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不相認?不想認?

靜舍低下頭往竈房的方向去。

見她走後,靜妙師太才又對祁灩熠道,“施主,小廟清寒,若不嫌棄,請到東屋禪房稍作休息,貧尼這就讓人爲你們準備齋飯去。”

祁灩熠微笑頷首,“有勞師太了。”

靜妙師太離開後,他沒有去東屋禪房,更沒有注意到不遠處一雙含淚的眼睛正偷偷望着他。

他就站在原地,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夜顏他們那間屋門上,靜靜的等着某個女人從裡面出來。

而被夜顏引進屋的呂心彩,在夜顏關上門後,激動得撲到夜顏身上,“顏顏……哈哈……”

夜顏故意打趣道,“我還以爲你沒看出來呢!”

呂心彩推開她,盯着她來回打量,“我是沒看出來,可我鼻子聞出來了!”

聞言,夜顏忍不住笑出聲。

呂心彩又接着跑到草蓆那邊,甜甜的喊道,“季姐姐,華玉王。”

季若婕拉着她手,都有些小激動,“心彩,你們怎麼來這裡了?祁太子呢?”

呂心彩壓低聲音道,“灩熠在外面把風呢。我們本來都到了鎮上的,但守衛說你們天不亮就出來了,我和灩熠一合計,就跟着來這裡找你們了。”

季若婕好奇的問道,“那師太如何讓你們進來的?”

這是庵廟,一般不會接待男子的。

藍文鶴之所以能進來,主要是人家看他們可憐,而且他現在是一把年紀的老頭兒,起不了什麼流言蜚語的。

呂心彩笑着回道,“灩熠跟那個師太說,我們是從遠方來的,因爲附近除了怡豐鎮沒別的村子,我們餓得慌,就來這裡討點齋飯吃。那師太原本不同意的,灩熠給了她十兩香火錢,她就讓我們進來了。”

夜顏從門縫裡偷瞄着外面的情景,對她們提醒道,“咱們長話短說,申氏她們不定什麼時候回來,最好別被她們發現了。”

呂心彩不解的問道,“身世?誰的身世?”

季若婕忍着笑,趕緊把申氏和張蕎茵的來歷告訴了她,同時也說了他們喬裝打扮的目的。

呂心彩認真聽着,聽完後皺眉問道,“那我和灩熠該如何做?總不能把你們丟在這裡不管吧?”

夜顏走過去,蹲在她們身前,小聲道,“我這裡倒是有個主意,你們不用裝、也不用離開,就按灩熠之前的理由在這裡住下。反正申氏和張蕎茵也是喬裝過的,你讓灩熠裝作認不出來,然後你們……”

聽她說完,呂心彩和季若婕都拍手叫好。

看着她們三個女人說個沒完,躺在草蓆上‘挺屍’的藍文鶴坐起身,沒好氣的插嘴,“行了行了,再嘮叨下去天都黑了!”

雖然他說話不好聽,但也提醒了她們。

季若婕趕緊催促道,“心彩,你先去找祁太子,一切按計劃行事,如果有意外,我們再見機行事。”

呂心彩點着頭起身,“嗯嗯……”只是走了兩步,她突然回頭朝藍文鶴看去,然後露出一臉鄙夷,“華玉王,你這打扮真醜!”

“你!”

藍文鶴差點蹦起來。

可惜呂心彩早有防備,拔腿就去開門,一溜煙竄了出去,壓根就不給他逮着的機會。

“呵呵……”夜顏和季若婕都忍不住偷笑。

“哼!”藍文鶴衝房門噴了一口氣,扭頭瞪着身邊的女人,“婕兒,你說我這樣子醜嗎?”

“咳咳!還、還行!”季若婕努力的憋笑。

“我說二大爺,你見過誰七老八十的還在乎自己美醜的?”夜顏哭笑不得。

“哼!”藍文鶴氣呼呼往後一倒,又開始在草蓆上‘挺屍’。

也不是他想偷懶,而是這三個女人湊一塊,壓根就沒他什麼事了。連說話都沒人人聽,還不如睡覺呢。

當靜舍把齋飯送到禪房裡時,呂心彩對着飯菜嗅了嗅,甜甜的說道,“好香!”

