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澈呆在他的角落,一臉事不關己的默然,彷彿正在商討的不是他的終身大事,而是今晚的麪條裡要加幾個滷蛋的無聊小事。
只是魏珣急了!
他是真的火燒了眉毛,就想搶在太后決定之前把趙莘奪下,否則就再沒有機會了。可燕雲澈就是不理他,情急之下,魏珣強行凝聚全身內力去衝穴位……
皇太后沒有立即答應,顯然還有所顧慮。雖說一個殘廢一個盲女誰也不吃虧,可趙莘罪臣之女的身份,實在配不上燕王世子的門第!
趙莘細細地出了聲,“多謝皇后義母,趙莘上頭還有兄姐沒有婚嫁,趙莘又怎麼敢搶了先呢?”
要嫁也該是那趙芷萱先嫁,怎麼輪得到她這個堂妹呢?至於趙芷萱該嫁給誰,不是太子最該煩惱的事情麼?
只聽慧嬪輕哼一聲,“嫡出子女挑三揀四便也罷了,一個庶出的罪臣之女也如此矯情!”
祥貴嬪立即針鋒相對,“如果我沒記錯,慧嬪自個就是庶出之女吧。”
慧嬪氣得不輕,終是壓低聲音回了一句,“嘴這麼臭,難怪入宮這麼多年,還只是嬪位!”
祥貴嬪不禁變了臉色,也低聲回了過去,“再不濟也是個貴嬪,不像有的人出身低微,上了嬪位,一輩子也就到頭了。”
二人雖都極力壓低了聲音,但到底離太后較近,老人家聽到這些話不禁蹙了蹙眉頭。那凌皇后卻像根本沒聽到一般,只是拍着趙莘的手道,“不打緊,不打緊,小的總是要受寵些嘛,你的兄姐豈有怪你的道理?”
趙莘仍是細聲說道:“正因爲兄姐仁愛,莘兒就更不能不識禮儀了。”
榮貴妃擺出一副心疼趙莘的模樣,“趙四丫頭年紀還小,頭一回成親就被拒婚,哪有不害怕的道理?現在皇后又要把她嫁人,難怪她心裡不願意,瞧她都快哭了……”榮貴妃搖頭嘆道:“唉,真是可憐!”
九公主這個機靈鬼一下子把皇太后給抱住,可憐兮兮地道:“老祖宗一定不要把九兒早早嫁掉,九兒要天天陪着老祖宗!”
皇太后摟着九公主笑道:“傻孩子……”
這可是她的心肝寶貝,豈是別人能比的?現在最重要的是保存皇家的顏面,至於趙莘,本就是無關緊要的。她真正擔心的是燕王世子受了委屈,以前做的那些媒好歹是名門之後嫡出之女,這個趙莘的身份實在有點擺不上臺面。若是因此引起燕家不滿,豈非得不償失?
於是皇太后朝燕雲澈看了過去,“雲澈,這門婚事你可願意?”
衆人紛紛看向了那個安靜呆在角色裡的美男子,內心都生出深深的惋惜,本是舉世無雙的翩翩佳公子,可惜了,可惜!
燕雲澈完全沒有理會魏珣焦躁的擠眉弄眼,清冷的面孔上旋起一絲淡笑,“臣聽憑老祖宗做主。”
太后故意誒了一聲,“這孩子!你的終身大事,總要你喜歡才成啊。”
皇家就是如此霸道如此噁心,分明已經把別人算計得連渣都不剩了,還要別人笑着叩謝皇恩,對他們感恩戴德!
燕雲澈臉上的淡笑濃了幾分,“老祖宗喜歡,臣便歡喜。”那模樣很是恭敬孝順,手指卻是暗暗加固了快要被魏珣衝開的穴道。
皇太后的眼中便多了些笑意,心想到底是從小養在身邊的,總還是識大體知分寸的。
“小王爺這就是答應了!”慧嬪忙不迭地笑道,“我就知道小王爺是最識貨的,像莘丫頭這般琴技高超的女子放眼整個京歌也尋不出幾個呢。若不是小王爺這樣的人才,皇后可捨不得把剛得的寶貝義女就這樣嫁人了……”
慧嬪的這份歡天喜地,着實來得勉強。弄得衆人都是尷尬一笑,皇太后沒有再吱聲,這事算是就這麼定下了。
冷不防趙莘來了一句,“總是有些不妥的!”
“有何不妥,你倒是說說!”慧嬪厲聲質問,她倒不信了,趙莘敢說她的身份配不上燕王世子?她現在可是皇后的義女了,若敢以此爲藉口便是藐視皇家!
只聽趙莘回道:“莘兒年紀小不懂事,已是惹了太子哥哥不快,實恐再連累了小王爺,反倒辜負了皇后義母的一番美意。”
皇后與太子都微微變了臉色,這個趙莘可真會說話,一戳就能戳要害,倒叫他們不好開口說話了。自己兒子不要的庶妃硬要塞給蕃王世子當正室,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太后也覺得有些張不開口,一時間氣氛尷尬無比。
“哎呀這有什麼?”韓康似乎飲多了酒,有些微醺的說起了醉話,“趙四小姐既然怕她年紀小伺候不好韓兄,那不如等她及笄之後,再嫁到世子府不就成了?”
