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不要離開我

夜芸飛撲過去,可晚了一步,藍文鶴那縱身一跳太過猛烈,根本就是殉情的舉動,沒有給她任何施救的機會。袖中飛出的白綾也是無力的垂在山崖下,什麼都沒纏上。

“文鶴……”看着下面白茫茫的霧氣,她眼眶漸漸溼潤。

這南面跟其他幾個方位都不同,這下面是萬丈深淵,沒有人知道山底是怎樣的情況。祁灩熠透露過,就連雷霆王和烏千峰選擇逃亡的後路也是選擇西面峭壁,而不敢冒險闖這南面一方。

季若婕衝過來的時候,她以爲她只是悲痛欲絕接受不了現實,誰知道她那麼傻突然就跳下去了。

她這樣去死,就沒想過自己所生的幾個孩子?

而她更沒想到藍文鶴一心只想抓住季若婕,他當時面臨着兩種選擇,一種是看着季若婕跳下去,另一種就是捨身陪她一起……

而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文鶴——”藍文濠跪撲在崖口邊,雙手撐着地面,十指深深的嵌入沙土中,渾身都止不住顫抖。

“二哥——二哥——”夜顏雙手捧着嘴,不甘心的衝下面白霧嘶聲喊着。

可回答他們的只有山間的迴音,低沉悠遠,像是在告訴他們別找叫了,沒用的。

她癱坐在地上,呆滯的望着遠方連綿起伏的羣山,腦子裡除了他們跳崖時的身影,什麼都裝不進。

經歷過生死,也見過各種與生死有關的場面,可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次好難接受……

回想到那一聲聲嬉皮笑臉的‘小妹’,她甚至都不覺得討厭了。仔細回憶,還是他最先開口叫她‘小妹’的。

從他送她‘紫魄仙筋’開始,他其實就認了她的身份,他一開始就把她當真了妹妹,可是她到現在……

直到他從這裡跳下去,她纔想到這個人是自己的哥哥。

慕凌蒼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透過朦朧的視線,她擡頭望着他,指着山崖下方哽咽的開口,“凌蒼……我二哥……沒了……”

一句‘沒了’出口,她眼淚突然從眼眶中滾落出來。

從來沒有珍惜過這個哥哥,直到他從他們眼前消失,她才接受他的存在。原來不是隻有戀人才可以用那句‘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來諷刺,親情也一樣,失去了她才驚覺自己錯過了很多很多……

“他從來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慕凌蒼將她緊緊摟住,嗓音在她頭頂響起,似是在安慰所有人,但他低沉的言語中隱隱帶着惋惜,並沒有多大的信服力。

藍文濠突然擡起頭,對着身後低吼道,“元副將,傳令下去,讓山下的人速去搜查,勢必要將二皇子找到!”

被點名的將領沉痛的上前領命,隨即快速朝原路返了回去。

見夜芸還對着遠山發愣,藍文濠走過去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嘶啞的開口,“夜姨,由他去吧,他從來都不聽話,最喜歡做這些危險的事……”

夜芸沒有看他,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

看着她泛紅眼眶,藍文濠又接着道,“是他自己任性,不是你的責任。”

夜芸扭頭望着半山腰厚重的白霧,哽咽道,“終究是我沒看好他……明知他頑皮,還把他叫上來……”

藍文濠輕擁着她,不停的深呼吸着,可眼角還是有淚水止不住涌出。

夜顏從慕凌蒼懷裡掙脫開,跑到她身邊將她抱住,“娘,我相信凌蒼的話,二哥他絕對不會有事的!”

就在這時,林中突然有將士驚呼,“不好——”

夜顏他們聞聲擡頭,頓時變了臉,只見從林中深處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影。有在樹上飛的,有在地上跑的,隨着他們的襲近,層層殺氣也愈發濃重。

“殺!”

夜芸推開了身前的兄妹倆,輕盈的身子帶着冷冽的肅殺氣息迎向林中。

那條救人失敗的白綾伴着她的飛翔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波浪,看似優美,但每一道波浪都像蛟龍飛過,氣勢磅礴。

她像一個翩翩起舞的仙子在林中玩蕩,但翻飛的白綾像藏着千萬刀刃般兇狠又凌厲的衝擊着敵人。悲痛與仇恨,讓她勢氣只增不減,此刻的她除了有着讓人驚歎的美以外,那身殺掠之氣也震撼着在場的每個人。

“娘!”夜顏也不像之前那樣帶着玩性了,使出輕功就朝林中深處飛去。

她需要發泄,緩解心中的難受。

而這些人,正是她發泄的對象!

