一凡捧着幾本賬冊走來。
“少爺,這是今日各大藥鋪的賬冊,請您過目。”
風挽裳看向孫一凡手裡的賬冊,“這麼晚了,你白日又要忙緝異司的事,回來還要忙蕭府的生意,以你而今的身子……”目光掃向他的雙腿,面露愧疚,“我回房了。”
“挽挽,我確實很累,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你能幫我。”蕭璟棠叫住她。
他知曉在做生意上,她很有慧根,再加上她心細如塵,若她願意幫他打理蕭家生意,他再欣喜不過。
這不,一間醉心坊她就經營得有聲有色,幾欲名揚天下。
風挽裳袖子下的手攥得很緊,終於要踏出第一步了。
“少爺!”孫一凡吃驚地喊,怎麼也料不到他家少爺會做此決定。
少爺是不是忘了自己對她做過什麼了?
熟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倘若哪天她知曉真相了,豈不是等於雙手奉上整個蕭家讓她毀掉?
“不了,蕭家的生意我不該插手,你若真覺得累,不妨請一個可靠的人回來幫忙。”風挽裳適時地回過身來,不冷不淡地拒絕,以退爲進。
蕭璟棠怒瞪了眼孫一凡,看向她,沉着臉糾正,“胡說!什麼叫你不該插手,再可靠的人會比家人可靠嗎?”
“可是……”風挽裳低頭,似乎還有很多的顧慮。
蕭璟棠又狠瞪了眼孫一凡,“我不是說過了,挽挽說的話就是我說的,不長耳朵是不是!”
“奴才知錯。”孫一凡低頭認錯,然後,面向風挽裳彎腰道歉,”請小姐原諒奴才方纔的口不擇言。”
“孫總管言重了。”風挽裳伸手扶起他。
“挽挽,那你決定得如何?若你覺得累的話,就別勉強。”他擔心她不顧自己的身子。
“醉心坊有素娘替我管着,倒不會累到哪兒去,若你真信得過我,那我且試一試。”風挽裳鬆口答應下來,努力剋制着內心的顫抖。
原來,心要狠,要歹毒並不難。
“我自然信得過你。”蕭璟棠笑了,使眼色讓孫一凡把賬冊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