也只有祁灩熠知道,她不是在聞飯菜的香氣,而是在聞飯菜是否有問題。

聽她誇讚,他自然就放下了戒心,給她碗中夾了一塊豆腐,催促道,“香就多吃點。”

他這女人雖然有些事情不開竅,但也有機靈的時候,這一點可是其他人比不上的。

呂心彩端起碗,在吃之前也給他碗裡夾了兩塊豆腐,“你也多吃點。”

兩人相視過後,都忍不住笑了。

這是他們第二次一起趕路,比起第一次,這次出來一路上都是他們甜蜜的身影。

爲了彌補第一次對她惡劣的態度,在路上呂心彩不管要吃什麼祁灩熠都會給她買,從京城到怡豐鎮,凡是路過的城鎮,呂心彩都過足了嘴癮。

而祁灩熠也早就知道她的愛好,只要把她餵飽,要她做什麼她都乖巧聽話。就是偶爾拌拌嘴,爲了有吃的,她還會主動哄他。

曾經他不懂什麼叫甜蜜,只以爲相敬如賓就是夫妻之道。

自從她出現後,他才明白,夫妻恩愛不是相敬如賓,而是攜手並肩、患難與共,高興的時候有人願意與之分享,困苦的時候有人作伴安慰,在一起不求福與榮,只求彼此能坦誠相待、惺惺相惜……

察覺到有一道目光緊緊的盯着自己,呂心彩擡頭望去。

給他們送飯的靜舍快速的低下頭。

呂心彩皺眉道,“師太,還有什麼事嗎?”

靜舍合掌,然後轉身離開了禪房。

望着她倉惶的腳步,在順着她後腳跟盯着她離去的背影,祁灩熠突然眯起了眼。

“灩熠,你說她怪不怪?爲何一直把我盯着呀?”

聽到她狐疑的聲音,祁灩熠這纔回過神,收起眸底的一些情緒,對她輕笑道,“我的彩兒如此嬌俏可人,自然惹人注目。”

呂心彩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嬌羞道,“有嗎?”

祁灩熠傾過身握住她的手,瀲灩的眸光中全是對她的寵愛,“我說有便有,在我心中,沒人能與你相比。”

即便是他的母后,也比不上她對他的好……

從小到大,不論他做什麼事,母后都會干涉。她干涉他的一切,而他爲了孝順,處處聽她的話。

可到頭來呢?

在他最需要人的時候,她卻跑了,丟下他遠去……

呂心彩把手從他手心裡掙脫出來,又爲他添了一塊豆腐,臉紅耳赤的催道,“快吃吧,要不飯菜都涼了。”

祁灩熠笑了笑,這才又重新端起碗。

只是在垂下眼眸的時候,他眸底翻涌着濃濃的酸楚,那是他無法向人訴說的沉痛。

從後院到坡下,有一條又長又陡的石階。因爲聽說申氏和張蕎茵就是從那裡離開的,在用過齋飯後,祁灩熠帶着呂心彩以賞景爲由準備去那裡探探。

只是石階剛走到一半,就見一名穿着素衣的尼姑挑着一擔水準備上石階

雖然距離有些遠,但呂心彩還是一眼就認出是之前給他們送飯的那位叫靜舍的師太。

她臉上蒙着的白布太明顯了!

“灩熠,顏顏說她覺得這位師太有些古怪,可是我看來看去,也沒看出她哪裡有古怪。之前她送飯來,我有故意接近她,可沒有探出她有武功。你看看她挑水的動作,也完全不像練家子。”

她從小在道觀里長大,打小就幫着師父做事,挑水劈柴這些粗活那是她每日必做的事。

練武的人就算再受累,也不至於挑一擔水走路都打晃。

祁灩熠沉着臉,緋紅的薄脣抿的又冷又硬。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冷冷的瞪着石階下挑水的人。

“灩熠,你怎麼了?”餘光瞥到他情緒不對勁兒,呂心彩扭頭看去。

“沒事,別理……”

“呀!”

祁灩熠冷漠的話還沒說完,只見挑水的人突然傾斜。他身旁的女人也看到了,而且驚叫着飛了出去。

他先是一愣,緊接着俯衝下去。

靜舍師太沒有摔倒,但一隻桶裡的水全灑完了,另一隻捅被她提起纔沒有全灑掉。

看着飛來的男女,她猶如被嚇到般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露在白布外的雙眼失神的望着他們。

“師太,你沒事吧?”呂心彩先是打量她,然後再看桶裡的水,“呀,灑了這麼多!”

不等靜舍師太回過神,她從地上提起空桶就朝不遠處的水井走去。

祁灩熠飛落在她身前,目光冰冷的瞪着她,哪怕此刻她眼裡涌出水光,他臉上也沒有一絲溫度。

見呂心彩往水井去了,他短暫的停留後拔腿跟了上去。

呂心彩剛準備將水桶投進井中,就被人抓住了手腕。她扭頭一看,笑了笑,“怎麼了?”

祁灩熠咬着牙道,“這是別人的事,你做什麼?”