慕凌蒼緊跟而上。

藍文濠也迅猛的飛進林中,並騰空下令,“殺了董氏!”

見林中深處冒出起碼數百人,董氏感覺自己快得救了,正鬆了一口氣,誰知道他冰冷的嗓音從天而降,驚得她眼眸大瞪,驚駭得渾身又開始發抖。

她眼睜睜看着辛氏跳下山崖,知道她是寧可自尋滅亡也不願死在這些人手中。她是懷着僥倖之心跳崖的,但自己不能。一是她沒有武功,二是她知道他們王爺一定會出來救她的。

而她沒有失望,他們王爺已經被徹底激怒,派了這麼多人來救她。可她沒想到,藍文濠竟在大敵當前還要殺她……

白光從她眼角閃過,她來不及發出最後一聲嗚咽就被頭頂落下的利刀取了性命!

夜顏從對方手中搶了一把長矛,主動跟人打了起來。

而且這一戰幾乎讓她壓抑許多的血性和氣魄全爆發了出來,而今的她又是內力護體,在龐大的敵人面前進退也是遊刃有餘。

最重要的是身邊還有一個給她助力的男人。她揮着長矛在前與人搏鬥,慕凌蒼總會在關鍵時刻用手中長劍給對方致命一劍,不但替她分擔殺敵的勞累,還主動爲她掃尾,防止落敗敵人突然反擊。

夫妻倆穿梭在林中,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任誰近身都只有死路一條。

夜芸和藍文濠之前還有些擔心,畢竟他們之中就夜顏武功最差。兩人剛開始還爲了她有所分心,但見他們夫妻倆配合得如此默契,心裡都鬆了口氣。

對方上百人,而他們只有幾十人,甚至不知道林中深處還藏着多少人。在人數上他們似乎處在劣勢,但這次他們帶上來的人都是榮國最精銳的將士,並非普通步兵。加上夜芸和藍文濠以一人之力就能對抗多人,這一仗打得對方也是落花流花。

地上殘屍一片,隨處可見斷枝殘葉,方圓幾十丈內,瀰漫着腥濃的血氣。放眼房去,真是屍橫遍野、觸目驚心。

最後一個敵人被殺以後,夜顏靠着樹幹猛喘氣。就是從來她也沒有這麼大開殺戒過,這一戰是真正的戰爭,她是把兩輩子積攢的勁兒都使出來了的,能不累纔怪。

慕凌蒼將她手中的長矛扔在腳下,替她揉捏手上的穴位,以緩解她的不適。

“凌蒼,你說他們還有多少人?”她都快沒耐心了。

這些人就像藍文鶴說的,都是小嘍嘍,不以爲懼。但是耗時耗力,多來幾場這種無意義的打鬥,除了帶給他們疲累外,毫無成就感。

慕凌蒼沉着臉,思索了片刻才道,“以雷霆王府的兵器來算,雷霆王應該早就做了招兵買馬的準備。但此山險峻,且又有他自己佈置的機關陷阱,我想他帶上山的人應該不多。”

夜顏突然瞪眼,“凌蒼,你說他們會不會躲在機關裡面?”

他提機關陷阱她纔想起來,那些是雷霆王親自佈置的,對外人來說是最危險的地方,但對他來說,卻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這一嗓子立馬把夜芸和藍文濠吸引了過來。

幾個人沉着臉,都有一種吃了蒼蠅的感覺。

這山上的地勢跟祁灩熠說得一模一樣。東面和北面被大軍包圍着,想跟他們的大軍搏鬥,等於找死。南面萬丈深淵,下去等於九死一生。而西面峭壁,最適合逃生,要不是祁灩熠告訴他們,他們只會把守東面和北面,根本不會在乎這面峭壁。

如今三面都被大軍包圍,藍晉和烏千峰想逃肯定逃不了的,但他們可以利用機關陷阱躲藏起來。

換句話說,要抓到這兩個人,就必須闖進東面的茂林中破機關!

