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封信!
趙莘憑着紙片被扔的聲音以及紙上淡淡的墨香,僅能做出這樣的判斷。可是信上寫的什麼,她看不到!然而不用猜也知道,那一定是一封十分要緊的信!信上的內容足以要了燕雲澈的性命!
燕雲澈迅速展開了那已經被揉爛的紙團,幽深的眸子將信上的字逐一掃過。
皇帝似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手掌重重拍在了案上,“若不是白紙黑字呈到朕這裡來,朕還不信!朕待你們燕家不薄啊,可你們居然如此‘回報’朕!?”
二皇子趙焰看着皇帝的臉色,很小心地勸了一句,“父皇息怒,老燕王一向忠心耿耿,這其中或有什麼誤會……”
“誤會!?”凌皇后的聲音陡然插了進來,她有意掃了趙焰與燕雲澈一眼,“你們二人從小一起長大,還真是兄弟情深哪。連白紙黑字鐵證如山的證據,都能說成是什麼誤會!”
皇帝最不喜皇子與質子來往過密,凌皇后此言的用心再明顯不過!榮貴妃倒也不惱,端着一張笑臉開了腔:
“焰兒不過是宅心仁厚說了一句,怎就惹了姐姐這一連串的話?再說了,宮裡的規矩是後宮不許干政!是非曲直皇上自然心中有數,哪裡輪得到我們姐妹來置喙呢?豈不失了禮數,壞了規矩!”
這凌皇后不好惹,她榮貴妃也不是省油的燈!敢把她最心愛的兒子拖下水,她就決不手軟!
凌皇后橫了榮貴妃一眼,“這裡面也有後宮的事情,本宮身爲後宮之主,怎麼就管不得了?怎麼就成了妹妹嘴裡的干政?”
榮貴妃微微一笑,故意曲解皇后的話,“皇上可是天下之主,難道姐姐以爲自己比皇上還英明!?”
凌皇后大怒,“你!胡言亂語!”
皇帝大喝一聲,瞥了后妃二人一眼,“夠了!”
凌皇后與榮貴妃都很識趣的不再說話了,衆人的注意力隨着皇帝的視線又重新落到了燕雲澈的身上。皇帝的聲音雖是平靜一點,可是心中的怒氣卻比方纔更甚,“燕雲澈,你倒是說說看,朕當如何處治你們燕家!?”
趙莘只覺得她的心又是輕輕一顫,她非常憎惡這種感覺——每當她沒有按照指示完成任務時,上頭就是這種口氣!
而等待她的,則是生不如死的殘酷責罰!她那時還以爲是愛之深責之切,後來才知道人類根本就沒把她們這些產品當人!他們想要的,不過是她們這些產品對人類的絕對服從與敬畏!
立即有年長的臣下接話道:“皇上待燕王一家親如兄弟,世人皆知,誰能想到燕王居然聚衆造反!這信若是旁人寫的便也罷了,或許還是誣陷,可這是燕王府上的家臣容泰親筆所書!實在不能不讓皇上寒心哪!”
聽到這裡,趙莘已經全然明白了,僅憑一封信就能證明一個權臣造反嗎?那爲什麼皇帝剛剛登基,帝位不穩的時候他不反,偏偏選在這樣一個不合適的機會反呢?更何況他的親生愛子還在皇帝的手裡捏着呢!
根本沒有別的原因,只一條,那就是古代帝王最擅長使用的招術就是誣陷權臣謀反或是叛國!這樣一來,就可以斬草除根,把權臣滿門滅得乾乾淨淨,永遠後患!
眼下難就難在,明知是誣陷,你還無可奈何!皇上認定了那是燕王家臣的親筆,你又有什麼理由能夠反駁?一個弄不好,就會弄巧成拙,加深自己的罪過。
所以燕雲澈沒有輕易開口說話,然而他不說話,皇帝就沒辦法了嗎?已經有其他臣下站出來說話了,“謀反乃是大罪,當誅九族,皇上萬不可顧念手足之情而縱容了此等滔天大罪啊!”
其他的皇親貴胄也紛紛附和,“是啊是啊,應該定斬不饒!”
燕雲澈還是沒有表態,他只是極輕地問了趙莘一句,“莘兒,你怕嗎?”
趙莘微微一愣,這個時候燕雲澈不是已經想辦法脫罪嗎?怎麼倒有閒功夫關心起她來了?
就在她愣神的空檔,凌皇后見縫插針,擺出一副義正詞嚴的模樣,“趙莘雖是本宮的義女,但她已經賜與燕王世子爲妃,便是燕家的人了,這滔天的大罪她自然難逃干係,定是要與燕家一同承擔的!這是國法難容,本宮也沒有辦法!”
趙莘不是仗着燕雲澈對她的好,連皇后的人都敢動嗎?那麼凌皇后就成全了他們,死後做一對鬼鴛鴦!
只聽趙莘鄭聲回道:“皇后義母真不愧爲是世間女子的楷模,深知國法不容情面,只是知道的人,知是皇后娘娘鐵面無私;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娘娘翻臉無情,剛剛收下的義女就讓她命送黃泉!”