呂心彩朝素衣身影看去,見她還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雖然不明白她怎麼了,但還是向他解釋起來,“我們都在廟裡住着,吃喝都要水,甭管她是好人還是壞人,幫着挑點水回去也等於是給我們自己做事。”

她這理由,祁灩熠還真是反駁不出來。

不算其他人,他們就有五個人在廟裡住着,如果水不夠,他們也會有許多不便。

見他鬆了手,呂心彩又道,“就挑一擔水而已,也不累人的。我在我師父身邊,挑過的水不少於十萬擔,要不然我也不會有這麼好的輕功。”

祁灩熠冷硬的神色有所緩減,突然奪過她手裡的捅,“我來吧。”

呂心彩想搶回來,卻聽他接着道,“讓自己的女人挑水,不知道的還以爲我這個夫君是個廢物呢!”

她笑了笑,也沒再搶了。

打好水後,祁灩熠單手提着水桶走向靜舍師太,也不管她如何僵愣,甚至沒有正眼看她一下,提起她身前那半桶水返回井邊,重新打滿一桶水。兩隻桶裝滿水後,他一手提一桶,帶着冰冷的神色上了石階。

呂心彩跟着他走了兩步,見師太還沒動,甚至還流淚了,她微微皺眉,走到她跟前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問道,“師太,你怎麼了?是不是剛纔傷到哪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就覺得這師太有些可憐,可能是她不會說話的原因吧,反正她沒從她身上感覺到壞人才有的氣息。

靜舍師太看着她,眼眶裡的淚水越積越多。

她一直都不動,話又不會說,呂心彩都有些替她着急,“你是不是崴了腳呀?來,你坐檯階上去,我幫你看看。”

對她溫柔的攙扶,靜舍師太並沒有拒絕。

在她坐下後,呂心彩蹲在她腳邊,輕柔的擡起她小腿,然後在她腳踝的地方摸起來。

她是不懂醫術,但崴腳這種事對她來說也是小事。

將靜舍師太左右腳都摸過後,她眨着眼道,“沒有崴傷腳呀,難道是傷到別處了?”

知道她不會說話,她也懶得多問了,又擡起靜舍師太的手臂輕柔的摸着。最後也是什麼都沒摸出來,她只能朝她詢問,“師太,你要是哪裡疼就直說,別顧着哭行嗎?你這樣子讓別人看到,還以爲我欺負你呢。”

靜舍師太又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後,才低頭開始擦眼淚。

一邊擦一邊對她搖頭。

確定她沒事之後,呂心彩纔將她從石階上攙扶起來,笑眯眯的道,“沒事就好,那我們快回去吧。”

她擡頭朝石階上方看去,只見挑水的男人停下腳步,正沉着臉把她們瞪着。

以爲他是不滿意她多管閒事,她趕緊把靜舍師太放開,然後快速往石階上跑,邊跑邊笑,“沒事了,我們走吧。”

祁灩熠什麼也沒說,挑着水桶轉身就走。

而走在最後的靜舍師太,撿起地上的扁擔,雖沒有緊緊跟着他們,但含淚的目光卻一直盯着那頎長身影……

以及跟在他身後一直笑嘻嘻說話的女孩兒……

回到廟裡,祁灩熠把水倒進竈房的水缸中,然後才帶着呂心彩回了禪房。

從水井那裡開始,他臉色一直不好看,就像誰欠了他賬似的。呂心彩實在不解,在他關上房門後嘟着嘴問道,“你到底在氣什麼呀?我不是多管閒事,只是覺得那師太挺可憐才想幫她的,你要是不喜歡,我下次不幫她就是了。”

一路上她各種哄他開心,但他就是一句話都不說,她都有些惱了!

“以後離她遠些!”祁灩熠冷硬的開口,霸道得像是下令一般。

“爲何?她只是一個啞巴而已。”呂心彩更是不滿他的態度。

她真沒感覺到那位師太有惡意,相反的,看到她哭泣的樣子,她更加同情她。平日裡肯定沒人幫她做事,所以他們就幫忙挑了一擔水而已,她就感動得直哭。

“沒有爲何,反正你離她遠些就是了!跟這種人接觸,你早晚會吃虧的!”祁灩熠更加嚴厲的警告道。

“……”呂心彩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了。

本來心情挺好的,結果就因爲一擔水,他就莫名其妙的生氣,看他這樣不講理,她也有些來氣了,乾脆坐到椅子上不理睬他。

看着她氣呼呼的樣子,祁灩熠這才發現自己反應太過激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走到她面前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緊緊的摟住她。

“對不起,我是擔心過度,所以才發了些火。”

“哼!”