這種情況,就算只有這兩人,就算他們有千軍萬馬也拿他們沒撤。明知是去送死,不可能讓將士白白去犧牲。

夜芸咬着牙,一臉恨氣,“就不信他們能躲一輩子!老孃這次非抓到烏千峰不可,就算陪他耗死在此,老孃也願意!”

她跟血盟莊的仇,夜顏還是能體會和理解的,但她娘當真瘋狂起來也是很偏激的,她就擔心她耐不住性子去闖東面的林子。

“娘,這事我們必須從長計議,你可不能跑去裡面送死。”

“老孃不進去,老孃讓人把東西全搬到山上來,從今以後就在這裡住下了,全當爲他們守墓!”夜芸帶着恨氣朝叢林外走去。

三個小輩哭笑不得的望着她走遠。

一旁的離他們較近的將軍見她走了,忍不住上前問道,“太子,接下來要如何做?”

藍文濠擡頭掃了一眼狼藉的林子,沉聲道,“除了東面林子以外,其他地方一處都不能放過,讓將士仔仔細細的搜!”

“是!”

看着那將軍去下達命令了,夜顏這才又開口,“我有一個好的建議,不知道能不能行?”

慕凌蒼挑了一下眉梢,頗有幾分好奇。他是最瞭解自己女人的,每一次她正兒八經的做事,都有得特的想法和見解。

這一點上,藍文濠就做不到,所以對她的想法並不抱太大希望,“說說看。”

夜顏認真道,“這山上最大的障礙就是這些樹木,我想不用派將士去搜山,直接放火把這山給燒了。搜山費力費時,且山林險惡,對將士來說,太沒有安全感了。如果燒山的話,就算藍晉和烏千峰有機關保護,但短時間之類也會被困死在山上。待大火滅去,我們再佯裝撤兵,如果他們命喪大火也就罷了,要是他們還能僥倖活命,我們就暗中抓捕。如此一來,我們不但能掌控局勢,還能不損兵折將,算得上兩全其美吧。”

藍文濠先是皺着濃眉,但聽她說完後,濃眉舒展開,深邃的眼眸中也掠過一絲讚賞,“這確實是一個絕妙的辦法!”

慕凌蒼薄脣輕勾着,頗有種自豪的感覺。

夜顏也沒心思去管他們怎麼想的,趕緊催促道,“我們這就下山準備去吧。”

她也沒想過要破壞環境,但是眼前所面臨的情況,容不得她拿將士的生命去跟窮兇極惡的人血拼。

縱火燒山,是最下策的做法,卻也是捉拿藍晉和烏千峰最有用的做法……

回到山下,藍文濠立刻召集將領紮營議事。

已經確定了方案,接下來就是如何實施的問題。這一點,夜顏沒打算插手,畢竟這萬員大軍中不缺能將和人手,放把火而已,誰都做得到的。

他們要考慮的重點是如何不放過漏網之魚。

而她現在最想做的是,如何找到藍文鶴……

山腳下,西面與南面相接的地方也是懸崖口,站在崖口邊上,能看到的也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這是個還沒有開發的時代,山澗林裡都是最原始的景緻,或風景優美、或險惡叢生。他們不知道這深淵之下究竟有什麼,但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誰都能想象這後果會有多慘烈。

“他們已經在尋找下去的路了。”藍文濠將她攬到身前輕擁着。

“凌蒼,我們也去尋找他們,好不好?”夜顏抱着他,語氣帶着哀求。對山上的事,她現在不想管,不管藍晉和烏千峰是生是死,他們已是陌路螻蟻。

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哥哥找回來。

哪怕只是一具屍體……

慕凌蒼輕拍着她的肩,低沉的‘嗯’了一聲。

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很清楚,不把那廝找到,她們母女這輩子都會揹負罪惡感。

聽着耳邊汩汩流動的水聲,男人緩緩的掀開眼皮,搖了幾下腦袋將腦中昏昏噩噩的感覺趕走,這纔看清楚四周的景象。

高聳入雲的山體,像屏障一樣立在他周圍,近處野草橫生,一條小溪在他頭頂淌過,不知流向何方。

逐漸清醒的他回想起之前所發生的事,猛得如詐屍般挺坐起,驚慌喊道,“婕兒!”