凌皇后大怒,正要說話,卻被榮貴妃給攔了下來,“姐姐莫氣,趙莘年紀尚小,也是童言無忌,她的話還未說完,且聽她說下去吧!”
趙莘忙向榮貴妃道了聲謝,才繼續說道:“趙莘既然指給了燕王世子,便是燕家的人,自然與燕家生死與共!有小王爺陪着趙莘,趙莘縱是怕死,也死而無憾!”
她的身子似有一絲微顫,可見所言不假,沒有人不怕死,更何況還是一個深閨中的無助女子,但她的話說得那樣坦然,說得那樣情真意切!
燕雲澈一向沉冷,聽了趙莘的話卻有一瞬的情不自禁,轉身拉過趙莘的手,說了一句,“好莘兒,此生有你,我心足矣!”
趙莘也由着他握住,只覺他的指尖雖然微微發涼,可是手心卻是溫熱的,給人無限安定之感。她一直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人,她所認識的燕雲澈絕不是一封信就能打倒的!只要是人布的局,就一定有解局的辦法,她相信燕雲澈一定可以找到,只恨她受眼瞎之限,不能幫他什麼忙!
不過,這時候,他需要她的信任,需要她的不離不棄,所以趙莘的手也微微用了力道,並且朝他嫣然一笑!
趙莘看不見,所以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美,有多溫暖!
凌皇后卻是重重地冷哼一聲,幸好是個瞎的,不然與那趙芷萱一樣,又是個狐媚的東西!榮貴妃卻很樂意給凌皇后添堵,“好一對可憐的壁人兒!”
燕雲澈放開了趙莘的手,而向皇帝,嘴角輕抿,微微一笑!
這個笑容二皇子十分熟悉,因爲這一笑意味着燕雲澈要開始反擊了!趙焰已經暗中觀察過好多次,他的反擊幾乎次次都是從絕地而起,卻又無比凌厲,只在朝夕之間就能扭轉局勢!
“皇上又在逗弄微臣了!”燕雲澈一開口便讓衆人一驚,明明是鐵證如山,何來逗弄一說?這個燕雲澈的膽子實在太大了!
皇帝只是冷冷地看着燕雲澈,臉上似笑非笑,倒叫人琢磨不透。卻聽燕雲澈繼續說道:“這封信的筆跡確實很像容泰親筆,不過容泰也算是咱們尚吳有名的書法大家,模仿他筆韻之人實在不在少數。當然,事隔多年,微臣也不敢說這一定不是容泰所書。”
一個年老的皇親不屑地哼了一聲,“這說了不是跟沒說一樣嗎?”還以爲燕雲澈能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呢!
燕雲澈並不理會,接着道:“只是信上所言頗有意思,說微臣的父親是這月十五秘密召集衆人,對天盟誓,起兵造反!且不說本月十五是個不吉的日子,凡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選擇在這一天謀事!”
立即有人反駁道:“也許老燕王糊塗了,所以選了個晦氣的日子,要是不糊塗又怎麼會想到聚衆造反呢?”
其實衆人心裡很清楚,老燕王是再糊塗了,也不會糊塗在這個時間起兵造反!
因而燕雲澈也不辯駁,只是繼續往下說,“單說這燕地與京歌相距甚遠,遠到鴿子根本無法兩地傳書,那麼就只能快馬加鞭,縱是再快的馬,從燕地王府遞到京歌來也得一個多月的時間!”
既然信傳過來要近兩個月的時間,如果信上所言的本月造反之事真有發生,這封信就應該還在來的路上,又怎麼可能提前一個月到了皇帝的手中呢!?趙莘不禁在心中爲燕雲澈喝了一聲彩,她心裡的大石頭到這時候,可算是徹底放下了。
“所以——”燕雲澈將信舉了起來,聲音略帶激憤,“這封信是假的!寫所謂的告密信的人根本就在京歌,而不是燕地!”
這下子,輪到皇帝那邊的人面面相覷了!
一陣沉默之後,皇帝便哈哈大笑起來,並向燕雲澈親手做了一個虛扶的動作,“朕的這個賢侄兒果真是有本事啊。朕還想逗上他一逗呢,結果三下兩下就沒得玩了!好啊,燕王府後繼有人了,以後有你這樣的聰明人爲朕鎮守燕地,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燕雲澈由旁人扶回到了輪椅上,他笑着回道,“皇上謬讚,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微臣不過是有點小聰明罷了,拿來過過日子逗人一樂還是可以的,要是做正事那可就不成了。更何況,今日莘兒也在——”
他故意情深意切地看了趙莘一眼,這時趙莘正由宮人攙扶着站了起來。燕雲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皇帝,壓低了聲音,“微臣雖是殘廢,總不在女人面前輸了男人的臉面不是?”
皇帝又是哈哈一笑,“沒想到你還是個癡情種啊!朕倒要看看什麼人能這麼入你的眼!”
他第一次認真審視起趙莘來,不過一開口,他的口氣就很是不善,“你便是趙家的四女?罪臣趙明逡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