呂心彩也沒推開他,只是在他胸口不滿的哼道。

祁灩熠低下頭,手掌輕撫着她鼓鼓的腮幫子,言語又恢復了溫柔,“不生氣了好嗎?外面處處都有險情,我只是不想你吃虧受委屈罷了。”

他都消了氣了,也解釋清楚了,呂心彩自然也就沒氣了。

擡頭看着他迷人的俊臉,她嘟着嘴道,“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下次有什麼你就直接說,別動不動就撒氣。”

祁灩熠笑着吻住她抱怨的小嘴兒,“好。”

正當呂心彩臉紅之際,門外傳來多人的腳步聲。

小兩口同時豎起耳朵,也同時冷了臉。

不用說,這一定是申氏他們回來了!

想到某些事,祁灩熠的臉色突然冷得泛青。

申氏和張蕎茵這對婆媳出現在這裡,而他母后也出現在這裡……

她們之間……

“灩熠,我們出去看看。”呂心彩推了推他,“顏顏說讓我們大大方方的接近她們,反正她們喬裝過,你就當做認不出來,而我呢,她們也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她們,更方便我們後面的計劃!”

“好。”

申氏和張蕎茵以及另外四名老嫗回來了。

靜妙師太從佛堂裡出來看了一眼,對她們唸了一聲佛號又回去打坐了。

看得出來她們六人對此地很熟悉,都不用人安排就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最邊上那兩間房就是她們六個人住的,在靜妙師太回去打坐以後,她們端着破碗、拄着木棍就準備回房。

正在這時,隔壁的房門打開——

“灩熠,剛剛人家還沒玩夠,你快再帶我去玩!”

“聽話,明日再去玩。天快黑了,四處荒涼得很,萬一遇上猛獸,那多可怕啊!”

“不嘛不嘛……咦?”呂心彩拉着祁灩熠走出禪房,見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們,她也打住了撒嬌,好奇的望着她們,“真是奇怪了,皇上不是說怡豐鎮的百姓都安置好了嗎,怎麼附近有如此多乞丐?”

“管她們做何?又沒餓死!”祁灩熠無情的哼道,然後將她拉回了禪房。

‘砰’!

看着關閉的房門,申氏和張蕎茵相視一眼,都很是意外。

別人認不出這個男人,她們怎麼可能認不出?忘了誰也不可能忘了這位天秦國太子的!

“娘。”張蕎茵攙扶着申氏,示意她進屋裡說話。

那四名老嫗拄着木棍緊跟婆媳倆進了屋。

在她們六人進了房後,靜舍師太從竈房裡走出來,目光瞪着那緊閉的房門,放在身側的雙手攥得死緊。

“娘,您說太子怎麼會來這裡的?爲何昌明沒有接到風聲呢?”回了房的張蕎茵越想越不安。

“怡豐鎮本就是禁地,他們偷着來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申氏不以爲意的道。

“可是昌明他們不知道啊!”

“告訴他們不得就行了?”申氏剜了她一眼,隨即朝那四個老嫗道,“天黑的時候,你們派一人回去稟報老爺,看老爺如何打算。”

“是,太夫人。”四名老嫗低聲應道。

“娘,好不容易遇上太子落單,昌明一定不會放過他的。我們現在要想辦法把他穩住,在昌明派人來之前一定不能讓他離開這裡!”張蕎茵提議道。

“嗯。”申氏點着頭,再對那四名老嫗交代起來,“太子是見過我和夫人的,所以我們會盡量避着他,以免被他認出。拖住他的事就交給你們去辦,如果你們能將他活捉,那更好不過。”

“是,太夫人。”

正在這時,房門被人敲響,她們六人險些被嚇一跳。

“誰?”張蕎茵最先問道。

“大嬸,是我。”

張蕎茵回頭跟申氏交換了一下眼神,在申氏點頭後,她才前去開門。

門外,季若婕拄着木棺,欣喜不已的望着她,“大嬸,聽說你們回來了,我特意過來看看。真是多謝你們相助,靜妙師太才答應收留我們。”

看着她一臉醜陋的皺紋,張蕎茵心感噁心,但面上她還是假裝和善,微笑道,“都是苦命人,不用太客氣。以後有什麼事,大家相互幫襯着,爭取早日度過難關。”

季若婕直點頭,“大嬸,你們的救助之恩雖然我現在無以爲報,但我一定會銘記在心的,以後有何事需要我們幫忙的,你們儘管說,我們一家絕對不會推諉。”

見她如此有誠意,張蕎茵笑得更加和善,“都說不要如此客氣了!對了,忘了問,該如何稱呼你們?我夫家姓方,他們都叫我方嬸。”

“我本家姓白,夫家姓陳,在家排行老二,別人都管我叫陳二孃。”

“陳二孃,你家那位好些了嗎?”張蕎茵不疑有他,還關心的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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