就在他坐起的瞬間,看着躺在自己腳邊的身影,他一顆心猶如窒息般,悶痛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婕兒!”哆哆嗦嗦的爬過去,看着臉色蒼白如蠟的女人,他悲痛欲絕的將她腦袋和身子抱起,眼淚像開閘的洪水沖洗着玩世不恭的臉頰。

“婕兒……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答應你再不糾纏你了……”

頃刻間,嚎哭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比銅鐘還響亮,整個山谷都像被悲痛籠罩。

坐在地上的男人抱着懷中的女人,如同孩子般放聲大哭。不懼怕被人嘲笑,只是盡情的發泄着內心的悲痛和壓抑多年的心酸。

也許是他哭聲太震耳,懷中女人輕搖着頭緩緩的掙開了眼。

然而他還沒察覺,繼續放聲哭嚎着,“婕兒……你不能死……婕兒……你不能死……”

“你……”女人想說話,可被他哭嚎聲震得頭疼,想掙扎呢又使不出力來。

仰頭大哭的男人突然怔住,以爲自己聽錯了。怎麼會有聲音呢?

安靜下來的他這才感覺到懷裡有動靜,低頭一看,驚得他又是連番喊叫,“婕兒,你沒死?!婕兒,你還活着?!哈哈哈……都沒死都沒死!”

他趕緊將她放在草地上,又是摸她的臉,又是摸她身子,就差把人翻一面來個徹底大檢查了。

“你、你幹什麼?”女人是醒了,可面對他誇張的動作嚇得臉色更沒有血色,整個身子都因爲他流氓般的動作哆嗦起來。

“婕兒,我們都沒死,太好了!”藍文鶴激動得又準備抱她。

可這一次,女人察覺到他的舉動,用力翻滾躲過了他的雙手,然後坐起身驚恐無比的瞪着他,“你、你要幹什麼?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爲何跟你在此?”

她是醒了,藍文鶴興奮又激動。聽到她驚恐的語氣,他猛然怔住。

胡亂的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他這纔看清楚她神色與從前很不相同。人還是那個人,但那雙眸子少了許多靈氣,清澈中充滿了無辜,正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婕兒?你不認識我了?”他只覺得腦袋有些發脹,心口又一次出現窒息的感覺,壓根就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不認識。”季若婕不停的打量他,神色堤防,“你、你是誰?”

“我……”

藍文鶴眸孔大睜,她一句‘不認識’猶如驚雷劈下,打得他臉色青白,渾身血液也死倒流般,差點一頭暈死過去。

怎麼可能?!

她居然不記得他了!

她怎麼能夠不記得他?!

他是她男人,她怎麼能夠不記得他!

回過神,他激動的爬到她面前,抓住她雙肩,咬着牙道,“我是你夫君,你怎麼能把我給忘了?你是故意的,故意跟我玩這種把戲,是不是?”

季若婕突然抱着頭,痛苦得直呻吟,“你別碰我……頭好痛……”

她陌生的眼神藍文鶴不敢肯定是真是假,看着她蒼白的額頭上溢出的細汗,他能感覺到她的痛苦是真的。

“婕兒,你哪裡不適,快告訴我!”他放開她肩膀,欲替她揉捏喊疼的腦袋。

“你……你不要碰我……”季若婕揮開他的手,自己用手指壓着腦後,除了拒絕他的好意外,渾身都對他充滿了戒備。

“婕兒,快告訴我哪裡不適,我帶你去找大夫!”藍文鶴急得比她額頭上的汗液還多。

“我……”季若婕突然帶着哭腔求道,“你能不能小聲些……我聽着頭好痛……”

“好好好……”藍文鶴趕緊點頭保證,又把臉湊過去,這次把聲音壓到了最低,就像跟她說悄悄話似的,“你還有哪裡不適?我帶你去看大夫好不好?”

說完,他又趕緊補充道,“你別怕我,我是你夫君,我們是從上面跳下來的。”

季若婕下意識的擡頭,眼神充滿了不信,“上面跳下來?”她繃起臉不滿的瞪着眼前的他,“你騙誰啊?如此高跳下來還能活嗎?”

藍文鶴哭笑不得,“是真的!”

看出她不信,他趕緊拉開衣襟露出自己的膀子,“你看看,我爲了保護你,渾身都是傷!”