凌皇后卻是眼前一亮,忙向太后道:“正是,咱們先把婚事定下來,兒媳遣個教習嬤嬤好好教導莘丫頭,待她及笄之後再行成婚,豈不兩全其美?”
趙莘在心中冷笑,教導?說得多好聽啊,不過是往死裡折磨她罷了。可惜皇后高興得太早了,進了尚書府到底是誰折磨誰,還很難說呢!
皇太后高興地點了點頭,“如此最好。”
想那趙莘還有一兩年才及笄,這時間裡有了皇家的教化,趙莘這個皇后義女也算是實至名歸了,自然不敢再有人說她配不上燕王世子的門第了。
“這傻孩子,還不趕緊跪下來謝恩?”凌皇后一使眼色,太子就忙不迭地把趙莘按下去謝恩。
趙莘也不過分掙扎,所有能用來拒絕的理由都已經用光,如果再不謝恩,得罪的就不僅僅是皇后與太子了,而是皇太后乃至整個皇室。
燕雲澈因爲腿腳不便,無法下跪,便躬身相謝。
皇太后這才彷彿了了一樁心事般的輕鬆起來,她雖然仍舊耳明眼亮,可終究是老了,不復當年助子奪嫡的睿智與殺氣。人到了遲暮之年,最想要的就是安穩無事。她只想安安穩穩地當太后,只想她兒子的江山穩固如初。
凌皇后就是揣摩準了皇太后的這份心思,今日才得以成功脫險。雖然她侍候男人的本事不及榮貴妃,皇上對她敬重多過喜愛,但對於如何孝順婆婆,榮貴妃就顯然不及她了。單靠一個不懂事的九公主來討好太后,明顯是遠遠不夠的!
婚事一定,氣氛便熱鬧了起來,就連吃了敗仗的榮貴妃母子也堆起了虛僞的笑容。
各路恭喜恭維之聲從四方八面傳來,然後無論是聽在皇后還是趙莘的耳朵裡,都是一種莫明的諷刺。還是燕雲澈聰明,謝完恩就以魏珣喝醉爲名,與韓康一起把魏珣給帶走了。直至無人的角落,燕雲澈才讓韓康把魏珣放下來,並解開了他的穴道。
“我要去找太后收回懿旨!”魏珣已經來不及怨恨他的兄弟們了,一能動彈擡腿就跑。
“珣弟別傻了,你去了也是白去。”韓康一把將他拉住,“我們入宮這麼多年,難道還弄不清自己的處境嗎?在天子腳下違逆旨意,除了引起天子不滿,根本毫無用處!”
魏珣根本不聽,“我不管,明明是我先看上趙莘的,我怎麼能夠讓她嫁給別人!?”
說到別人的時候,他狠狠地瞪着燕雲澈!
若不是燕雲澈,他早就向太后呈情,說不定就是另一番局面,哪會弄成現在這樣不可收拾?他早就已經說了趙莘是他的女人,正所謂朋友妻不可欺,燕雲澈竟還答應了迎娶趙莘,這叫什麼兄弟!?
“珣弟,你聽我說……”
“你幫我還是幫他?”別以爲魏珣不知道,是燕雲澈要韓康借說醉話爲名給皇后出的主意!
“讓他去!”燕雲澈冷冷回望魏珣,厲然出聲。
“燕兄!?”韓康發起急來。
“好讓太后知道,趙莘這個盲女不簡單,魏武候世子只見過一面便非她不娶!”燕雲澈的話猶如一盆冷水潑下,魏珣驟然清醒。
被養在後宮多年,他太清楚皇太后的喜惡了,但凡被她認定爲只會迷惑男人的狐媚女子,無論是宮女還是嬪妃,非死即殘,無一能有好下場。
若是魏珣說對其一見傾心,非其不娶,太后必定對趙莘起疑,再加上皇后挑唆,趙莘必定處境危急;
可若是他說他們曾經見過面,所以對她因憐生愛,就更讓人生疑了,魏珣從來沒有去過趙府,又怎麼可能見到趙莘?難不成是趙莘偷跑出來見他?到時皇后與太子反咬一口,說是趙莘行爲不端所以退婚,豈不是將趙莘逼上絕路?
“那我怎麼辦?那我怎麼辦?”魏珣痛苦地抱着頭,蹲到了地上。
這是第一個令他動了心的女子,難道他要眼睜睜地看着她成爲別人的妻子嗎?他就連自己喜歡的人也留不住?他竟是這般無能?
“燕兄答應娶趙莘也是爲了你啊。”韓康嘆了口氣,彎腰去拍了拍魏珣的肩膀,“有了準世子妃這個身份,無論是皇后還是榮貴妃都會顧忌三分,就算要害她也不能太過明目張膽,再加上那丫頭的能耐,她在趙府的日子可比之前好過多了。”
魏珣的心中生出一份感動。燕、韓、魏三個藩國數燕國最大最強,因而燕王世子在皇家心中的分量也是最重的,更何況燕雲澈是在京歌受傷成的殘廢,皇家總還有那麼一份愧疚在。就眼下的情況而言,準燕王世子妃的身份要比當魏武侯世子的準夫人有用得多。
可是轉瞬間,魏珣的感動又變成了沮喪,“可是趙莘及笄之後,燕兄不還是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