季若婕瞪大雙眼,一邊驚詫無比的看着他膀子上還在流血的傷痕,一邊又充滿懷疑的盯着他臉,“你真的救了我……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記得了……我爲何要從上面跳下來……爲何呢……”

她嘴裡唸叨着,努力的去回想,可是一用腦腦子就像被人狠狠敲打一樣,痛得她又抱頭呻吟。

“好痛……我這是怎麼了……”

論難受,藍文鶴並不輸她。

眼前的她完全沒有做作的跡象,何況他比誰都瞭解她,她從來都不屑說謊。

越是肯定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他越是難受。別看他像無事人一樣生龍活虎的,其實他是真的遍體鱗傷,只不過因爲她他不想倒下罷了。

“婕兒……”他又激動的撲過去將她抱住,在她頭頂哽咽起來。

好在他這次沒有像之前那樣嚎嚎大哭,季若婕還能接受。只是,她還是不滿的將他推開,“你放開我!”

“婕兒,不要拋棄我!我允許你忘了我,但是你不能拋棄我!”藍文鶴不但沒鬆手,還越抱越緊。

“你……你真是我夫君?”季若婕擡頭盯着他難受的樣子。

他手臂的傷就在眼前,鮮紅的血水還未乾涸,觸目驚心。其他地方的傷暫時看不到,但他身上的長袍已經看不出原樣了,又破爛又滿是血跡,可見他沒有說謊,身上確實受了許多傷。

正因爲如此,她才強忍着逃跑的衝動耐着性子與他說話。

藍文鶴低下頭,眼眶裡全是水,“我不是你夫君誰是你夫君,你屁股上大腿上的痣我都一清二楚。”

季若婕下意識的抓住自己的衣角,想檢驗他說的話。可下一瞬,她尷尬的僵住,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不自然的紅暈。

她想不起來自己身上究竟有沒有那些痣,但當着一個男人的面,她也不能脫褲子……

不過,他說得如此肯定,而且她只要有機會檢查自己,就能確認他是否說謊。

憑這一點,她選擇相信他。畢竟那種地方,除了自己的夫君外,還有誰能看得到?

“你真是我夫君?那你叫什麼?”她眨了好幾下眼,急切的想知道更多。

“我……”藍文鶴捧着她的臉,喉間嘶啞得難受,“你叫我‘文鶴’,文采的‘文’,飛鶴的‘鶴’。”

“文鶴?”季若婕低聲唸了一遍。

藍文鶴咬着脣,擡手狠狠的吸氣,天知道他有多想再大哭一場……

老天沒收走他們的命,卻搞了這一出,這不是讓他比死還難受麼?

季若婕雖然接受了他,但牴觸的心還是有的。一邊在他懷裡掙扎,一邊轉移話題,“這是哪裡?我們的家在何處?”

她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藍文鶴心裡不滿歸不滿,可想着她腦子犯糊塗,也沒跟她計較。

放開她,他拉她起身,四下看了看,決定帶着她往溪水上游走,“我們去高處看看,趁着天還亮,找找出去的路。”

這裡荒無人煙,周圍又是野草遍佈,季若婕主動的抱住他手臂,生怕他會把自己丟在這裡似的。

她這主動的樣子,總算安慰到了藍文鶴那顆受傷的心。看出她害怕,他從她手中抽出手臂,摟着她在野地裡行走。

四周太過靜謐,季若婕被他摟着身子都有些哆嗦,見他突然沉默起來,她只能主動與他說話。

“文鶴,你的傷要緊嗎?”

“都是些在樹上劃破的皮外傷,不礙事的。”說起來,都是那些長在山壁上的樹救了他們。不是那些樹攔着他們,直接從上面掉下來,他們早就粉身碎骨了。

“可是你流了好多血,會不會死?”

藍文鶴停下腳步,扭頭看着她關心的樣子,脣角倏然勾起,“不會,我捨不得你當寡婦,就算只剩一口氣,我也要陪你終老。”

沒有人知道他想起那一幕心有多痛……

她可以毫不猶豫的撇下去去死,而他爲了她,寧可共赴黃泉……

就算她現在眼裡只有他,他也知道,這不是她發自內心的關心,只是因爲她什麼都不記得了而已……

看着臉頰上浮出的紅暈,他非但高興不起來,反而心裡滴着更多的血。

“走吧。”

他收回含痛的眸光,一手摟着她一手爲她撥開野草,繼續前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在這山澗野地裡,他知道自己必須挺住……

兩個人就這麼相依相偎的走着,感受着山澗的幽沉和靜謐,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可四處怎麼都看不到出口。

感覺到身旁的女人時不時擡頭看他,藍文鶴也會在她收回眸光時偷看她一眼。

懷裡的她讓他感覺好陌生,不論是她對他說話的方式,還是她偷看他的行爲,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起初他是很不適應,可隨着兩人安靜和睦的相處,他突然發現有些喜歡這樣的她了。

原來的她在面對他時,身上就像有一層屏障,不論他如何努力,始終都被她隔絕在屏障之外。她的心裡、她的眼裡,從來都沒有他藍文鶴。

而今,她的眼裡只有他,跟他說話的樣子好溫柔好體貼,讓他感覺像是做夢般……

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沒想到今日居然發生了。

“文鶴,你看那邊有人!”

就在他沉溺在思緒中時,耳邊傳來她驚呼聲,他趕緊回過神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這一看,他臉色唰的變得又黑又青。

可不是嘛,草地裡有個人。憑那身衣裳,他就知道是誰!

他沒有第一時間上前,而是扭頭看着她,眸光裡又含着幾分痛。

“文鶴,你快去看看,不知道她死了沒有。”季若婕輕輕的推了他一下。

“……嗯。”

藍文鶴這才擡腳走過去,看着滿身是血的辛氏,他帶着恨意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她的呼吸和脈搏。

“死了。”

“死了?”季若婕緊張的抱住他膀子,只看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臉就趕緊扭開了頭,“那……那怎麼辦?”

“別管她,我們繼續找出口。看來我們是走反了,應該順着溪水往下游走。”藍文鶴假裝從容的起身,然後拉着她準備原路返回。

“可是她……”季若婕又不安的回頭看了一眼。

她這樣子,藍文鶴既鬆了一口氣,又滿心複雜。

慶幸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連自己的娘都忘了,否則,這會兒她怕是恨死他了。

可是辛氏是真的該死,就算他們饒過她,她也不會饒過他們的。

停住腳步,他沉着臉脫了自己的外袍,然後蓋在辛氏的身上。

“我現在也沒力氣去埋她,先讓她在這裡吧,等我們找到出口,再叫人來給她收屍。”

他也沒說謊,他現在確實是有心無力。

季若婕也沒強迫他,“嗯,那我們趕緊去找出口吧。”

藍文鶴又複雜的看了一眼她,可從她臉上只看到了緊張和不安。

他對着辛氏的遺體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摟着她頭也不回的往下游走。

而就在他們剛走沒幾步,原本蓋在辛氏臉上的外袍突然滑落,血肉模糊的臉上,一雙充血的眼睛,猙獰的盯着他們離開的背影……

…。

他們在山澗不知道走了多久,始終沒找到出口。眼看着天都快黑了,藍文鶴才決定找地方先歇下。

再這麼帶着傷漫無目的的走下去,似乎也不是辦法。他是很想帶着她離開這裡,可自己終究不是鐵打的身板,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該休息的極限。

在一個小石洞裡,季若婕在附近找了些枯草樹枝,好在藍文鶴身上帶了火摺子,她生了一堆小火,小石洞裡沒多久就暖和了起來。

藍文鶴靠着石壁,連睜眼都覺得累。喝着她手捧回來的溪水,他又捨不得閉眼,只能不停的掐自己受傷的地方,想讓自己能多堅持一會兒,讓他能多看看她,多感受一下她的溫柔。

“婕兒……”

“我在。”看着他疲憊到極點的樣子,季若婕緊張的勸道,“你好好休息,我會守在這裡的。你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事,我一個人怎麼辦啊?”

“我……我想抱你……”他眸光已經很難凝聚,乾涸的薄脣就連說話都費力,可他還是用了最後的力氣擡手。

“可是你的傷?”這個時候季若婕也沒去想什麼男女有別,她只看到他快撐不下去了。

“婕兒……不要離開我……”

她柔軟的身子一入他懷中,藍文鶴猛得收緊手臂,彷如下一瞬她就會消失一般。

而他,再也沒有力氣撐下去,腦袋落在了她的肩上,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

這一晚,藍文鶴不知道是如何度過的,唯一的感覺就是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是他們幼年時的情景,她追在藍文濠身後,而他總愛搞破壞,不許她跟藍文濠接近,還要把她送給藍文濠的東西全都破壞掉。

所有的過去全出現在他夢中,最後一幕夢到她跳崖死了,他心痛欲裂,大喊着她的名字驚醒了過來。

季若婕正靠着他入睡,被他一嗓子給嚇醒了。

“婕兒!不要離開我!不要死!你死了我怎麼辦?”見她就在身側,藍文鶴翻身就把她撲倒,猶如失而復得般激動。

“文鶴……咳咳咳……”

季若婕一晚上沒休息好,趁他睡得沉,幫她清理傷口,還要安撫他睡夢中大喊大叫的情緒,天亮的時候纔開始閉眼休息。

加上又沒吃東西,被他這一壓,差點昏厥過去。

“婕兒……”感受到她柔軟的身子,藍文鶴才漸漸的從夢境中走出來。撐起身看着完好無損的她,他眸光一深,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吻住她。

“唔!”兩脣相觸,季若婕驚駭的推開他,嚇得往一旁退縮。

“婕兒?”藍文鶴皺起眉,很不滿的瞪着她。

“你身上的傷還痛嗎?我餓了,你要是有力氣的話,能不能去外面找點吃的?”季若婕紅着臉開口。

想到確實兩天沒吃東西了,藍文鶴臉色這纔好看起來。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身子,發現只剩一件裡衣,中衣不知道跑哪去了。

身上明顯不對勁兒,他扯開衣領一看,頓時有些驚訝。

“我把你衣裳撕了給你包紮傷口了。”季若婕看出他驚訝,主動解釋道。

“嗯。”藍文鶴忍不住勾起薄脣。

後背、前胸、手臂上都能感覺到繃帶的存在,就連大腿上也有……

他能不樂纔怪!

看着她莫名漲紅的臉蛋,他喉結動了動,直勾勾的盯着她,都不想眨眼了。

“你、你趕緊去找吃的!”季若婕抓着衣襟,故作兇惡的催促他。

“好。”要不是怕她餓着,他真想立刻撲上去先把她‘吃了’。他現在才發現,這女人換了一副性子,竟是如此勾人。

出了小石洞,他不放心的轉身叮囑,“就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天還是昨天一個樣,灰濛濛的,可他的心情彷彿煥然一新,一股難以形容的美好滋味在心尖裡流淌,熱熱的,暖暖的,二十四年來,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四周依舊險山環繞,但他已經忘了昨日絕望的心情,甚至有種想在這裡待一輩子的想法……

經過一天一夜的搜找,夜顏他們總算從兩座山縫間找到下山崖的路。

落在山谷中,天已經亮了。她和慕凌蒼也不敢讓將士們休息,畢竟時間緊迫,萬一掉下來的人還有生還的機會,他們也能及時救命。

一大批將士分成幾路,腳不停歇的開始在山谷間搜找起來。

“二皇子——”

“二皇子——”

“二皇子——”

一時間,山谷裡全是呼喊聲和響亮的回聲。

夜顏和慕凌蒼沒往深處去,帶着幾名將士順着溪水往下走。

“文妍公主,快看,那裡有痕跡!”突然,一名將士激動得驚呼起來。

夫妻倆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也忍不住激動,趕緊上前。

將士所指的地方是一處枯草地,但有一團明顯是被人壓過的,而且走近一看,枯草上還有許多血跡。

“凌蒼,看這壓痕明顯是有人掉在這裡!”

“嗯。”

“他們一定沒死!”夜顏扭頭朝身後的將士道,“快找,二皇子他們一定還活着!”

枯草被壓壞了,可人卻不在這裡,很顯然,他們沒死。但這血跡也代表着他們受了傷,那肯定走不遠的。

將士們趕緊往溪水下游找起來。

夜顏也急迫的跟上,邊走邊喊,“二哥——二哥你在哪——二哥我們來救你了——”

“二皇子——我們來救你了——”

“二皇子——”

因爲怕小石洞的女人亂跑,藍文鶴也不敢走太遠,在附近摘了幾顆野果子後就返了回去。

而他剛進小石洞,就聽到門外有聲響。

“什麼聲音?”季若婕緊張的問道。

“你別動,我出去看看!”藍文鶴將野果子全塞她手裡,然後跳了出去。

遠處的回聲很是沉悶,幾乎聽不太清楚,但他很肯定,這是來人了。

而且他還能肯定這是來救他們的。

朝小石洞看了一眼,他俊臉有些冷。這些人,來這麼早做何?他還想着在這裡跟自己的女人多溫存幾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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